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罗布泊考察队工作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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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崔岩 引言

      罗布泊一一曾经中国最大的咸水迁移湖，随着一名中国著名科学家的走失，在1981年突然在中国引起大众的关注，其影响至今仍存。

      当年，我在中国著名的核实验基地当兵，在无线通讯连当报务员。罗布泊考察队向基地请求予以无线通讯支持，受基地首长委派，我有幸参加了罗布泊科考队第二次考察任务。

      当时我们连派出四名报务员，两部电台随队执行任务，两名报务员一部电台在罗布泊外大本营，我和我们肖队长随科考队进罗布泊。

      提起分队长肖万能我要多说几句，他参加了1980年6月的第一次罗布泊考察，随队进入罗布泊担负无线电台联络工作。(我当时参加团篮球队集训，未在连里，错过了参加第一次罗布泊科考队机会)。第一次罗布泊考察出了大事，著名科学家彭院长在罗布泊失踪，在全国乃至世界引起了反响，各种版本的彭罗布泊失踪记允斥报刊杂志。我们分队长肖万能负责第一次罗布泊科考队的通讯，整天跟在彭的周围(我做为副分队长，我们俩的关系是很好的)，他跟我讲了一些第一次罗布泊科考队的内部情况。

      彭院长是著名科学家，任第一次罗布泊考察队队长，成员由多位各方面科学家组成。去罗布泊考察什么？主要任务找重水，同时根据需要连带进行动物、土壤、植物等多学科综合科考。重水是什么？重水就是水的H原子多一个中子，质量也比水重一点。重水主要用于核裂变的减速，这种物质很少，但广泛存在于海洋，湖泊，河流等自然水中，但含量非常低。重水的沸点比水高，所以国外有用蒸馏法提纯重水，水蒸发成雾气走了，剩下了重水，但成本非常高。有没有天然的大蒸锅，让大自然做这件事？还真有。

      欧美把目光齐聚到了中国的罗布泊。有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罗布泊是世界最大的迁移湖，所谓迁移并不是湖水流来流去，而是丰枯水的概念。丰水期湖面很大，随着上游来水逐渐少，进入枯水期。因为罗布泊是世界最干燥的地区，水大量蒸发，湖水面积逐渐变小，就好象湖水迁移一样。大家看到了两个最关键词一一最干燥，蒸发。天然的大蒸锅，千百年下来，水都蒸发走了，留下来的东西就很让人有想象力。所以欧美就一再向中国表态，想与中国联合考察罗布泊，欧美出钱，出设备。

      重水是一个国家重要战略资源，我们当然不会让西方染指，我们成立了自己的罗布泊科考队考察罗布泊，这大概也是西方特别关注彭失踪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一节：目标：向后转！

      到科考队后，我被安排在一辆最新出厂的国产东风前后加力卡车上。开车的师傅姓鲍，大高个儿，大眼睛，脸上有几粒浅麻子，很豪爽，很爱笑，对我很热情。驾驶室是双排座，挺舒适的。后来考察队做饭的大师傅也被安排在我们车上，大师傅个儿不太高，人长的挺白净，胡子很重，刮得下巴发青，眼睛很大，眼珠发蓝，很爱笑，说话爱用叠词:小小的，快快的，高高的。我说他有点像维族人，他说是汉族。

      我们这支罗布泊科学考察队，行进路线跟去年考察队路线相同，都是穿越核实验场进入罗布泊。穿越核实验场，说明这两支科考队的身份十分不一般。要知道当时我们这些在核实验基地当兵的，上级要求每一名官兵，上不能告诉父母，下不能告诉妻儿。自己从事核试验工作，写的家信不允许封口，即使是寄给恋人的情书，也要经过检查后由部队统一邮寄，保密工作要求的十分严格。

      汽车队在一望无际的核实验场区疾驶，车轮下是笔直的柏油马路，车窗外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滩。六月份我的家乡早已草绿花香，小鸟在树丛中歌唱，而车窗外的戈壁滩灰濛濛的，碎石还是碎石，平坦坦，了无生机。

      我们三个人在车上闲聊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前边的车突然都停下了，我们也跟着下了车。只见夏队长手拿地图，跟几位科考队员指着车队正前方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一座大土山说着什么。他们突然神色非常紧张的招呼大家赶紧上车，目标向后转，汽车飞驰而去。后来才知道，那个大土山下面埋着一枚空爆试验失败摔坏了的原子弹，因为从高空落下摔坏了，很可能有核泄漏核幅射。这么多车接近它，动静是挺大的，这么大动静生怕把他老人家唤醒了，惹怒了。万一它一发火，我们这些人瞬间将无影无踪。此戈壁滩可不是彼戈壁滩，那是核实验靶场呀，不知有多少凶险小鬼埋伏着，稍不注意将万劫不复。 第二节：地下长城

      穿越核实验靶区，我们终于找到了去年彭院长科考队留下来的车辙，顺着车辙向罗布泊进发。

      不知不觉我突然发现我们驶入了一条地下长城一一罗布泊大峡谷。长城深近20米，宽度最窄的地方七、八米，宽的地方十几米，弯延曲折，两边是直上直下的土壁，沟底平坦全是黄土，有叉道，有环岛，如入地下迷宫一般。

      好在我们有去年留下来的车印，能辩别出他们纠正错误方向的痕迹，少走了不少冤枉路。

      走到中间的时候车队停了下来，专家们下车考察，讨论这个地下长城是怎么形成的。讨论的结果是千百年来由阿尔金山上的积雪融水及洪水冲刷切入地下而成。我看看两边陡直的如刀切般的土壁，看着沟底的黄土觉得有点疑问：从我的经验看，经千百年冲刷后的沟底，土都被冲跑了，留下很多孵石才对，难不成这地方没石头？但如果不是大水冲刷形成的，难道还是外星人的杰作？亦或是古人打仗时挖的兵道？费思量。

      我和大厨爬上了一条陡峭的土坡，大厨对我神密的一笑，掏出一把刀来，想让我俩刻字留念。我也很想，但一转念就对大厨说还是算了吧。如果是名人留字，若干年后那叫遗跡，题字是文化；我们老百姓留字-往好了讲叫涂鸦，往坏了讲叫乱写乱画。这个地方很美，将来很可能变成旅游区，别让我们的乱刻破坏了自然景观，给后人留下遗憾。大厨笑着说，万一你将来不留神变成名人了呢？那不更是遗憾？我哈哈一笑，拉他回到了车上。  第三节：“鸭蛋包”

      鸭蛋包：记忆里科考途中最美的一幅画。

      时间是磨去时间记忆最厉害的锉刀。三十多年过去了，哪一天哪一刻到过什么地方，大部分时间节点都被时间磨掉了，而一些场景一些感受却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鲜明，永远不会忘记。

      不记得科考队途中行进多长时间了，只记得那是在傍晚时分，考察队车队在灿烂的晚霞中停了下来，周围是平坦的金黄色沙滩，沙滩上矗立着星罗棋布的各具特色的鸭蛋包(这是考察队的呢称，学名叫雅丹包)。

      这些鸭蛋包有的圆，有的尖，有的长，有的扁，有的像大象，有的像俊马，有的像骆驼，漂亮极了。这里离罗布泊湖岸十分近了，考察队决定在这里安营扎寨。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饭后考察队的科学家们围着鸭蛋包，讨论形成的原因。有的说是水冲刷形成的，有的说是地壳变动形成的，还有的说是跟风有关。我听着觉得都有道理。我离开大队人马，选择不远处的一座鸭蛋包旁坐下。

      这里的风景太迷人了，要是有几位诗人和艺术家能一同随行就更好了，这里更适合他们，处处充满诗情画意，就连不远处的科考队员都是这诗情画意的一部分。天特别的蓝，五彩缤纷的晚霞铺毫其上，就像初恋少女的眼睛，明亮温柔多情，远处的雅丹包在晚霞的映衬下镶了一圈金边，像青涩的少年，似知非知少女的心，一半感动，一半朦胧，充满了小小的激动和期盼。温暖的略带凉意的晚风佛来，像少女的喃喃细语，丝丝落在心上。

      我记起进罗布泊前我的诗友一一警通连的副指导员宋晓杰对自己的嘱托，要我写些东西回去。可此时我什么诗句也想不起来，我就像一个贪吃的饥饿的孩子，面对美酒佳肴，只知甩开腮帮子尽情的吃，尽情的享受，任何溢美的词藻在味蕾面前都暗然失色。面对大自然的饕餮盛宴，不是谁都有机会获得，吃下诗句比吟出诗句更有滋味。

      大自然的美-有时的确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我仿佛听到萨克斯吹奏的《红河谷》在空气中轻轻游荡。我觉得身边柔软、温暖、洁净的细沙变成了美丽的姑娘轻轻倚在我的身旁。世界太美好了，有时静静的感觉是最好的感觉，慢慢的遵从内心的感受是最好的感受。 第四节：刀山火海

      第二天一早，大队开拔向罗布泊湖底进发。我先说说今年科考队的超豪华阵容:一辆崭新的东风前后轮加力卡车(据说在中越自卫反击战立了大功)，拉着全队的生活给养;一辆大概有十吨的水罐车;一辆工程卡车，拉了一套骨灰级的全人力钻探机，这套家伙在欧洲恐怕只能在博物馆见到了，真不知考察队是怎么淘来的，但在后来的工作中证明它很实用，发挥了很大作用;另外还有五六辆越野车；一辆面包车。比彭队的一探湖底阵容不知强了多少。另外，临上科考队前，应科考队的请求，连长让我到团军械库领了一支全自动和一支半自动步枪，一千多发子弹，这两支枪在关键时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科学家就不提了，是一支综合科考队。

      顺着湖岸往下走，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枯死的耐旱植物红柳，然后是横七竖八半人高枯死的灰黑色的芦苇，再往下走就只剩呲牙咧嘴的芦苇根了。

      当车队全部开到湖底，所有人全被惊呆了。只见一望无际的湖底就像海水突然凝固了：蟹青色的盐碱壳波浪起伏、张牙舞爪。用考察锤一敲叮当作响，像岩石一般坚硬  ，像尖刀一般锋利。刀山也得前进，我们车打头，后边是那两辆大车，小车在后边跟着。汽车挂在最低档，吼叫着摇摇摆摆，像醉汉一样前进，速度就跟乌龟爬差不多，到处都给汽车打眼。

      转眼到了十点多钟，太阳升了起来，湖底气温陡然升高到四十多度，空气也变白了，十分刺眼。气温高人还可以忍受，越野车却纷纷吐着白烟抛锚了，原来是汽车水箱开锅了。幸好我们身后刮来六、七级的干热风，汽车就掉过头让风给水箱降温。降温需要很长时间，但开不了二、三十米，水箱就又开锅了。不知唐僧取经遇到过这种情况没有。有些科学家下了车，到湖底查看。我一同下车，我的衣服被风吹的哗哗作响，我毫无目的四处张望着。

      忽然我被一个东西吸引往了，我赶紧大声喊科考队的动物专家朱研究员过来，原来我发现了一只老鼠干尸。老鼠干尸！在这里！在离岸三、四千米的地方，四周全是高大的盐碱壳，这个小家伙怎么可能跑到这里！它又没有翅膀，但它确实在这里！朱研究员小心翼翼的把它取了出来。我问朱研究员这里怎么会有老鼠？他回答说，一种情况可能是老鹰带过来的，老鹰抓着它在空中飞，没抓住一不小心掉下来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老鼠生活在这里，老鼠的生命力是非常非常强大的，很多时候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刀山火海使人类举步维艰，但小老鼠却曾经是这里的常住居民。某些情形，小老鼠的生存能力远远超过人类。让我们向最顽强的生命致敬。  第五节：鹰死之谜

      在我们的印象中，雄鹰是纵横天下的英雄—尖喙利爪，展翅天下小。就连美国国徽上都有一只白头鹰。

      但罗布泊，在这里，让我看到了跟我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让我一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都感到触目惊心。

      经过十几天的艰难跋涉，当我们快到湖中心的附近，突然有一辆车发现了一只死鹰，接着又发现了第二只。几位科考队员下车察看，我们车没有停下，继续往前开，没走多远就在一个"锅“底的边沿停了下来。这时一幅惨烈的画面冲到了我们面前，只见"锅“底两个足球场大小，有满目的白色、各色羽毛像幡一样随风摇摆，定睛一看是鹰、野鸭还有叫不上名的水鸟，这些鸟横躺坚卧，昂首翘尾，显得死前十分挣扎和痛苦。我们没敢下去，怕破坏了原始状态。

      科考队的动物专家朱研究员闻讯赶了过来，他下去取了几个标本。看到有那么多的鹰，我十分的惋惜和不解，鹰是多么能飞的鸟类，怎么会惨死在这里？朱研究员告诉我，湖水在慢慢变少，鱼群向湖中心集中，这些鸟和鹰光看见了食物，都没意识到水在消失，它们一次次的飞走，又一次次的转个圈飞回，毕竟这里的食物太多、太容易得到、太诱人了。最后，当湖水完全消失，鱼也变成了鱼干，它们口渴难耐想飞离这里时，体力已基本耗尽了。

      看着一只只困死的鹰我想了很多。鹰似乎在用它们的生命提醒着我们什么。拼命逐利的人类呀，为了美好的生活，无节制的开采着石油、天然气、各种矿藏。楼越盖越高，车越开越多，疯狂享受着大自然的盛宴，丝毫没有感受到危机的来临。当某一天地球的资源突然枯竭，地球的环境被污染被毁坏，谁又保证我们不是那罗布泊的鹰呢？ 第六节：罗布泊“红水”

      我和肖万能分队长负责科考队的对外联系工作。一般在路途上每天和外边大本营联系三次，宿营考察时联系四次。一人用手摇发电机发电，一人电台接发报。从架设天线到联系完毕不超半小时。我俩成为科考队“最清闲”的人。

      因为清闲，所以找事。科考队二十多人，就一名做饭大师傅，尤其是酷热的中午，四五十度的高温，坐着不动都要汗如雨下，一个人做饭如何能行。我俩一日三餐去帮厨，跟着大厨一起想法变换饭菜品种，让大家在酷热中有些胃口。

      厨房就像桑拿房，汗水炒菜，汗水蒸饭成为独家风味。厨房的热并不算什么，最让我们时刻担心的是两颗“巨型炸弹”。上级为了更好的保障科考队的生活，特批给科考队配备了两套煤气灶具，其中的液化煤气罐竟有一人多高。用煤气做饭确实方便，但另一方面，罗布泊白天四五十度的高温，大家不知液化气钢瓶能否经住考验。这两个祖宗在路上时（其实哪里有路可走），虽然已经绑在车上，但在盐碱壳上行进的车辆像扭秧歌一样左歪右晃，钢瓶能静止不动吗?高压液化天然气像两条暴燥的巨龙一样在钢瓶肚子里翻腾，不知是盾坚还是矛利？！

      到了宿营地，炒菜烧水蒸饭温度更高，我们只好每到一处就修一座地下宫殿，把两个祖宗请下去，地下和龙王爷近，火龙脾气可能会好一些。

还有水的问题！跟科考队一同出发的还有一辆大水车。水车的水箱外表看似很新，但水箱的里面有不少铁锈。市内的公路道路较为平坦，没发现什么水锈问题。但罗布泊的盐碱壳上开车如跳舞，水的剧烈晃动就好比砂纸把铁锈全磨下来了，铁锈磨的很细，水的颜色很浓，一碗水端在手上深不见底。饭是棕红色的铁锈饭，水是棕红色的铁锈水，大家风趣起名“罗布泊红水”！可别以为喝不下去，事实上天气那么热，水太珍贵了，我还真没喝出什么不好，“罗布泊红水”太好喝了。在罗布泊，喝水管够，还全是开水。但洗脸洗澡洗衣服全免，每人每天只发一小杯刷牙水。一个月里，头上身上衣服上无数次汗水湿了干，干了湿，大家都变成了“罗布泊盐碱人”。

      我们俩还是罗布泊土地测量员，杠着测量杆满湖底跑。有时又去钻井队凑热闹，和三位钻井工一起，轮流推着钻机一圈圈转，跟这位老奶奶跳快三。

      罗布泊里的温度，白天最高气温五十多度，这不仅是空气的温度，也是身体周围所有物体的温度，到处都烫手，好像进入了一个大烤箱。要不是罗布泊是世界最干燥的地方，人就会被蒸熟了，恐怕没有人能活下来。热太恐怖了，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处躲藏。我还要万分感谢上帝创造了人这种动物，让人的身体调节能力十分科学、强大，喝水淌汗能带走大量体温，维持人类脏腑的正常运转；如果是小狗我想恐怕就惨了，张再大的嘴，喘再急的气在罗布泊我想也生存不了。罗布泊白天温度那么高，晚上太阳一落下，温度马上就降下来了，最低十四、五度吧，晚上睡觉要盖棉被。感谢上帝让白天倍受煎熬的人们能够睡个舒服觉，恢复体力好让亲爱的人们转天再尝热锅炙烤的滋味，上帝一定玩的很开心。我记得某位先贤好象说过，子非热锅上的蚂蚁，怎么知道热锅上蚂蚁的感觉？过去我觉得有道理，现在我不敢苟同了，我想如果蚂蚁有文化，那我们俩对热锅的感觉答案肯定是一样的。 第七节：一场虚惊

      这天早晨天刚发白，我们帮搞地质的科学家测量湖底。我扛着测量杆往南方走，我走最远一棒。听科学家讲只要我不回头看就走不了直线，我不相信，我手拿指南针人顺着指针的方向走，想给他走正一回看看。走了大约两百米，我回过头竖起测量杆一瞄，三点一线我足足横向偏出三四十米。原来我们的两条腿劲不一样大，觉得走直线，其实是在走斜线。

      这时科考队的夏训诚队长，王副队长和另一位科学家走了过来，他们要往前头看看。我说了句别走太远了，他们笑着说走不远。这时天边刚露鱼肚白，湖底光线柔和，一望无际。干活时间过的就快，转眼太阳就升起来了。太阳一出湖底瞬间变得美极了，不知从哪儿升出了很多白雾，一排排，一片片风一吹婆娑起舞，刷拉拉地流动。远处湖岸清晰可见，湖面还隐隐约约驶过点点白帆。这不是梦话，是海市蜃楼。温度越来越高，我们收工回营。

      回到住地不见夏队长三人身影，一开始大家还没在意，到中午开饭了，还未见三人身影，大家就感到不对劲了，这三个人去哪了？随着时间推移，大家越来越不安，不祥之兆笼罩心头，谁也没心情吃饭，讨论着怎么办？这时阳光下的温度五六十度，磕一个鸡蛋在汽车前盖一会就熟。这三个人每人只带了一小壶水，这么热的天秒喝光。去找？往哪找？再走丢几人怎么办？大家虽然心急如焚，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目前最主要的是大家不能乱，只能等。我把全自动步枪拿了出来，每隔一小会对空放两枪，期望他们三人能听到枪声找回来。这枪声平常听着没什么感觉，但这会确那么刺耳，声声摧人揪心。

      夜幕降临了，大家找来一切可以烧的东西点起了一堆沟火，信号弹枪从天刚刚放暗开始每一隔一会打一发信号弹，白色，红色的信号弹象人们的希望腾空而起，转眼又失望的落下。恐怖的罗布泊，去年你夺走了彭同志的生命，难道今年你更要变本加厉吗？大家慌恐着，燥动着，不安着，分几个方向寻找的人陆续都返了回来，个个喊的嗓子嘶哑，个个空手而归。

      夜越来越深，人们越来越感到绝望，难道今晚今时非要成为明早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人们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人喊着指向西北方向，只见远处影影绰绰显出三个人影，大家呼喊着跑了过去，把三个人挽扶回了屋里。只见他们个个嘴唇干裂爆着白皮，人仿佛衰老了十岁，虚弱的连迈腿的力气都没有了，狼狈不堪。接过大家递过的水急切的一饮而尽，喝完还耍喝，一碗接一碗。大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但在过去的惊心动魄的十几个小时里，他们这三位野外考察经验十分丰富的人，为什么差点失踪了，大家非常想知道。

      据他们缓过劲来讲，原来三人不打算走远，还特意带了一个大红书包走一段放在了地上，好找方向。谁知边走边看边聊忘了时间，一抬头太阳升起来了，回头一看一片雲海，考察队大本营不见了踪影，三个人急忙往回走，心想帐篷，卡车目标那么大，还能找不着，结果走了好长时间也没看见营地，越找心里越急，越急走的越快，又渴又累。三个人一商量坏了，迷路了。幸好三人野外考察经险丰富，决定不能再找了，很可能越找离营地越远。就找一块洼地蹲了下来，把三人的上衣顶在头上，身上的水尽量少喝，不说话保存体力，实在顶不住了呡一小囗水。三位快五十岁的人，用那么点水，顶着五十多度的高温晒了一整天，没晒晕，没中暑，没晒成肉干。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隐隐的看见了信号弹的光亮，在深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互相挽扶着往信号弹升起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挪进，居然活着走了回来，创造了一个生存奇迹。

      感谢虚惊一场，感谢我们科考队没有成为第二天各大报刊的头条新闻。彭院长，去年如果你也是三个人一同出去找水，还会有那个悲剧发生吗？

      三位科考队员平安归来，大家悬着的心落了地。夜深了，我睡不着走出了帐篷，感到寒意阵阵。四外漆黑一片，抬头刺眼的繁星满天，深夜的罗布泊那个静，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自己的呼吸声。我看着一条直线的天边，看着脚下黑沉沉的如张着无数嘴的盐碱壳湖底，感到十分的压抑，感到无尽的黑暗在吞噬我，压迫我，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得非常的矮，非常的渺小，仿佛变成了一粒小砂子，一小粒漂浮在太空的尘埃。

      我这时才感觉到人们平常最司空见惯，最习以为常的东西其实才是最珍贵的。水、河流、小草、树木、房屋、灯光才是人类顶级奢侈品，这些构成了人类天堂。 第八节：牛气烘烘的科学家

      在科考队才可以有机会同中国科学院的大科学家们近距离接触，这些大科学家给我的印象就一个字：牛。

      这个牛不是没有真才实学的吹牛，这个牛不是恃才傲物的傲慢，这个牛是他们有自己的发现、自己的发明、自己的创造，这个牛是手握科研成果的高度自信。这个科考队有些科学家，因所肩负课题涉及国家机密，虽成果累累也不为外界所知，但他们照样快乐豁达，锲而不舍。

      我给您介绍两位能说的吧。我们科考队有位朱研究员，是研究动物的，在考察途中他经常把捉到的各种小动物制成标本。他研究新疆大角羚羊几十年，还把他的研究大角羚羊成果写成了一本书，同行的几位科学家老劝他赶紧出版，这位老兄总说不急。一天一位同行的科学家对他说：你的书赶快出版吧，美国的一位科学家己在美国一本著名杂志发表了一篇有关大角羚羊的文章，你的研究成果别让人抢了先。朱研究员淡淡一笑回答说：那篇文章我看了，有很多地方都不严谨，我随便给他指出了关键一处。当时我在北京，我料到他接到信后要立即来中国，我就回新疆了，我不想见他。这个美国人到北京后，跟中国科学院再三要求见我，我不见。又提出和我合作出书，许我一大笔稿费。合作？你水平相当叫合作，水平差那么多只能叫拜师。我为什么不见？见了不谈不好，谈多了他想不劳而获想的美。我还有两个小细节还要继续考察，补充齐了再出版也不迟。我研究新疆大角羚羊几十年，跟着大角羚羊跑遍了新疆的山山水水，大角羚羊家族几代几十只都成为了我的家人，美国人想和我合作，他还差着几十年的功夫哪，得看我高兴不高兴。看着朱老充满自信，牛气烘烘的样子，我的心里满是敬佩。

      科考队还有一位土壤专家，个子不高，人瘦瘦的，像土坷垃一样不引人注意。但这位土壤专家，科考队所有的人都非常尊敬他。他几十年间跑遍了新疆的山山水水，积累的新疆土壤标本有几大屋子，哪个地方什么土质，什么物质含量，他了然在胸。进罗布泊考察，别人下车休息，活动一下身体，他却急着挖坑，从坑底按层往上取样，在取样袋上详细注明地点(经纬度)，深度，时间等。等队长招呼大家上车了，他才急急忙忙背身去小便。我们这辆给养车，粮食越来越少，土〈取样袋)却越来越多，最后装了快半卡车。

      中国科学院的这些科学家，是我见过的最不崇尚学而优则仕的一群人。据说朱老上级点名提拔他当领导，他回绝了。这些科学家告诉我，研究不出什么名堂出来，两手空空没有成果，在研究领域没有出路，没有希望了的人才去当官，当官做行政太分散精力，无法搞科研。他们致力做一辈子研究，身后留下一些可以引以为傲的东西，在自己的研究领域执牛耳。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的一位副院长是他们的同学，是这次科考的总指挥，副院长跟这些人站在一起我总感到他很自卑，说话的语气、眼神像个小学生，尽管他的组织能力我感觉很强。而这些科学家却个个意气风发，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科学家真是一个很独特的群体，你科研水平差没有自己的研究成果，他不拿正眼瞧你。你觉得他很牛，他真的很牛。 第九节：米兰古城

      科考队在湖心的考察工作结束了，您一定关心科考队费劲尽千辛万苦收获了什么？

      我还真不能告诉您一一因为我也不知道。

      我只看见收集了大半车的土；用可以当做文物的钻探机，人工打了几口井，井井见水，水质清彻，放到盆里片刻盆的四周就结满了晶莹的盐花，有位科考队员还尝了一口，咸的直咧嘴。您问有没有重水，这个真不知道，得经过检验才能知道含量，我只看见科考队员们端着水，脸上乐开了花。

      任务完成了，科考队是从北岸核实验基地一侧进的罗布泊，出去就选择从湖的南边一一米兰古城方向纵穿罗布泊。

      米兰古城和楼兰古城一样，都是古丝绸之路沿途的重要城市，曾经十分繁华，米兰古城是因为米兰河突然改道断流而荒废。我们到达了米兰古河道，河床清晰可见，河床深而宽，可见当时河水流量还是很大的。顺河床往前走，我们来到了米兰古城，古城街道房屋保存的比较好，能够想见这里曾经是一个很大很繁华的城市，所有的房子都没有房顶了，但很多房屋墙和窗口都在，废土堆满了屋。

      我们分队长很幸运，在一处断壁残垣的废土堆里居然发现了一只碗，科考队长拿着这只瓷碗，估计怎么也得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我也拿根木棍试着扒拉一下废土堆，也挖出了几块磁器碎片，看来这个地方文物少不了。

      穿过米兰古城，我们来到了城的另一侧，发现那里有一、二百万亩古农田，农田上沟渠纵横，专家经过考察，这里的排灌水系统十分合理。最让大家惊喜的是这田地的土，脚踩在上边松软而富有弹性，科考队用钻探机在田的四周打了几个洞，发现全是腐质土，最浅的四米多厚，最深的十六米多厚。

      什么是腐质土？土壤专家告诉我，腐质土就是千百年上游带来的草、水草、木头等有机物堆积、沉淀、熟腐形成的土。是上好的有机肥料，比东北的黑土地还要好，在这上边种庄稼一百年也不用施肥。一两百万亩的古农田，肥沃的土地，只要能引来水，这里就是一个大粮仓。这也应算做这次考察的一个意外收获吧。 第十节：最后的“风狂”

      走出罗布泊无人区，最后还要冲出一个大风口，好像在阿尔金山附近。

      车队离风口越来越近，风愈刮愈大，天也越来越暗，能见度越来越低，最后世界变成混沌一片。那风沙浓得像黄河水在车的前后左右翻滚，两车相距四、五米不见踪影。我感觉这时如果风骤然停止，漫天的黄沙瞬间将在我们的头顶和周围堆成一个巨大的沙丘。车外好像有一万只恶鬼张嘴向你嘶嚎。不见前车，不见车下的路况，难为了开车的师傅们。

      好在科考队事先预想到了这一情况，按排肖分队长拿一只半自动步枪坐在第一辆车，我拿全自动步枪坐在车队中间位置，汽车行驶两分钟我俩就先后向空中放枪，大家循着枪声方向开进。那枪声在平时震耳欲聋，在风中却像小蚊子叫，支着耳朵才能隐约听到一点不同声音。我们车本来是整个车队密封最好的车，吹不进一点尘土，这一放枪引路，车门一开风砂迷的人睁不开眼，车里到处都落满了厚厚的沙土。谢天谢地，整个车队居然毫发无伤，有惊无险的摸过了鬼门关似的大风口。真不知头车是怎么带的路，这里可是山口啊，是野地，有沟，有坎，有山，却没能阻挡住英雄的科考队。头一辆车坐着科考队队长，沙漠专家夏训诚。

      冲出风口，天变晴朗了，车轮下的地面也变平坦了许多，车子轻快的想跳圆舞曲。

      车向前开着，开始看见了绿色的小草，小树。接着驶上了一条土路，土路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村庄外，这里绿植如茵，满目农田，道路两边是高大的杨树。车队突然停下来了，原来发现树的外侧是水渠！水渠有半人多深，里边流淌着飞速流动的清澈见底的雪山水。这里能隐约看到远处的村庄，四外静悄悄的空无一人。科考队员们欢呼着跳下车，跳下水渠。虽然已到六月，虽然中午时分，但水渠的水冰冷透骨。但所有人那个美呀，忘情的撩着水，三下两下脱光了衣服。你能想象吗，一群人，近一个月，高温、出汗、沙洗；不能洗脸、洗脚、洗头、洗内衣、洗外衣；不能刮胡子，理发，胡子长长，头发长长；皮肤上的汗碱干了一层又一层，头发里的砂尘一胡撸往下掉渣，衣服上的盐碱已让软软的裤子变硬，脱下来能立在地上。你能想象到这是一群多么恐怖的人！你能想象到这群比叫花子还脏的人竟有许多著名科学家吗？

      人没有吃不了的苦，那是因为没条件，神经全都麻木了。现在看到水，看到那么多清凉、洁净、用不完的水，全身的神经又全激活了，身上、头皮那个紧，那个刺痒，衣服那个脏，那个别扭，全都回到了真实世界。身上的衣服扒了，扔了，身上的皮也扒了一层又一层，越洗越痒，越洗越痛快。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一看都赶紧蹲了下来，原来远处驶来一辆拖拉机，上面坐满了戴着红红绿绿头巾的农村妇女。拖拉机上的人大概也看到了路边的车队，看到了水渠中这群一丝不挂，蓬头垢面的怪人，掉转车头开走了。

      等我们穿好了衣服，村里开出一台拖拉机，拖拉机上下来村长和书记。一听说我们是中国科学院的罗布泊科考队，他们热情极了，招呼大家去村里吃饭，休息。 第十一节：最鲜美的鱼：大鲜至简

      出了罗布泊无人区，科考队一分为二。打井队、水罐车已完成了任务，打道回乌鲁木齐；剩下的这些人继续完一成另一项科考任务一一综合考察沿罗布泊南岸十县市的情况。我和肖分队长继续随队。剩下的考察任务轻松，浪漫，享受。

      这天上午，科考队一行来到了一个湖边，湖水清澈，岸边绿苇丛生。负责人听说是中国科学院科考队来了，十分重视，十分欢迎。我们乘渔船在湖里转悠了一圈，感到水质和生态保护的非常好。网上来鱼的品种有四、五种，动物专家朱老每个品种都要了两条做标本用。渔夫很热情，用网捕上来三条一米多长的大鲤鱼，非让我们尝尝这里鱼的味道。

      鲤鱼的白鳞闪着亮光，泛红的尾巴啪啪轻拍。渔夫在岸边用刀给鱼破肚，肠肚往外一掏，在湖水里三涮两涮后，把鱼放进一只大木盆里，费力的端着大木盆请大伙进了岸边的一座平房。房子很宽敞，靠墙有一眼灶，灶台上有一口大铁锅。渔夫把鱼切成几段放进锅里，放进湖水，撒了一些盐，盖上锅盖点柴火开炖。我当时很诧异，腮不掏，鳞不刮，也不油煎，也不放料酒，也不放葱姜蒜花椒大料等各种作料，这鱼能好吃吗？

      鱼熟了，鱼的鲜香味溢满了整个屋子。渔夫一打锅盖，只见鱼汤浓如牛奶，上边还漂着厚厚的一层油。渔夫用粗磁大白碗给每人盛了一块鱼，半碗汤，那一块魚少说也有二、三斤。我用筷子轻轻拨开大姆指盖大的鱼鳞，只见这鱼是蒜伴肉，晶莹透明，富有弹性，把鱼肉放进嘴里，顿时充满了鲜美无比的味道，没有丝毫土腥味，没有丝毫葱姜蒜花椒大料的味，只有鱼的鲜，鱼的甜，鱼肉的爽滑嫩，鱼的香。

      以前在家河鱼海鱼经常吃，虽也好吃，但从未吃过这么鲜香的鱼。后来复员回家后也试着煮过几次河鱼，都有点土腥味，可能是鱼不同吧。大道至简，大鲜至简，关键在食材。 第十二节：煮熟的鸭子“飞了”

      湖的周围是芦苇荡，上午考察的时候发现有很多野鸭子。动物专家朱研究员想打两只做标本，下午就叫上肖队、我和大厨陪他一起去。我拿了一把全自动步枪，朱老背了支德国产的双管猎枪，脚蹬过膝长筒黑胶靴，下穿鸭青色背带裤，一件红蓝格衬衣，大背头这时也油亮亮的，和在罗布泊的形象判若两人，十分精神。

      说老实话，我们三个人都是头一次打猎，心里十分紧张，我拿着自动步枪的双臂都感到硬了。我们三个人在前，朱老跟在后面，先让我们自己体验体验。芦苇荡外面看着平，进去后发现里边坑坑洼洼，沟沟坎坎，地形十分复杂。芦苇荡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脚踩芦苇的声音，还有小黑虫往鼻子里钻。我们走了半天，一只野鸭子也没看见，紧张的心也变得有点失望。突然扑隆隆一阵巨响，七、八个大黑影从我们脚下腾空而起，脸都能感觉到它们翅膀带起的风，我急忙端起自动步枪，那几个黑影早象导弹一样扎过芦苇荡无影无踪了。这场景把我们三个人惊乐了，怎么会这样？三个人，六只眼睛，一群野鸭子，近在差点踩着，谁也没看见，这鸭子胆也忒大了点吧，心理素质也忒强了吧！自然界的动物确实不一般。经过多次尝试，终于在一阵阵的飞起飞落中，三个人每人打出了一梭子子弹(十发)，虽连个鸭毛都没碰下来，但我们也是非常满足。一看时间不早了，也过完瘾了，朱老让我们在后面跟着，他一个人在前面走。不一会，一群黑影从他面前腾起，说是迟，那是快，只见朱老一直枪口对地的双管猎枪迅速抬起，几个黑影随着枪声掉下。我们狂叫着赶紧跑过去，在小水沟、在苇子下捡起了四只野鸭子。我们拎着野鸭子往回走，心里非常高兴。

      回到驻地，朱老捡了两只品相好的野鸭子做标本，剩下的两只让扔了。我说扔了多可惜呀，怎么不吃了呢？几位科考队员七嘴八舌的说，以前他们做过，土腥味太大，谁都不吃。我拎着两只大肥野鸭子不舍得扔，心想我试试吧。我到厨房翻了翻，真没想到翻出三个红辣椒，还有花椒、大料、白糖还有大厨喝剩下的半瓶白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无葱姜蒜，但也足够了。我做了一大锅热水，把野鸭子褪毛后择洗干净，切块后又用水焯，控净水后坐锅炒糖色。这炒糖色火侯很重要，这手艺还是小时候一耳朵偷来的。那时我在一边玩，正巧听见我妈告诉楼上的张姨怎么炒糖色，耍温油放白糖，糖起泡后等一会，等糖泡变小快没时放肉，这火候炒出的肉色红、不苦、特香。我虽是第一次实际操作，但咱不是聪明吗，实际干起来也不觉得复杂，别说糖色炒的还不错，接下来放酱油、放糖、盐、放白酒、放辣椒、放水、放一干作料。水烧开撇去浮沫，拧小煤气我就去看朱老做标本了。这做野鸭子标本我还是头一次看，只见他在鸭肚子上用手术刀割开一个小口。把里头的内脏、肉、骨头全都一点点掏出来，然后撒进去很多自色药粉，我一问，是砒霜，防腐用。然后又往鸭肚里填进很多掺了砒霜的金色稻草，又用两根细铁丝做腿骨，最后用针线缝好肚皮，理顺羽毛，一只活灵活现的野鸭子实物标本就做好了。这功夫我炖的鸭子也快熟了，搭的厨房就在宿舍跟前，飘来阵阵香味。不巧我到与大本营电台联系的时间了，嘱咐屋里的人帮我看一下鸭子，我就急忙工作去了。等我忙完回来，进厨房一看一一煮熟的鸭子全飞了，一块没剩。我一进宿舍，一屋子的人全乐了，嘴上沾着未擦干净的鸭油。

      我虽然一口未吃上，但我的心里有一种自豪感，对自己”处女作”的厨艺十分满意。我由此总结出两条心灵鸡汤：第一，自己做的最好吃的菜是自己一口未吃上，而锅里、盘里被别人吃的精光。第二条，永远不要小看家庭教育的份量，别以为小孩玩什么都不注意。小孩有一耳朵无一耳朵从大人那里偷学的知识，到时真的会让大人或小孩自己都吃惊。我不就是例子吗？ 第十三节：美丽的胡杨林

      科考队科考的重要一站是处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东侧的古胡扬林带。这个胡扬林带宽二、三公里，长几十公里，两个人合抱粗的胡扬树枝繁叶茂，树林带中央有一条蜿蜒曲折的两车道公路。这条公路很有特色，全都由红砖立砖人字形铺设，绿树下的红色道路，美丽典雅。路面很洁净也很整齐，没有破损的砖。

      我们在沿途看到有不少半地下的房子，我们很好奇进屋看了一下，只见屋子很简陋，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灶台。屋子就住一个人，屋子的主人也不爱说话，屋旁有一些红砖。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些地窝棚的主人是内地押往新疆劳动改造的罪犯，任务是维修打扫林间公路。林间公路，沿途密佈罪犯，想想也够瘆人的。

      林带的一侧是塔漠拉玛干沙漠，夏训诚队长带大家看了一下，取了些沙漠沙土样品。然后又驱车来到了林带的另一侧，这属于另一个小沙漠。塔漠拉玛干沙漠沙质偏红，这个小沙漠沙质偏黄，两个沙漠土样摆在一起，颜色差别十分明显。夏训诚队长看着大家说：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条林带有极强的防沙，固沙功能，这里常年刮风，但风把砂子带不过去，树把砂挡下了。否则，林带两侧的砂土颜色应该一样。这是林木防沙固沙的最好证明。

      听着夏队长讲话，我感觉两个沙漠好像两个被拆开的恋人，隔着窄窄的胡扬林，看得见，听得到却永远走不到一起。人们走进胡扬林无不赞叹，但只有科考队员们是个例外，他们只见树木不见美景；只见树木，不见黛玉葬花哭成了泪人。 第十四节：哭笑不得的尴尬

      科考队的最后一站是库尔勒市。这天上午大厨邀我去他的一个老邻居家串门。经过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我和大厨已成为了好朋友。

      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大厨说这位老邻居是随王震一同入疆的三八式老干部，现在是库尔勒市副市长。库尔勒市不是很大，当时还都是素色调的平房，街道十分整齐干净，行人也很少。大厨的老邻居家离我们住地一百多米吧，一会就到了。

      迎着我们敲门声开院门的是一位二十岁初头的大姑娘，高高的个头，人很清瘦，长的眉清目秀，一见我们很高兴，面带羞涩。进得大门一大架葡萄藤支出一个甬道，直通四合院北房的正门，小院简朴而充满生机。进得北房正门，摆了一个大八仙桌子，上面摆满了洗干净的各种水果和多种叫不出名的油炸食品，看得出主人事先做了充分准备。家里就姑娘一人，她热情的给我们沏茶递水，往我们手里塞各种好吃的，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闲聊了一会，我一看她们家的挂钟，快到我上午跟大本营无线电台联系的时间了，就告辞自己走了回去。快到中午，大厨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大蓝子吃的，大声只招呼我一人快进屋吃，说是他们邻居特意带给我的。大伙闻讯都进了屋，他们一看篮子里边的食物都乐了，有人起哄有人说我好有福气。

      我一头雾水，不明白什么意思。他们指着篮子里的油炸食品说，新疆的风俗，这几种油炸食品只带给姑爷，姑娘只带给心仪的小伙子，看来姑娘对你有意思。大伙一说弄得我非常尴尬，高兴也不是，生气也不是。这哪跟哪呀，做八辈子梦也不会梦到这。我赶紧跟大厨说：大厨哥哥，没有这么开玩笑的，别的都不说，只说一点，我们部队有纪律，不许战士在驻地搞对象，干部可以。您这一闹着玩，我没什么，这一传出去让人家女孩子多没面子。肖分队长也说确实有这个规定。

      大家一看我们俩是认真的，就不再起哄了。太危险了，吓得我大厨带来的好吃的，一口没敢碰，好像如果吃一口就承诺了什么。大厨呀大厨，乱点鸳鸯谱，让我好生尴尬。现在想起来好笑，当时还真不敢笑。 结尾：难忘点点滴滴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一晃在科考队度过了三十多个日日夜夜。和科考队队员的日夜相处，让我对科学家有了全新的认识。

      罗布泊是有名的死亡之海，我们对死亡之海进行科学考察，就如同唐僧西天取经，经历了高温、盐碱壳、科学家走失、狂沙暴等种种磨难，最终取得真经。战胜这些困难我觉得是惊心动魄、艰苦卓绝。但科考队员一一这些文弱书生们对这些根本没放在眼里，风淡云轻。

      这些科学家都是五十年代初走进大学校门的富二代，也就是人们说的剥削阶级家庭子弟，不是上海人就是广州人，但他们身上没有一点富家子弟的娇骄二气，出了那么多汗，沾了那么多砂尘，我没看到科考队任何一个人违反不许洗脸洗衣的规定，哪怕用毛巾沾水擦擦脸，都是那样自觉。

      科考队科考自然环境恶劣，生活保障条件有限，吃着汗水菜、汗水饭，喝着浓茶色铁锈水，我没听过一个人埋怨、不满。他们极为朴实，科考队长夏训诚始终穿着一件旧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戴一顶旧草帽，满身的盐碱花、风吹日晒黑黑的布满细皱纹和尘土的脸庞，宽阔的前额让人觉得更象一个农村村长。他们非常有骨气，欧洲、美国多次表示想和他们共同考察，提供带空调、带淋浴房的汽车，后勤供应也十分优裕，但被他们一口回绝。这些人有点一根筋，只注重专业，面对各种难得一遇、千奇百怪、美得醉人的景致，视而不见，从未听到他们的赞美之词，他们的词条永远都是怎么形成的，怎么变化的，将来会怎么样，索然无味。就是到了独特的胡扬林带，诗人都快发疯了，他们却冷静的说，这棵树是新死的，前年长的还很好，什么原因？恨死了用尽美色迷醉世人的胡扬林。

      我以前觉得科学家一定不好接近，都是一些怪癖之人，其实这些人在工作之余也是普通人，大家一起拉家常，一起吹牛，笑呵呵的没有一点架子。他们爱开玩笑，我炖的野鸭子全部偷吃完，一块不剩看着我坏笑；他们喜欢你就想把新疆最美丽的姑娘介绍给你，热情的让你感动。你要是觉得他们情商低那就错了，大家经常叮嘱我们在做饭的时侯少放一点罐头，保证营养就行了。为的是考察结束能带一些罐头回家，让老伴、孩子都尝尝这军队午餐肉罐头、蔬菜罐头的味道，享受一家人团聚时欢欢喜喜聚餐的快乐。他们常说，老伴孩子比我们更苦，关爱之情溢于言表。这些科学家，都是真正的中国好男人、中国好丈夫、中国好父亲。    

      科考结束了，科考队为我们俩请了个人一等功，基地综合评诂给我们俩立了个人三等功。立功高兴，但我更庆幸人生能有一次这样的经历，这种经历可遇而不可求。在科学家眼里，死亡之海科考可能只是他众多科考经历的普通一次，对我却是生命长河中的唯一。难忘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