火锅

凌云微步

　　寅在东北读书，东北的火锅店也多，偶尔与同学在外改善伙食，往往首选的是火锅店，一是便宜一些，二是那种红火热辣、其乐融融的氛围给他们的感觉的确很好。大三时，为了考研，和另三位同学在学校附近合租了一套民房，自己做饭，兴致来时，也做过几次火锅。

这不，他考研后不久放假回家，就嚷嚷着回外公外婆家过年要做火锅，回家第二天晚上逛超市，足足买了10包火锅蘸料，还打算买火锅料。我劝他，外公外婆居住的县城超市也有火锅料的，回外公外婆家后再买也不迟。

除夕前半个月，我便开车将他送到了外公外婆家。他讲了过年时搞火锅的打算，我们商量好，以前过年都是我们大人搞给他们晚辈吃，今年过年，他和表姐表妹几位晚辈要搞火锅给我们大人吃。

我和他妈妈则是除夕前一天上午才回去的。下午他和他妈妈去超市，花了250多元买了一大堆的火锅料。还有一些没买到，他列了一个清单：猪血、大白菜、菠菜、豆干、牛百叶等十来样，要等明天到菜市场购买。

除夕上午，寅在家里和他二姨贴对联，我则和他妈妈带着清单去菜市场。因是过年，人特别多，菜都比平时贵不少，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一口价，几乎是抢购。我们买的都是一些普通的蔬菜，就花了一百多元。

买菜回来，大姨一家、舅子一家都来了，刚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的大姨女儿和在读大二的舅舅的女儿也就是寅的表姐和表妹也来了。

岳父母家的年饭是中饭，岳父母很早就准备了鸡鸭鱼肉，大家决定吃这些更为合适，火锅还是留待晚上再搞，寅他们表示同意。

中餐太丰盛，还有不少剩菜，我们决定，我们大人以吃中午的剩菜为主，他们晚辈以火锅为主，寅他们也表示同意。

我和妻子及大姨子利用中饭后的间隙，打了几局升级。到三点半，就被岳母叫着将中午来不及搞的一些菜和明后天准备招待客人的菜品准备妥当。寅和表姐表妹则接过我们的牌，玩起了争上游，觉得没意思，又换成了斗地主。

他们玩到四点半，我们催他们放手，可以搞火锅了，可他们玩兴正浓。反倒发号施令，叫我们先准备好火锅料，该洗的洗，该切的切。

在我们的反复催促下，他们总算停手了。

做火锅的是木炭炉。岳父母家倒是有一个电磁炉，多年未用，昨天翻找出来，插上电，线路老化，皮线烧焦冒烟，安全起见，显然不能用。寅说，如果早两天将它找出来试用，发现不行，他可以在网上订购一个新的。大过年的，网购是来不及了。岳母打电话叫舅子上午带来了一个，大家又说有电磁炉有辐射，而且这个电磁炉也有几年没用了，不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于是决定还是按岳母的提议用木炭炉。

快到五点了，木炭炉摆放到了牌桌中央。 为了加快进度，我们先将烧好的开水，倒进了锅中，再放进上次我在重庆出差时买来的火锅底料。

他们早早地就将火锅蘸料装好了三个碗。在锅里放了一些羊肉卷、牛肉卷、鱼丸子、肉丸子等。我们也前前后后的忙碌张罗，将这个菜放进去一些，那个菜也放进去一些。

木炭是两三年前买的，没有火头，火势不猛，水老半天不得开，只好放在煤气灶上热，等熟了再端到木炭炉子上，这样就可以直接吃了。

我们想让这些菜快些熟，让他们能快些吃到，将许多料倒了进去。他们却拼命阻止，对我们的辛苦和忙碌极不领情，反当成了对他们的干涉和侵犯。表姐表妹的反对很激烈，叫我们“住手！”。寅的脸部表情比较复杂，口中一边不停地说着“你们怎么搞就怎么是，反正你们说了算”，像是对我们的过分热情表示认同、理解或者还有些感激，似乎蛮乖巧懂事的；但又像是无可奈何，只能逆来顺受的样子；还像是满脸的不耐烦、不屑一顾、讨厌和嫌弃，是更为生气，情况更严重。

忙乎了一阵子，我们各安其位，大人在餐厅里的大桌落座，寅他们三位在客厅的小桌摆开战场。我们大块朵颐，享用一年中“最后的晚餐”——除夕之夜的美食。表姐还捞出来一碗熟了火锅料送到我们桌上，还找出一瓶白葡萄酒，让舅舅开了塞子，带了进去。他们还真懂得享受！我们尝了一下表姐端来的火锅料，无论是牛肉、羊肉、藕片、肉丸子，还是鹌鹑蛋，一律很辣，特别是从不吃辣的岳父更是受不了。

　　我们长辈吃完饭，在餐厅聊天。舅舅要先回去，催她女儿快吃完，跟他回家。不久他们仨也吃完从客厅出来到餐厅。寅好像喝醉了，坐在沙发上，脸有点红，默不做声，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我用手一摸他的额头，有点发烫。我担心他在表姐表妹面前逞强喝多，怕喝出什么情况来。表姐说，这瓶葡萄酒，她喝得最少，寅比她多一点，一大半都被表妹喝了。

表妹也自爆她的酒量，她喝一瓶葡萄酒一点问题都没有，啤酒则可以喝四、五瓶。我们都惊诧起表妹的好酒量来，并且开始议论、劝说和点评，而且分成了两派。二姨说，女孩子在外面要学会矜持，女孩子喝酒喝醉了要吃亏上当的；大姨说，人活在世上，要交朋结友，总不免一些应酬，喝点酒是必要的。表妹说：“我又不是傻瓜，在外面吃饭，我不会主动说，我能喝酒，我要喝酒。”才十九岁的表妹，女汉子的特点我们是知道的，有个性和脾气，很容易生气。寅当面说过她一个小时可以发十次脾气，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但她的酒量，我们家人以前都没见识过，这次算是领略了。我不由感慨，晚辈的未来都是不确定的，我们真的不能为他们规划什么，他们有他们的人生轨迹。

舅舅舅妈带表妹走了，随后，大姨爹和大姨妈也带表姐走了。临走时，他们与我们都打了招呼，也与寅打了招呼，寅也作了回应。还好，他清醒着，我的心放宽了些。

他们走后，寅还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很落寞的样子。

他妈妈问他怎么样，他不理她，眼睛也不瞟她，只是气呼呼的样子，好像经受了莫大的委屈和侮辱。

我感觉到要山雨欲来风满楼了，但我必须要问个究竟：“你这个样子干吗呢？”

寅像火药点着了一般对我发起飙来，他责问我说：“你难道没个逼数吗？又是放这个又是放那个，都由着你们，你们怎么说怎么做就怎么是”。他边控诉，竟然还流了泪，情绪愈发激动，脸比之前更红，声调很高，几乎变成了声讨和怒吼！

我真是一头雾水，深感冤枉，好端端的，我们饭吃完了，他们火锅也吃完了，两家人也走了，这点小事至于吗。过年本来是件开开心心的事，结果被他小题大做，整出一场硝烟弥漫、惊涛骇浪来。

我说：“你们这些人，年纪不大，脾气不小；本事不大，个性很强，都是小霸王。

真是莫名其妙、匪夷所思、不可理喻！”我连用了三个成语来描述他。我还说：“原来还说你们做火锅给我们吃，叫你们叫不动，我们一番好心，帮你们选菜买菜洗菜切菜，准备这准备那，忙前忙后，忙里忙外，却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热脸舔你们的冷屁股，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岳母护犊子，劝我：“你让着儿子点，大过年的，不要与他计较，他很懂事的。”岳父则批评寅：“你怎么用这样的口气跟爸爸说话！”

岳母感叹：“每年过年你们父子俩都要演这么一出！”是呀，这几年过年，我和寅之间好像总要发生一次不愉快，我们到底怎么了？这是不是一个魔咒！

火锅一事，寅从放假开始策划，到今天付诸实施，却是计划得好，实行得糟。我也是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故事波澜起伏，真有戏剧性！

这是代沟吗？还真不是“代沟”二字简单说得清楚的。

我想，也许：我们长辈原来是主角，习惯了鲜花掌声，习惯了指点江山，习惯了指责和批评，习惯了越俎代庖，习惯了晚辈的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习惯了让别人配合自己的演出。晚辈们现在长大了，他们也要争当主角了，他们要取而代之了。但不管什么情况，作为晚辈，在家也好，在学校也好，将来走向社会也好，在单位上班也好，一定会有更大的坎坷，更严的考验，一定要有敬畏之心，要有感恩之心，要谦虚谨慎，要学会包容，不要急躁任性，气急败坏，飞扬跋扈，自以为是。许多事情，“汝之蜜糖”却是“彼之砒霜”，不同的人看同一个东西想法是不一样的，你喜欢的东西，在别人看来不过如此。

现在的年轻人，脾气都大，个性都强，他们生活在父母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精心呵护和溺爱之下，既聪明乖巧，又懦弱胆怯；有时候善解人意，有时候也自私冷漠。岳父母家的五个晚辈，在我看来，脾气的好与坏，也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有时候大家认为表现差点的也会带给大家超出预期的感动，有时候表现较好的让人头痛时也不遑多让！

他们毕竟还年轻。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我们总是希望晚辈少走一些弯路，少受一些磨难，少栽一些跟头，但只有磨砺苦难、奋斗拼搏，才能让他们成长、成熟，有所成就！这是我们不能也无法代替的。

 

 

草稿于2019年2月5日（正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