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最远的白泉</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写给离別近四十年的战友们</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十八</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这年已进入十月,马鬃山的天气并没变冷,我们外出或是在家,仅穿上绒衣绒裤就能过去,天气也沒有一点要变的跡象,连续几天都是阳光灿烂,我们还沒有在白泉过冬经验,根本沒想起寒冬就要來临。</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送水的黄发仁带来的消息,让我一听就懵了半天才反映过来,我三哥带着我妈和他五六岁的儿子来马鬃山看我,此前,接家里谁的信压根都沒提起,已经从玉门镇到公婆泉边防分局等了两天。我既激动又不安,出了钨矿天气忽然大变飘起了大片的雪花,回所里大家问破案情况又知我家里人来看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其实我心里不断的埋怨我到处游走的三哥,不该将年过六十且疾病缠身的老母带到马鬃山来,我忍受再艰苦的生活是我甘愿选择,这杳无人迹的戈壁,在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农村老太太心里留下多么凄涼的印记,再说十月份就冒然扶老携幼地到马鬃山腹地。埋怨归埋怨,我是兄弟姊妹最小离家一年多,像做梦一样母亲就在百余公里之外。一夜翻来复去地没有睡,站哨的人皮帽大衣上披满雪花进来给炉子里加柴,我出门上了两次厕所,外面的雪一次比一次厚,眼看着明天肯定是不能出发了,早上我破例地做了一回好事,在厚厚的积雪上扫出了一条上厕所的路。吃早饭时天还是阴沉沉的就是再没落雪,我仅吃了一个馒头,望着外面的天气只有焦急,比我更焦急的是前两天乘分局小车来的金顺堂金参谋和开车送水来的黄发仁,他们一刻也在白泉待不下去,早饭后就喊着要走。</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老天有眼,十点多忽然放晴,太阳出来白煞煞地照得雪地刺眼,地上的雪也迅速地溶化。当天要走四人,金参谋司务长和我,连司机四个人都挤进驾驶室,走得匆匆忙忙我挎包里沒东西装,临时把发的棉背心带上准备送给我三哥,司务长焦图娃戴上了皮帽子随手拿上了棉衣,就我们三个汉族人都沒过冬经验,白泉最冷时我们外出要将发的所有冬装都穿在身上,衬衣衬裤,绒衣绒裤,棉衣棉裤,皮大衣皮帽子皮手套一件不能少。我已跟巴图孟克多次外出,就大夏天骑骆驼也要带上棉衣,正午最热时穿在身上才晒不透,早上只顾着要走把这些忘得一乾二淨。挤进车里朝东出发各自一身轻松,仅是靠驾驶员黄发仁一侧的玻璃摇不上来,反正老式解放车都是这样,要么上来下不去,要么下来上不去,大家都漫不经意地这样想。出了白泉本来是一马的戈壁沙滩,有些地方雪溶化了能看出砂石路面,有些地方厚厚的积雪覆盖一片雪原,车行只能在没有长梭梭柴的空白处行进,虽然不是正常速度咋走也会赶在天黑前到达,几个人不时开着轻松的玩笑。</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任何极端事情的发生当事人像被一个无形的手牵引,一错再错地步步走向危险的边缘。走了不到十公里,我回头依稀还能望见白泉的孤独的房子,车不供油自动息火,黄发仁下车折腾了一会说是化油器不泵油,只能是人功手动,在牧业上喝奶茶一般大的透明倒扣的小碗里打进去,车才能发动前行。一碗油着完车就息火再打,这事上下只有我去完成。就这样走两三公里停车自动息火,我下去爬到页子板上往化油器里泵油。差不多四小时望见张登科土房子时又出故障,水箱的一根皮帶断裂,他们说还能走影响不大继续前行。在张登科家喝上奶茶休息了大约一小时,金参谋崔促再走,按照这个速度,天黑前可到红泉派出所或到边防营的红石山二连。张登科和老婆见了我们这么多熟人,热情地要留我们住下宰羊。出了张登科土房子天气已经变暗,裸露在外面的砂石路面一片水渍泥泞,我泵了两三次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伴着凄厉的东北风,我不住活动倒沒觉得太冷,黄发仁沒玻璃的驾驶坐上風雪直抽打在脸上左半面身上,多余的衣服只有我挎包里的棉背心,这是只有给高寒边防部队才配发军用黄背心,通常是在九十月份我们套在绒衣上的外套。继续前行,我上下泵油沒有几次,车再出故障已无法行走,仅剩的一条水箱皮带又彻底断裂。离张登科的土房子仅五六公里,幸好天有些放晴,四人鬼使神差地决定弃车徒步前行,谁也沒说返回张登科的民兵点,金参谋跟司务长反复争论着,离边防营是十几公里还是四十公里。四人当中两人是干部一个是驾驶员,只有我是最普通的白泉战士,心里也着急尽快见到日夜最想念的老母。泥水冰雪交融的路面上越走越吃力。金参谋又将他的三节头皮鞋换上了我脚上高帮胶鞋,这是我第一次穿皮鞋而且是干部才配发的擦油皮鞋,虽有点不合脚但也还能迈开脚步,咋放晴的天就像眨眼了眨眼的婴儿,再不顾及雪地上艰难的爬涉的人。刹那间大雪飞扬迎面的东北风一阵紧似一阵,雪片在空划着曲扭強劲的弧线,肆虐地抽打在我们的脸上身上,地面的泥水立码结成了冰茬,天色昏暗了下來,迎着风雪行走喘气都感覺困难,他们三轮流戴着司务长的皮帽子取暖,我把黄挎包套在头上。踩着冰雪叭叭作响砂石路艰难地行走了两三公里,风雪更紧寒冷像魔咒一样让人恐惧绝望,我不合适宜地开了一句玩笑说,今天如果有一个一差二错,你们都是因公只有我啥都不是,后半句再沒敢往下说,沒有一个人回应。</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司务长这会果断地发话,再不能这样走了,记得近处有一户牧民,借着天沒完全黑下来一定要找见,金参谋也力竭气尽再沒急急潦潦地坚持。几个人走到高处风雪中四处张望,北边不远的山包下似有影子像蒙古包。离开砂石路顶风雪向北,司务长打头我推着金参谋殿后,穿过河谷地向山包下踩着脚窝子行进,戈壁滩上看似就在眼前,真正走近还有很远,穿过的河谷地表面是积雪底下是松软的沙子,还要绕过芨芨草骆驼刺梭梭柴,我们咬着牙吃力的行进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到了山包下,再向稍背风的远处看似蒙古包靠近,一匹卧倒的骆驼满身积雪,忽然出现几个迭迭撞撞走来的人,它毫无表情慢悠悠的站起来,很快消失在风雪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肆虐风雪更加疯狂,越过山包发出凄厉的怪叫,几个人心情绝望到了透顶,谁也沒有出声,半天我对司务长说,想办法点一堆火,司务长使劲地辩別方向,坚决地说对我说,不敢停下烤火取暖,不然他們俩肯定走不动了,有骆驼肯定就有牧民的蒙古包,我已经绝望想地今晚非得在外面过夜不可。他要我再往高处再往四处看,我手脚并用爬到高处,迎面強劲的风雪刮得我几乎无法睁眼,我已經觉得一切都是徒劳,四野越望越是深不见底黑洞的夜空,风雪齐下呼吸困难吹得站不稳脚根,渾身止不住发抖我順势卧到在雪地上,索性把头上的硬哐哐的挎包取了下来,使劲地向四周张望。忽然,我感觉远处确实有一点忽明忽暗的亮光,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爬起來再看是实实在在的亮光。</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四个人再一次艰难地穿过一片河谷地,十点多钟冻饿交加的四个武警闯了进来。阿什基和他的三个儿子从厚厚的羊皮褥被中钻了出来,亮光是蒙古包中央的铁皮炉子里火光从门缝里透出的。司务长用蒙语与阿什基断断续续地交谈,说明我们的来龙去脉。五十岁左右阿什基急忙穿衣热情地招乎我坐下,用汉语说不敢一下离火太近,不然冻僵的耳朵会掉下來。他紧忙往炉子架柴烧奶茶,又端出一大盆馒头。我们身上手脚慢慢地有了知觉,黄发仁左半个身子胳膊脸都肿了起来。几个人顾不得冷热,一大盆馒头就着奶茶吃得一干二净。我们慢慢地缓了过来,想起来都有后怕,如不是炉堂里的亮光,如果沒有阿什基一家的蒙古包,如果沒有司务长焦图娃,这戈壁荒漠里的风雪夜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后面奔着亮光穿过河谷地,我们足足走了两个小时,一直在前面顶风䠀路的司务长,脚下不断被骆驼刺绊倒,他一直给我们后面的三人遮挡风雪,平时和善话不多的司务长,不愧是牧区长大的蒙古人。<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阿什基老人无比热情兴奋,大雪天一下来了四个客人,见我们脸上都有了颜色,拿出一瓶白酒,用蒙汉语给我们唱歌敬酒。</span></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span><br></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为什么旁边沒有云彩吔</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只要你等待耐心地等哟</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吔</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阿什基老人声调沙哑蒙汉语交加,不觉我满脸泪水,这是我此生听到的最动听的歌声,天籟之声。</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