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最惹村里人频繁光顾的就是与邻村搭界的田间那几棵洋槐树,一到花盛时期,满树皆是肥嘟嘟的雪白花絮,便时有结伴而来的大人小孩子们提了篮子,带着竹竿钩子来采些回去打个牙祭。我们几个打游击战的小家伙是没有工具的,有的只是健硕的双腿和猴子般的敏捷,我总第一个抢下最繁茂的一棵,往手心里啐口唾沫,片刻间便已攀上了枝丫。</h3><h3> 沐浴在槐花的芬馥甜香里,总忍不住先揪下一串迫不及待塞进嘴里,然后还让嘴巴发出很大的响声,以便让咀嚼咂摸的清甜滋味显得更加真实。站在花絮似锦的树隙高处眺望,不远处便是如玉镯环绕的古堆河,阳光下闪烁着鱼鳞般的金波,河滩上还有养鱼人的木棚,两只搁浅的小船,巍然端坐在水中央的娘娘庙山石,再放眼就是掩映在葱笼绿林间的村庄,时而还传出几声脆厉的狗吠和骡马拖长的高音。树下馋涎欲滴的伙伴,早耐不得烦,催促声夹着顿足的叫骂声,一时便熙攘无比地传遍旷野。</h3><h3> 有一次,在和树下伸过来的钩子抢夺一枝繁花时,我只顾着手边的忙碌,居然忘记了照顾脚下的稳妥,一个趔趄,尖锐的枝梢划过我的脸部,一阵刺痛后我似一只刚脱出壳子的青蝉,倒挂在了空中。所有的景色瞬间颠覆,手忙脚乱挣扎一番后,我无力地想闭上眼睛躲开炫目的正午阳光,然而眼睛无法忍受地胀痛,一切事物变得恍惚无序让我异常惊恐起来,直到有个中年汉子笨拙地上去,才拿出我别死在树槎间的脚,我才脱离那种揪心的惶恐。那次带着满脸和整条手臂的划痕到家,当母亲接过我用外套做包袱裹得极磁实的槐花时,又气又心痛,对这个自幼便任性刁蛮的小女儿,手扬起又放下终还是没舍得打。</h3><h3> 没有比槐花饭的清香更刺激人的食欲了,每当母亲把那些洁白清丽的花朵用水冲洗过,平铺在一个大竹篾里沥水时,我的眼睛便不听话地不断去偷窥母亲的身影,往往为了让鼻翼追随那香气的游走,作业本上的字也常写得七扭八拐不成体统。母亲揣摩透了我的心思,于是这一套槐花饭的程序便尽量安排在我的视线范围。母亲的厨艺是邻里间屈指可数的,蒸出的槐花饭不粘,不散,甜咸度掌握得恰到好处,闻着鲜香入肺,吃下去醇美渗腑,再配上餐桌上一小盘油汪汪的辣子,一顿饭下来,个个都是腹满意足的快活。</h3><h3> 前段时间回去路过村口,只见遍地是急于起身泛青的麦苗,那几棵牵着我记忆的槐树却不见了踪影,到家问及母亲,母亲也不知其所以,只好在心里默默地遗憾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