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第一篇）史上最凄凉、最悲催的除夕诗！

牛嵴柴夫

    史上最凄凉、最悲催的除夕诗

             《除夜》    文天祥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

       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

        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1281年的大年三十，是文天祥在这世上过的最后一个除夕。此时的他，已在忽必烈的牢房中度过了两年零两个月。

      望着地牢的四面，文天祥的心中一阵阵的疼痛：铁蹄下破碎的山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有自己的骨肉至亲。如今已是天涯飘絮，或是落叶成泥，从眼前向四外的暗黑逐渐散去，直至消失。

       回想一生的努力，最终都如流水般化作乌有。当年，理宗皇帝那句：“天祥，天祥，这是天降的吉祥，是宋朝有瑞气的预兆。”言犹在耳，理宗亲自阅卷评审，将第七名的自己擢升为状元。而今，这“祥瑞”何曾有半点的影子？

  实际上，在被虏的两年多时间里，文天祥已受尽了百般折磨，从被虏之时吞下二粒龙脑毒药自杀守节，却因药力失效，未能殉国开始。元统治集团对他时而怀柔，待若上宾、许以高官厚禄；忽必烈最后曾亲自开出大元朝宰相或枢密使的条件，也就是一人之下的高位，却都被文天祥断然拒绝了。眼见软的无效，元人又对他采取了严刑拷打，地牢囚禁，希望从肉体上摧毁他的底线。这些对抱定以死殉国尽忠的文天祥而言，当然也丝毫撼动不了他的信念。只是几经折磨后，他的身心都已受到极大的伤害，疲惫不堪，唯存一念“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就在这个地牢，文天祥写下了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千古名篇《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阒鬼火，春院闭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如今在这种环境下，又时逢除夕，文天祥将一腔的悲伤化作了笔下的诗句《除夜》：“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他一生为之奋斗的大宋王朝已不复存在。宋末三杰中，只剩下他孤单寂寞、瘦弱将死的身躯。张世杰率兵与元军在崖山海战中全军覆灭，陆秀夫背着年仅八岁的南宋最后一个皇帝宋怀宗赵昺蹈海而亡。随后张世杰见小皇帝已死，回天无力亦跳海自尽，南宋朝庭从太后到群臣、军民十万多人全部投海殉国。留下了崖山之后无华夏之说。

  而小皇帝赵昺的哥哥宋恭帝赵㬎，正是文天祥起兵勤王的对象；当文天祥他们还在努力抗元时，宋恭帝已跟着太皇太后一起投降元朝了。这个三岁登上帝位，五岁就成为俘虏的小皇帝，现已长到十岁，受元朝庭的委派，也前来劝降。面对这个令人气愤的旧主，文天祥能做的就是坚持“君降臣不降”。

       因此，什么江山啊，社稷啊，乾坤啊，岁月啊，在文天祥的眼里，已不复存在了。所以除夕诗的开句，便直白的说很清楚了：“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接下来的一联“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正是两年多被虏生涯的写照。第三联“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说明自己早已抱必死之心，生命就像这除夕之夜的年一样，马上就将结束，身与世均与己无关了。

末联“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是文天祥本诗真正想要表达的感情。放下了大宋丞相的身段，回复到一个普通人的生态。在除夕这万家团圆的夜晚，只想与家人共聚一堂欢饮屠苏酒过个新年。文天祥与妻子欧阳夫人共生育有二男六女八个孩子，在文天祥被俘押往元大都后，其妻子和仅剩的两个14岁女儿也被抓到京城，成为元朝劝降文天祥的工具。面对妻女，虽痛断肝肠，但也仍然坚定地说：“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事已如此，于义当死，乃是命也。奈何！奈何！”又写诗道：“痴儿莫问今生计，还种来生未了因。”表示国既破，家亦不能全，因为骨肉团聚就意味着变节投降。

      整首诗，文字通俗，句子冲淡平和，既少了“天地有正气”的凛然、豪迈，也不见“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悲壮、慷慨；表现出的是一个食五谷杂粮的普通人，在除夕夜欲与家人共聚一堂欢饮屠苏酒过新年的愿望，虽然这个愿望已经奢侈得不可能再实现；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一丝寂寞、悲怆的情绪，恰是丹心铁血此刻化为柔情喷涌的刹那，是对妻儿深深的内疚，对家的深深眷恋之情。反衬出勃勃钢铁意志之下人的肉身的真实性，这种因亲情牵扯萌发的“脆弱”，让我们更深刻体悟了作为大英雄的人性和铮铮男儿的不朽人格。因此，一首看似简单平淡的诗，却能使我们的心灵受到一种强烈震撼的感受。

        1282年十二月初九日，文天祥被元政权杀害，终年47岁。临刑前，元朝监刑官问文天祥：丞相还有什么话要说，要说的话可以活下来。文天祥留下的《绝命词》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配图来自网络，谢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