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 文/田家声

老田

<h3> </h3><h3> 乡 村 记 忆</h3><h3><br></h3><h3> 文/田家声 </h3><h3><br></h3><h3> 裁 缝 铺</h3><h3> 记忆中家乡小镇那间裁缝铺生意总是红红火火,特别是逢了腊月天,进店铺做衣服的青年男女川流不息,因为在乡村过年讲究穿新衣。商州有首童谣曰:“穿新衣,戴新帽,吃饺子,放鞭炮……"就是过新年的最好写照。</h3><h3> 裁缝师傅姓李,3O岁出头,矮个儿,言语少。常见他戴着一副石头镜,不是站立在支着台板的案子前画线裁衣,就是坐在铺门口那台老式缝纫机前手脚并用“哗哗哗”地忙着扎衣服。我每每从店铺前经过,都要把脖子伸得老长,看那店铺里的四面墙壁上挂着的一排排西式裤子和各种制服,回头瞧一眼自己的“土八路"式的寒酸衣着,心里不免生出几许羡慕。回到家里,缠着母亲要她给我也缝件制服穿。因为我已经上小学高年级了,班里的同学穿制服的起码有三四个,我的同桌三虎就穿着一件三个兜的学生蓝制服,可神气了。可母亲没有线钱,再说公家给每个人发的布票只有3尺7寸,也不够做件制服呀!</h3><h3> 那年腊月,母亲将圈里那头并不很肥的猪卖了,硬是从中挤出几元钱,把全家人的布票集中起来,去供销社扯了一丈二尺学生蓝,请李裁缝给我和弟弟每人缝了一件制服。过年了,我穿了那件“洋制服",神采奕奕,只觉得身价陡增了许多。</h3><h3> 我上中学后,家里依然贫穷。但母亲争气好强,不想让她的孩子因衣着在学校低人一等,被人瞧不起。于是,她起啼鸡打半夜拼命劳作,纺花织布赚钱,每年春单冬棉总要让裁缝师傅给我做两套合身的衣服。可她一年四季穿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在生产队干重体力活儿,这让我真正体会到天下父母为儿女的良苦用心呵!</h3><h3> 如今,家乡小镇那爿裁缝铺早已歇业了。今年腊月间,我从城里回乡下老家探望,在村口碰见了昔日的裁缝师傅。我说,“李师傅,你的裁缝手艺蛮精,何不把你的铺子打开,重操旧业,说不定……"他打断了我的话头,笑了笑说:“老了,手脚痴笨了,眼也花了,即便把铺子开开,谁还来光顾?你没看如今市面上成品衣服花色、款式多得数不清,年轻人还常在网上购买衣服,这社会变化得坐火箭都撵不上。我那破手艺早就过时了!"</h3><h3> 看 着已经佝偻着腰身,花白了头发丶满脸沧桑的裁缝师傅,想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然而,不知怎的,我却依然怀念昔日小镇那间曾经辉煌过的裁缝铺子!</h3><h3><br></h3><h3><br></h3><h3> 四爷和他的油坊</h3><h3> 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莫过于油坊。这是位于小村中央的三间宽大而古老的作坊,屋子被烟火熏得黑抹咕咚,墙壁及油榨上尽涂了斑斑油渍。</h3><h3> 经营油坊的是三个壮汉,其中那个被唤作老四的是我的四爷。我去那里一则图个热闹,二则谋算着吃四爷给我特意留下的油饼。那饼黄澄澄,硬邦邦,嚼之油香油香,又可饱肚,是别的孩子望而流涎所乞求不到的。特别是那芝麻油饼,酥酥的,更油更香。我每次得到一小块,攥在手心里总舍不得吃,有时还故意在伙伴面前显摆,逗得他们直淌口水。</h3><h3> 油坊里一年四季总是忙得热火朝天。每见三条彪形大汉赤身露膀,合抱了那根横悬在半空桶样粗的木桩“嘿哟嘿哟"着号子,向着装了料的油槽榨板猛烈击去,一下,两下……便有黏黏清亮的油从油槽口汩汩流出,“吧嗒吧嗒"滴于油篓内,仿佛是夜雨打芭蕉。油槽里流的是油,三条汉子脊梁骨上淌的是热汗,那汗水不比油少。</h3><h3> 有一次,四爷挑了油篓去50里开外的流峪沟卖油,途经虎狼岭遇上了土匪,两篓清油和身上的铜板全被土匪抢劫一空。后来多亏了山岭上居住的一户好心人家留四爷吃了饭,又借给盘缠,四爷才得以返回村子。</h3><h3> 解放后,四爷又搁络了村子两个后生继续搾油为生。世道好了,四爷的生意红红火火。直到上世纪60年代末,四爷因年迈力衰,实实搬不动油榨,也抡不动木桩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与他休戚与共,苦苦经营了几十个春秋的油坊。</h3><h3> 而今,那三间古老而破旧的油坊依然支撑在小村中央。只是那两扇斑驳破旧的木门常年四季挂着把生了锈的老锁,门上满布蛛网,门槛上的尘土足有一铜钱厚。我每次打油坊门口经过,就想起儿时来此吃油饼的往事。不知怎的,老觉着屋内有“嘿哟嘿哟"的打油号子和着“吧嗒吧嗒"的夜雨打芭蕉似的油滴竹篓声不断传入我的耳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