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坝上初雪</b></h1><h3> 五年前的十一月初,去过坝上。那时的乌兰布统草原还是一片秋色。其间也遇过几场小雪,是秋冬交接时节的初雪。在坡顶上,极目四望,柔缓起伏的草原和丘陵一直延伸到天际。满目的枯草苍黄一色,一些孤零零的小树,稀疏地散布在山坡和平地上。在灿烂的阳光下,这一切都呈现出明快的色调。突然间,在这晴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些极细小的亮点,在阳光下闪闪地飘落,很快小亮点就密集起来,落在衣上才发现是小雪花。此时,天空依然晴朗,阳光依然灿烂,在明黄色的大地和蓝色的天空之间,无数的小亮点在缓缓飘落,面对此景,极为惊异。此景也就维持不过数十秒钟,明亮的天空就陡然变暗,冷风也随即而起,更加密集的雪花由缓慢的飘落而变成劲厉的横扫之势。此刻,明黄色的草原已全然不见,眼前满是在灰暗的底调上飞舞的茫茫白雪。几分钟后,骤然云开雪止,依然是阳光普照,似乎刚才那场雪只是一个幻觉。地上已有了一层薄雪,但这雪难以将地面完全覆盖,一片片黄草和白雪交错地铺散在大地上,那一条条沟壑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黯黑,给明快的画面添上了些许苍凉的味道。从晴到雪,再转晴,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冬天,尤其是北方的冬天,给人的是萧瑟和凝重的感觉 那塞外的雪也理应如此。而这雪的格调却一反常态,轻佻了点,带些挑逗和戏弄的味道了。在坝上的几天里,遇见了几场这样“快闪”的雪。这种雪,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那雪霁后天空的颜色,那是一种极纯的青色,不含一丝杂色,犹如滤洗过一般。这青色异于寻常天空的颜色,是绿与蓝调配而成,这两色的比例恰到好处,过一分即绿,欠一方则蓝。整个天空的颜色深浅不一,展现出了丰富的层次。在汉语来,青是最难以准确描述的颜色。有青草地绿,有青天的蓝,有青花瓷的靛蓝 ,有青丝的黑,还有那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青,这是宋徽宗在梦中见到的雨后天色。这极纯净的天青色,素所未见,难以言喻。宋徽宗梦中的天色,我们亲眼目睹,实在有幸,不枉此行。</h3><h3> </h3> <h3> 这次重赴坝上,恰好与前次时间相同。还在承德,就听闻坝上已经下了雪。车过围场县城,就见到了路边的片片残雪,待车爬坡去坝上时,路边就积雪成片了,过了赛罕坝,路面则被白雪覆盖。到了军马场,已是中午,街上空无一人,商店和旅社都门窗紧闭,小镇茕茕孑立在茫茫雪原上。幸亏预先联系了上次住宿过的旅店老板,否则此次贸然而来,还真有点悬。在此待的四天内,镇上也仅有我们这一行八个外来者。<br></h3><h3> 驱车出镇,眼前是一片广袤的雪原。被白雪覆盖的公路上 两条灰色的车辙伸向远方。路两侧,从近处的草地到远处的山丘 ,都被白雪掩盖了它们的大部分细节,只留下柔缓起伏的轮廓。一些叶已落尽的小树,或单株,或三两成簇地散布在雪原上,在白雪的衬托下,黝黑的枝条遒劲有力,似乎是蘸了浓墨在白纸上画了寥寥几笔。这下小树使茫茫雪原不再单调 但也增添了空阔孤寂的味道。</h3><h3> 车行至一处山坡上,大概是由于风刮的原因,此处积雪不多,露出一片片枯草,一些散放的马匹在此安静地吃着草。枯草和积雪,黄白相间,吃草的马匹散布其上。此时,已近傍晚,阳光微微地从云层中偷射出来,给这片坡地染上了暖暖的色调。祥和、宁静,就是此时此地的感觉。</h3><h3> 当夜又下起了小雪。晨起,雪尚未止。信步出镇,公路上的车辙只留下浅浅的痕迹。雪还在下着,不是那种大片的雪花 粉粉屑屑地落在身上,不像南方的雪那样粘湿,很干爽,稍稍抖动就能抖落身上的雪。在雪中缓步而行 ,可近距离地细观雪景。一些枯草的细茎顽强地从雪中伸出,随风而微微颤动。远处的山坡上,散布着一些小黑点 ,依稀可辨出是在雪中寻食的牛与马。路边,一座很大的敖包孤零零地立在雪中,高大的石块堆已成了一座雪丘,积雪模糊了它原先线条分明的轮廓,五色经旗在茫茫的落雪中也褪去了原来的艳丽色彩。此时无风亦无声,雪在霏霏而落,面对这雪中静静伫立的敖包,站了好一会儿,实在不舍这肃穆和寂静的感觉。</h3><h3> 临别的前一晚,又下起了雪。早餐,怕路上积雪太厚难以行车,未敢耽搁,就在小雪中驱车驶上返程之路。途中顺道在坝上再转一圈。开始一段路程,景色与平时无异。突然间,汽车好像驶入了一团白雾之中,混沌一片,四周笼罩着一种刺眼的亮白光晕,天空中弥漫着细微似粉状的冰晶,我们遇到了雪霰。一般的雪霰颗粒都比较大,像小珠子似的落下来,而像这么细小地飘浮在空中的却未见过。车继续行驶,不一会儿,空中的光亮感就消失了,四周通透了起来,雪霰停了。此时,万里晴空,但天空的颜色却反差极大,一端是明亮的白色,这亮白色是由悬浮的微小冰晶对阳光的漫反射而产生的;另一端则是极深的蓝色,其色深处接近于蓝黑色。这两者之间,几乎没有色彩及深浅的过渡。这样极端的天色,大概也为坝上的雪后所特有。</h3><h3> 雪覆车道,前后不见车辆;茫茫雪原,四周空寂无人。道路两侧,景色也随车行而变。一排大树满挂着洁白的雾凇,背衬蓝天而立。这绒绒的雾凇使叶已落尽的枝干显得丰满起来,有了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山坡上,白桦树下散布着羊群,安安静静地吃着草 ,却不见牧羊人的踪影。阳光从白桦树的上方射下来,地上的白雪,银白色的树干,使树林里明晃晃的,而羊群却变成了深灰色,只是在脊背上有一条亮亮的白线。路两旁的雪原,向远处延伸,与丘陵衔接起来,极远处,蓝天与白雪由一条起伏的曲线相分割。山坡上,有几处覆盖着团团白雾,下浓上淡,浓处如凝乳,淡处似轻纱,再往上,则化为薄烟,袅袅地消散在蓝天里。</h3> <h3> 两次遇见坝上初雪,前次惊艳多变,后次雄浑磅礴。尽管如此,与我们平素见惯的江南雪还是迥然不同。江南的雪,犹如它的雨一样,总带有缠绵、阴柔、粘湿的味道让人惆怅牵挂。塞外的雪,气势磅礴,亦富变化。或朔风裹雪,或雪原广袤 。让人的心境也随之开朗,久居江南之人,难以体会其秒。南北地域差异,在其风貌,亦在其雪。<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