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母亲没有文化,但是她却有无比丰富的手语。</h3><h3> 弟弟小的时候,母亲把弟弟抱在怀里,一手握着弟弟的一只小手,用脸蹭着弟弟的头,有节奏地一下下击着手掌,笑呵呵地教弟弟连拍带说:“咣咣恰,咣咣恰。”只要有时间就教,没有几天,弟弟就学会了,看弟弟在母亲“咣咣恰”的节奏引导下乐呵呵拍着小手,母亲高兴极了,因为这是她的教育成果。</h3><h3> 看弟弟高兴时把手放在嘴里,或是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小拳头,母亲常常是攥了自己的手指,松开,再攥紧,再松开,这个动作在弟弟眼前晃,笑呵呵逗弄弟弟:“好挠啊,好挠啊。”可能是耳濡目染,弟弟胖乎乎的小手竟然笨拙地攥上,打开,攥上,打开,母亲的脸笑得像朵花,把弟弟抱起来亲了又亲。</h3><h3> 三翻六坐,六个月之后,弟弟会坐着的时候,母亲常常教弟弟攥起小手,每只手只留食指伸在外面,两个食指的指肚紧紧抵在一起,然后忽然分开,弟弟在母亲“逗逗——飞”,“逗逗逗逗——飞”的指令中把抵得指肚发红或是发白的手指一次次分开,甩开,有时候还要来个创意的动作,把手使劲往身后一甩,意思是飞没了呗,娘俩开心笑一阵。</h3><h3> 对那时候的小孩子来说,这可能就是最早的启蒙教育,一种大脑和肢体语言的训练,然母亲是不懂的,她的意识里,只是在教孩子听话儿,学故事儿。其实,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h3><h3> 等到弟弟学会了拔橛儿(也就是能学着硬是慢慢站起来),母亲常常是在晚上掌灯的时候,用她那双神奇的手,在我家的土墙上投出狗啊、猫啊、老鹰啊等会动的手影来。弟弟眨巴着小眼睛,好奇地看一会,便急着去抓,迈出了第一步,倒了,再站起来,再迈步,母亲的手影一直在墙上晃动,引诱着弟弟去抓,不知不觉,弟弟不仅站稳了,迈步也结结实实了,站立、走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h3><h3> 母亲手上,好像总会诞生故事。等到弟弟会说话了,母亲便不厌其烦,从拇指开始,按照顺序,一遍遍教弟弟“大拇哥,二拇娘,中指,太阳,小妞妞,蘸红糖。”数到最后一根小指,说到“小妞妞,蘸红糖”的时候,母亲总会把弟弟的小指放在嘴里咬一下,弟弟咯咯地笑。时间长了,只要母亲开个头“大拇——哥”,弟弟就会扳着手指头,奶声奶气接下去“二拇——娘,中——指,太——阳,小妞——妞,蘸红——糖。”以后的日子,弟弟跟母亲学会了用手指比划小兔、剪刀、螳螂,比划自己几岁。他用自己的手指,和母亲做着无需语言的交流。我常常在弟弟的幼稚和幸福里寻觅,感受我也曾拥有的这份快乐。只是那时我实在太小,对于这些没有点滴的记忆,可我知道,母亲对我们的教育和爱是一样的。</h3><h3> 母亲没念过书,但是让我感觉神奇的就是在我上学学习月份天数的时候,母亲竟然也知道“一三五七八十腊,三十一天整不差。”老师教的这个口诀我是硬记的,道理,也就是原因我可不明白。母亲拿过我的手,让我攥上拳头,指着拳头上的包儿、坑儿教我数月份,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大小月是这么来的啊,我从心里对母亲暗暗竖起大拇指。</h3><h3> 说到竖大拇指,我又想起了母亲教我们的另一个手语,竖大拇指表示好,意味着赞扬,竖小拇指表示差,意味着鄙视。我们村里有个哑巴,大孩子们见他过来常常用小拇指逗他,结果被哑巴追得满街跑。见哑巴过来 ,我们都是竖起大拇指,哑巴会很开心,对我们竖起大拇指微笑,也会对母亲竖起大拇指,晃了又晃表示赞赏,然后指指远处,竖起小指,还要啐上一口,我明白,那是对那些淘气鬼的极度讨厌。母亲告诉我们,竖拇指是一种尊重,尊重了别人,也尊重了自己。</h3><h3> 等到小侄女出生的时候,母亲哄她,还用这些我再熟悉不过的手语,我并不觉得老掉牙。看着母亲曾经灵活的手指变得笨拙,但仍旧数遍重复,乐此不疲地教导侄女,我的心底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股暖流,感怀着,也感动着……</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