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忙里偷闲

<h3>  腊月十八日,突然接到大哥的一个电话,说是父亲病了,县医院不能确诊病情,建议到省城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大哥已经决定第二天和四哥一起带父亲去省城大医院检查。我听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心急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父亲过去精神一直很好,不应该有什么大的毛病,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接下来的两天,我和妻子一边慌忙收拾家里,一边打问着父亲的检查结果,结果不太理想,腊月二十一日他们就带了些药回家了,于是我们二十二日一早出发就赶忙回老家看望父亲。进门是母亲迎接的我们,父亲正在床上躺着,他看到了我们,便吃力地慢慢起来,我连忙过去扶父亲下了床,父亲比三个月前明显消瘦了很多,而且脸上基本没有一点血色,精神状况很不好,看着父亲的样子,我强忍着泪水扶父亲坐到沙发上。对于我们的到来,父亲是非常的高兴,感觉就像瞬间病情减轻了很多似的,他还就像从前一样不失幽默地逗乐小儿子,搞得家庭气氛瞬间活跃了很多。不过,这样的气氛并没维持多久,父亲就又独自回卧室了。……</h3><h3> 父亲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普通农民家庭,祖父祖母共养育了兄弟姊妹九人,仅有的几亩旱地不足以养活这样的大家庭,因此,祖父会经常带上父亲他们给村里的地主打工以弥补家用。当时正着抗战时期,国家需要大批量的军人,祖父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派年龄较大的大伯、三伯去充军,二伯留在家里帮祖父母料理家务。父亲从小聪明,喜欢读书,当时离村十里地的一个村庄有一所小学校,于是祖父就把父亲送到那里读小学,后又送父亲到三十里远的陕西省贺家川读完小,完小毕业便考入山西省五寨师范,父亲很争气,十七岁就毕业便参加了工作。这是当时父亲一家也是全村唯一的一位知识分子,这给父亲一家增添了不少荣耀。</h3><h3> 父亲参加工作几年后就结了婚,由于家境贫寒,结婚没有像样的新房,只能临时借用一间已经废弃很久的烂窑洞住下来,冬季寒风凛冽,听母亲说睡觉的炕头放的湿布都冻的扳不起来。在此情况下,父亲只好利用假期时间挖土窑洞,土窑洞比那烂窑洞好了很多,冬季也暖和多了。在生下我大哥后,由于当时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工资很低,据父亲说一个月挣的工资只能买五十斤土豆,这怎么去养活一个家啊!刘少奇当选国家主席后,他提倡农民可以自己开垦荒地,并可以作为自留地连年去种。迫于生计,父亲毅然放弃了工作,回家当起了农民,随后的几年生活有了明显改善,家里又添了二哥、三哥、四哥。土地回收集体所有后,家里就父亲一位劳动力,还要养活六口人,生活再次困难起来,当时从教的条件略有所改善,况且大哥已到读书年龄,本村又没有小学,考虑诸多因素,父亲还是申请恢复从教,可是政府已经不再承认父亲的正式工作,只允许当民办教师。尽管这样,父亲没有怨言继续当起了老师,父亲一边带大哥到十里外的村庄教书,一边利用休息时间种地。看着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不想让孩子们以后走自己少穿没住的穷酸日子,于是下定决心要给每个孩子盖一眼石窑洞。当时的情况是家里没有多余的资金和口粮,雇不起劳动力,父亲只能从本来时间已经排的满满的一天中,硬生生地再挤出时间来,到沟里打石头,再一块块地背到半山腰做起石窑洞来。他做窑洞没有季节性,冬季冰天雪地,寒风刺骨,没有手套赤手把弄石头,夏季烈日炎炎,汗流浃背,赤着肩膀继续打着石头,听母亲说背上经常能晒起水泡。几个春秋过去,没有花一分钱,没有外借一个劳动力,就盖起了两眼窑洞,并亲自给窑洞做了门窗,我们家终于有了体面的窑洞,这对我们一家人来说这是多么喜庆的一件大事啊!</h3><h3> 在这个新家里,母亲又生下了五哥和我,我们家已经成为一个八口人的大家庭了。父亲非常重视我们弟兄的教育,虽然家里严重缺乏劳动力,但是父亲还是极力支持我们去念书。随着我们一天天的长大,粮食的需求和念书的费用也在不断增多,缺粮缺钱问题也在与日俱增。当时是集体所有制,父亲当老师能分一点口粮,母亲只能充当半个劳动力,获得半个劳动力的口粮,在这口粮严重危机的情况下,大哥已经考入中专学习,父亲只能迫使正在读初三的二哥弃学回家充当劳动力。二哥继承了父亲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秉性,有了二哥做帮手,家里的生活有了显著改善,米饭也明显变稠了,偶尔还能吃到米面馒头、高粱面饸烙。父亲利用假期时间和二哥又做了四眼石窑洞,完成了父亲计划将来给我们弟兄每人分一眼石窑洞的心愿。</h3><h3> 接下来的几年,家里惊喜不断,大哥中专毕业分派到公社工作,不但能顾了自己,还能给家里点补贴,三哥考上重点大学,轰动了周围十里八乡,这进一步坚定了父亲继续培养我们剩下兄弟几个的读书信念。当时国家的农村土地政策是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种地有了自由的时间安排,这为从事教育工作的父亲能够利用早晨、傍晚、星期天和节假日去地里干活提供了便利,于是父亲就又想办法如何去弥补二哥因过早辍学留下的遗憾。他发现二哥从小有音乐爱好,也许二哥从这方面发展会有所出路,于是父亲抽空给二哥分别自制了一把板胡和一把二胡,并手把手教二哥如何去拉胡胡,记得二哥一有空就在家里吱吱呀呀地拉呀拉,自制的胡胡音色也实在太噪了,但这并没有影响二哥学习拉胡胡的兴致。二哥很有灵性,没几年就拉出了一手好板胡,全村的人经常跑到我家里听二哥拉胡胡。在二哥的影响下,我们弟兄们基本都能拉出个调调来。有一年县晋剧团招员工,二哥顺利成为县晋剧团的一名正式成员,当时县晋剧团很有名气,要进入那是很难的。</h3><h3> 儿多父遭殃。大哥、二哥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一方面要的给他们打问对象,并同时准备彩礼,另一方面还的继续供我们剩下的弟兄四人念书。大哥结婚基本没用多少钱,但二哥结婚彩礼在当时还算不少,当时家里可以说一点结余也没有,父亲为了凑够彩礼钱几乎求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接下来的几年,三哥毕业在省城参加了工作,再不需要家里补贴,而且自己找对象也没用家里出钱,但因二哥结婚借下的钱是必须还的,为此,父亲想尽了一切赚钱的办法,记得那几年家里常年养着猪、牛、羊,母亲除了料理家务,种些菜地,协助父亲种地外,还得每天去田野挖野菜喂猪。那几年暑假,放牛是我的专职,一到暑假,父亲总会给我买回两三头牛来,我每天就赶着牛去放,晚上回来再捎的割些草给牛补充补充,一个假期下来,牛长的壮壮的,开学后卖了牛,挣个差价。五哥不太喜欢读书,小学毕业后就辍学了,父亲给五哥买了一些羊,让他每天到野地放羊,挣点收入。父亲除了教书、务农外,还在我家院子里养起了蜜蜂,挣点零花钱,因此父亲也不知被蜜蜂蜇过多少次。不到几年的功夫就还清了外债。</h3><h3> 随后,四哥毕业在省城从事技术工作,我毕业后继承了父亲的教书职业,父亲退休回家后又陆续给我们弟兄三人娶了媳妇,此时的父亲已经六十好几白发苍苍了。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和我后来过得还算可以,基本不用父亲操心,但五哥过的却不怎么样,一直到现在仍然是父亲的一个心病。</h3><h3> 父亲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极力追求个完美。一辈子虽然为家操劳了很多,但是在自己学生的教育上却也丝毫没有怠慢过。父亲不论在哪里教书,都深受当地人欢迎,一个村庄一教就是十几年,教了上代教下代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在离我们村五里外的一个村庄教书的那些年,其中几年我是跟随父亲读书的,现在回想起来好多事还记忆犹新。讲课总是面带微笑,言语中不乏幽默,板书总是那么规范认真,而且更为神奇的是,面对一个教室坐着几个年级的学生,父亲竟然能够操控自如。父亲的教育不仅在课堂里,而且也充满在课外活动时间。记得每当夏季下午的活动时间,父亲经常把我们带到校园的树荫底下,他出题目,让我们回答问题,如果需要计算的,要求蹲在地上用手指在泥土地上比划。我们一群孩子便趴在地上争先恐后地用手指在土地面上算起来,不一会儿个个都滚成个土疙瘩,我们还为此高兴得不亦乐乎。父亲对孩子们的教育管理是非常严格而且又是那么的耐心,让我记忆最深的是教我们珠算。要学会珠算并得到熟练应用,首先必须的掌握很多的口诀,并进行大量的实际操作,那些口诀记起来实在是太难了,起初怎么记也记不住,但在父亲的威严下,不敢偷懒,更不敢放弃,为此我不知偷偷的流了多少泪。父亲先后教会了我们加法、乘法、减法的珠算办法,几十年过去算盘也早已不见了,但现在我还能熟练地背出那些口诀来,“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六上一去五进一,六去四进一,……”,“一下一 ,一上四去五,一退一还九;二下二 ,二上三去五, 二退一还八……”。现在看起来这些都已毫无用处,但在当时没有推广计算器和电脑的情况下,珠算是最为便捷的一种计算方法,它在生活中用处很大,特别是从事财会行业,熟用珠算是最基本的一项技能。</h3><h3> 因为父亲在教育上的执着和认真,他在这个村子里慢慢获得了很高的威望。那时村里没有煤炭,家家户户取暖、做饭都是用的柴,学校自然也不例外,父亲从来也不和村里人主动要柴,但那个学校平时闲置的窑洞里却经常是堆的满满一窑上好的木柴。每每快到农历节日的时候,村里家家便开始轮流排起队来请父亲去他们家吃饭,请到家里,非常客气地邀请父亲坐在桌子的上位,桌子上摆的饭自然是当时他们家的最高礼遇。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宴请,根本不是在讨好父亲多照顾一下自己的孩子,而是发自内心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我父亲的敬意。我自然是跟上父亲蹭饭吃好的了。 在父亲十几年的教育之下,这个不到三百人的村子里培养出了很多知识分子,有的成为大学教授,有的成为部门领导等等,这个村也自然成为当时周围几个乡镇有名的文化村。直到现在这个村子仍然还延续着重视教育的习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一提到我父亲,总是升起大拇指称赞。</h3><h3> 六七年前,父亲身体明显不如过去,二哥虽然在村里居住,但家务繁忙又经常外出,不便照顾父母,于是大哥建议父母搬回县城里来居住,一来大哥、四哥住在城里好照应,二来有个毛病可以及时到医院救治。这个建议起初遭到父亲的反对,但在我们众多弟兄的劝导下,父亲终于答应下回城里来居住。于是大哥帮父母在城里买了套小房子,让他们搬进城里来,虽说是进城居住了,但父母一年仍有八个月在村里,说是在村里住惯了,回来城里不习惯,实际是一方面他不想拖累我们,另一方面心里一直放不下五哥,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尽量地给五哥多留些结余。去年以来,父亲身体明显一天不如一天,自己觉得住在村里也做不了个啥,而且可能会给我们带来更多麻烦,于是自己也就不回村里种地了。可是父亲哪能在家里呆住呀,他看见捡垃圾是一个赚钱的门路,于是又开始起早贪黑捡破烂,好好的一个家,硬生生变成一个垃圾箱。其实父亲不是过不了,每个月还领着退休金呢,主要还是放不下五哥。唉,儿女是父母永远的牵挂,没办法。如今父亲病了,作为儿子,我们能为父亲做点什么,唯有的办法就是很好地去孝敬他老人家,让父亲安然地度过余下的时光。</h3><h3> 父亲的一生是充满艰辛与坎坷的一生,父亲的一生更是充满勤劳与智慧的一生。父亲是我们弟兄六人的一面镜子,他的言行举止深刻地影响着我们,即使我们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成绩,但在父亲面前又能算的了什么。我们只有走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努力工作,回到家里认真经营好我们的家庭,尽力为自己的下一代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引导孩子们在人生道路上少走弯路,这是我们作为父辈义不容辞的责任,也算是给父亲的一个交代吧!</h3>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