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街头壁画现状及其它

jeff zhou

如果说，“一提起阿根廷，男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足球，女士们则大多会提到探戈———因此，拉博卡（La Boca）好像不能不去“的话；

那么，一提起智利，文学青年和一些常常被爱情故事感动得死去活来的男女生应该首先会想到聂鲁达———因此，聂鲁达的故事好像不可不读。

所以，我们这次南美之行的主题在出发近半年前就定位于：

由探戈舞进阿根廷

与聂鲁达神游智利

于是，从7月份起就订好了阿根廷的探戈晚会和舞蹈老师以及对位于拉博卡的搏卡青年队主场的参观事宜，并开始阅读了 Adam Feinstein 写的 《巴勃罗·聂鲁达-激情燃烧的生命（PABLO NERUDA-a passion for life）》以及聂鲁达的女神、第三任妻子马蒂尔德·乌鲁蒂亚（Matilde Urrutia） 写的回忆录 《与巴勃罗·聂鲁达在一起的日子（my life with PABLO NERUDA）》，当然还有聂鲁达的成名作《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Twenty Love Poems and a Song of Despair）》以及他的《百首十四行情诗（100 Love Sonnets）》 和 《船长的情诗（The Captain’s Verses）》等。

一、 智利首都圣地亚哥

巴勃罗·聂鲁达（Pablo Neruda, 1904-1973）是拉美文学史上继现代主义之后崛起的伟大智利诗人。他从13岁起就开始发表诗作，而他于20岁时发表的爱情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更是其在四十七年后赢得1971年诺贝尔文学奖的主要原因。

诗人巴勃罗·聂鲁达（Pablo Neruda, 1904-1973）

了解聂鲁达，我觉得大致可以从下面三个方面切入:

1. 可以了解聂鲁达跌宕起伏的人生。他怎么从一个青少年诗人，变成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外交官，再发展成一个有共产主义理想的左派诗人，从而导致他从一个智利国会议员变成了一个全国通缉犯；从一个国外流放者到一个举世崇敬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一直到最后在69岁时完全可能死于反对派奥古斯托·皮诺切特军政府的谋杀。

青年时期的诗人聂鲁达

2. 可以了解聂鲁达激情四射的爱情生活。1930年，当他26岁时，聂鲁达与大他4岁的荷兰姑娘玛丽亚·安东尼塔·哈格纳尔（María Antonieta Hagenaar）结婚；当他30岁时，聂鲁达又与大他20岁的阿根廷美女共产主义者迪莉娅·德尔卡里尔（Delia del Carril Iraeta）同居并开始了他们长达20年的浪漫故事；直到51岁时，聂鲁达再与同自己已有近十年地下情的智利歌手马蒂尔德·乌鲁蒂亚终成眷属。

聂鲁达的第二任妻子迪莉娅·德尔卡里尔（Delia del Carril Iraeta）

诗人聂鲁达与第三任妻子马蒂尔德·乌鲁蒂亚在家中

3. 可以了解聂鲁达如何将其诗歌创作与自己的爱情生活搅拌在了一起，他的每首诗都发自肺腑，又比别人多想了一点，所以每首诗都是爱之绝唱；可以了解他的诗歌是怎样既继承了智利民族诗歌的传统和西班牙语系诗歌的特点，又接受了波德莱尔等法国现代派诗歌的影响以及美国诗人沃尔特·惠特曼的创作形式。

聂鲁达是位精致的感性主义者，他的诗歌可以让我们和我们的后代学到许多智商，情商和“爱商”。比如他在20岁时出版发表的成名作《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在许多诱人的单词组合中隐藏着一首名为 《你每天在玩味（Everyday You Play）》 的诗，最后一句是：

我要在你身上去做

春天在樱桃树上所做的事情

天哪！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所做的事情”？ 哇！你听到了没 ？

尽管，尽管诗歌的美在于每位读者能够将自己个人的经历所创造的个体悟性和想象力赋予诗歌，也就是说这行诗对不同的人生经历来说意味着许多不同的感受，你可以理解它是对淫荡，性唤醒，或者自我变革的最特别的隐喻；但怎么说都不会叫人无视诗人想让自己情人成为宇宙中最幸福的人，想要驱赶掉自己情人所有的忧伤，想要塞给自己情人一个全新的、美好生活的绝妙意境。

啊，“春天“，绝妙的”春天“！

所以，仅仅说“聂鲁达教会了拉美人如何去爱”我觉得还不够全面，我们是不是应该说。是聂鲁达教会了全世界如何去爱？

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岂能让孩子错过？所以到达智利首都圣地亚哥的次晨，我们仨就直奔聂鲁达的故居La Chascona。

La Chascona，圣地亚哥，智利

这是诗人于1951年为他当时的秘密情人乌鲁蒂亚购买的房子。“La Chascona“ 是一个智利俚语，聂鲁达用它来命名这个秘密的爱巢指的是乌鲁蒂亚蓬松卷曲的红发，同时也是聂鲁达诗歌中反复出现的一种元素。我更觉得故居中展出的著名墨西哥画家、聂鲁达好友迭戈·里维拉（Diego Rivera）的《乌鲁蒂亚双头肖像》，正好形象化的诠释了“La Chascona“的含意：里维拉用两个头描绘了乌鲁蒂亚的画像，如果你注意到了她的头发，你可以隐约看出聂鲁达的散乱轮廓，这个情人仍然隐藏在乌鲁蒂亚的身里。

迭戈·里维拉画的《乌鲁蒂亚双头肖像》

当我们走近La Chascona的时候，外墙的壁画顿时跳入眼帘。这是智利名不见经传的青年画家加布里埃尔·莫伦（Gabriel Maulen） 在三年前完成的作品。

评判一幅壁画作品的优劣，我们向来不在于关注它是写实的还是抽象的，或是半写实半抽象的，而在于它是不是反映了它所附着的那个建筑物所具有的特别的生命。我觉得莫伦的这个作品的灵感完全来自于这个建筑的历史，它的男女主人，它的花园，当然还有聂鲁达的诗歌。

加布里埃尔·莫伦为 La Chascons 创作的壁画

你有没有看到壁画中有一张男人的大手搂在一个女人体的腰间？这让我想起了聂鲁达在《船长的情诗》里的一首灵感来自于这个建筑中女主人乌鲁蒂亚的诗（实在找不到现成的翻译，只能匆匆翻译如下）：

当你的手跳跃着

接近了我的，爱人，

她们将会带我

飞向何方？

她们为什么要停下来

在我的嘴唇，这么突然，

为什么我会认得她们，

好像，曾经有过一次，

我触动过了她们，

仿佛，在此之前，

她们曾经翻山越岭跋涉过了

我的额头，我的腰？

她们柔顺地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

销魂于海面和烟雾之上，

销魂于春天之上，

当你躺下

你的手放在了我的胸上

我熟识那些翅膀

金色鸽子的；

我认识那粘土，

和那种颜色的谷粒。

在我生命中的

路途上

一直在寻找，

可以升华的楼梯，

可以潜越的珊瑚。

火车在向我招手

水花在回忆着我，

在葡萄的表面

我似乎感动了你。

木头，突然，

接触你，

唤醒的杏树

你深藏的光滑，

直到你的双手

接近了我的胸膛，

就像一对翅膀

结束了她们的飞行

聂鲁达故居外其它的写实壁画

为了走近聂鲁达，我们租了一辆Kia 越野车造访了他在智利所有的三个居所，我们看到了许多关于聂鲁达的壁画。

但是，在这里，在La Chascona，加布里埃尔·莫伦用他美轮美奂的现代艺术手法，完美体现了聂鲁达的诗意人生。我在想，上面这首诗的意境如果用现实主义手法来表现，其视觉效果会不会令人肉麻？

尽管上面莫伦的壁画与上面聂鲁达的诗正好进行了性别的互换，这岂不正好体现了爱的多向性，爱的互动性？

圣地亚哥的街头往往可以看到许多令人会心一笑的壁画。在充满小资情调的意大利街，法昆多·卡斯蒂利亚·达维拉（Facundo Castellano Dávila）和 JMF graf 的两幅壁画的确会让人心头一喜，看来智利的街头壁画果然出众，我们不虚此行。

法昆多·卡斯蒂利亚·达维拉和他的汽车设计效果图

JMF graf 和他的工作照

达维拉是来自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汽车设计师和街头壁画艺术家；JMF graf 则是圣地亚哥土生土长的街头壁画艺术家。

达维拉在中国广州，2015年

达维拉在中国广州的壁画，2015年

达维拉几年前访问过广州， 不知下面这幅壁画里的女主人公是不是画家的“新不了情”？

达维拉在圣地亚哥意大利街的壁画

二、 街头壁画之都瓦尔帕莱索

被誉为“太平洋宝石”的瓦尔帕莱索(Valparaiso) 位于智利首都圣地亚哥以西约120公里的南太平洋东海岸，是南太平洋沿岸最大的深水港。

瓦尔帕莱索市的大部分房子，并非富家大院，而只是渔民和码头工人的普通住宅。有趣的是，据说凡是经过瓦尔帕莱索港口的船只都会在这里装卸、补给或修理，常常需要给船舰涂上新的油漆。所以当地的码头工人就会将剩下的油漆带回家去，给自己或邻居被海风腐蚀了的家刷上一层新的油漆。于是，每一户人家都会把他们的屋顶和墙面涂成各式各样的颜色，七彩缤纷；精致的街头艺术更是无处不在，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游客前来参观这个露天的美术馆。

瓦尔帕莱索既有美国新奥尔良和旧金山教会区令人陶醉的混合体，又有一点法国巴黎的拉丁区加上一些30年代在秘鲁皮斯科潜水酒吧听爵士乐的氛围，鹅卵石铺成的街道蜿蜒而下，壁画上的细节和花盆中的鲜花，还有几条野狗懒洋洋地躺在路上……

无怪乎，2003年，瓦尔帕莱索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宣布为世界遗产城市，

欣赏画作，人们通常会从艺术家的签名开始，然后进而找到他们的故事，他们的风格，从而定义他们的艺术。然而，瓦尔帕莱索的大部分街头壁画作品并没有签名，所以任凭风吹雨打，由着游客自己来辨别谁是谁。

罗伯托·马塔和他的作品【这是智利】

Pure Evil 的作品

Un Kolor Distinto 的作品

阿根廷壁画大师马丁·罗恩的作品，瓦尔帕莱索，智利

阿根廷和智利的一些街头壁画

瓦尔帕莱索当地政府支持并推广街头艺术文化，许多咖啡馆，餐馆和酒吧的店主都乐于让艺术家将他们的平常墙壁变成艺术品，使这座城市被世界级的街头艺术所覆盖，成为一个赏心悦目的盛宴。

我们认为，评判一幅壁画作品的优劣必须看它是否反映了它所附着的建筑物本身所特有的生命。这里所谓“建筑物的生命”至少有两重意思：一个是刚才提前的该建筑所附有的精神意义，就像前面所说的画家加布里埃尔·莫伦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聂鲁达故居博物馆La Chascona外墙所作的壁画就完美地体现了该建筑的精神所在；另一个我比较看重的是一幅特定壁画对它所依附着的建筑物的物理生命所作的理解和利用。

在这方面，下面这幅壁画应该做得不错。那个小店主告诉我，原来的外墙给刷成了白色。但是打烊以后老是有人在白墙上涂鸦，屡禁不止。前年花钱请来了街头艺术家，因为画得很有意思，手指还掐着窗户，让涂鸦的小混混心生敬畏，从此再也无人前来破坏，小店的生意也因此而蒸蒸日上。

这样与建筑完美结合的壁画在阿根廷和智利也是比比皆是，不得不钦佩艺术家创造性的才智。

瓦尔帕莱索的一些优秀街头壁画

瓦尔帕莱索真是一个有文化的城市。聂鲁达的故居La Sebastiana 更使他在瓦尔帕莱索的存在永远地停格在上世纪中期的某一天。瓦尔帕莱索也以与这位伟大诗人的亲密关系而骄傲。这不，我在瓦尔帕莱索市中心的广场附近就邂逅了一幅应该是以中国诗人鲁迅，聂鲁达和法国十九世纪最著名的现代派诗人，象征派诗歌先驱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年－1867年）为主题的壁画。

中国诗人鲁迅，智利诗人聂鲁达和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壁画

顺便说一句，聂鲁达对中国和中国文化很有兴趣，他的三处故居里几乎都有中国传统国画相伴。聂鲁达一生中曾三访中国，1928年他作为外交官赴缅甸上任时，曾去中国给宋庆龄女士颁发列宁国际和平奖；他同茅盾、丁玲、艾青等中国文学界名流都成了好友。尽管我无法考证他是否与鲁迅和徐志摩聊过天，但我相信智利街头艺术家从他们的同胞诗人聂鲁达那里得来的信息，应该比我们多。

秘鲁诗人，街头艺术家奥古斯托·阿利亚加

瓦尔帕莱索还是一个有文化的国际城市。当我们见到秘鲁诗人，街头艺术家奥古斯托·阿利亚加（Augusto V Aliaga，艺名“gastipuray”）时，他正在为一个来自安徽的姑娘绘制红楼梦题材的卡通壁画。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差不多已经按捺不住也要加入到瓦尔帕莱索的壁画大军里去了。

卡通壁画【红楼梦】的草图

卡通壁画【红楼梦】在制作中

卡通壁画【红楼梦】，瓦尔帕莱索，智利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当我们站在瓦尔帕莱索北边的姐妹城维尼亚德尔马市（Vina del Mar）回望瓦尔帕莱索时，我忽然觉得色彩斑斓略显拥挤繁琐的瓦尔帕莱索正好与极简主义的希腊名岛圣托里尼形成强烈对比。两个极端，却同样被人津津乐道。艺术，真的是没有一定之规的；审美的满足，真的是建立在多元的形式之上的。

就像旅行，不也就是呆腻了自己的地方，于是花点钱和时间到别人呆腻了的地方去走走吗？

瓦尔帕莱索，智利

圣托里尼岛，希腊

夜幕降临，但见远处瓦尔帕莱索山坡上的点点灯光同远处海上晃动的船舰的光影以及满天的星斗突然布满画面，一时间天上人间，铺天盖地的遥相呼应———这时候的瓦尔帕莱索显得益发浪漫诱人。

我想说，无论是阿根廷还是智利，无论是足球还是诗歌，无论是瓦尔帕莱索还是圣托里尼岛，你们都在我的心里占据着自己特有的位置，就像诗人聂鲁达在他写给乌鲁蒂亚的《女王》中写的那样（容我再匆匆翻译如下）：

我命名你为女王。

有人比你高，

更高佻；

有人比你纯，

更纯洁；

有人比你美，

更美丽；

但，你是女王。

你行走

在街上，

无人了解你。

没有人见过你那晶莹的

王冠，

无人见到你走过的

地方，

铺着的是金红色的地毯。

这地毯仿佛是虚幻的。

当你露面的时候，

所有的血管顿时波涛汹涌，

在我的体内，钟声

震撼天庭，

赞美诗响彻寰宇。

只有你和我。

只有你和我，亲爱的，

在倾听。

瓦尔帕莱索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