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粒皆辛苦

老铁

<h3></h3><h3></h3><h3> <font color="#010101"> 1975年夏天,在我刚刚开始知青生活不久,便赶上了一年一度的三夏大忙季节。正定是冀中平原小麦主产区,是全国著名的粮食高产区,夏收的季节,放眼望去,麦浪滚滚,一片金黄,一望无际的麦田总能给庄稼人带来喜悦和希望,然而,喜悦之余,也需要做好吃大苦,受大累的准备。小麦一成熟,如不及时收割,麦子极易落粒掉穗,造成减产;遇上雷雨天气还会发霉,正像农谚说的“麦收一晌,龙口夺粮”, 形象地说明了麦收期间与风雨等自然灾害作斗争、与时间赛跑抢收作业的集中性、紧迫性和重要性。因此,每年这个时候(一般在6月上、中旬开始进入小麦收获期),麦子成熟八九分就得赶快抢收,全村都要投入一场“抢收”战役。麦收前几天,有经验的老农就会常到田间察看麦粒成熟的情况,再视天气情况,决定割麦子的时间。如果近日无雨,就晚割一两天,以提高小麦的产量;如果预报最近几天多雨,即便麦子不太熟也要收割,免得连阴雨影响了麦子的收成和质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请假的知青也很多,总能找出各种理由跑回到石市家里,避开盛夏的骄阳和夏收的劳苦。</font></h3> <h3>  <font color="#010101">那时候的机械化程度还很低,联合收割机还很少使用,收麦子一般都是靠人工操作。由于要“抢收”,所以就要全员参战,那时生产队实行集体劳动,麦收开始后,有割麦子的,赶着马车运麦子的,脱粒的,扬场的,晾晒的,劳动的场面非常热闹。当然,最主要的任务和最艰难的劳动还是割麦子。所以,投入到割麦子上的人手也最多,能占到所有劳力的三分之二以上。像我这样刚满18岁的年轻小伙子,自然要在其列,但为了照顾我是新来的知青,把我与一群年轻的女社员分到了一组。我从上小学起,几乎每年三夏也都在学校的组织下参加支农劳动,市郊的农村我去过很多,一般是帮着农民捡半天麦穗,下午就回家了。到了中学去过元氏、获鹿和正定的农村拉练和参加支农劳动,也参加过割麦子这样的体力劳动,但同学们在一起图个热闹、新鲜,虽然也很累,但毕竟没有任务指标和心理压力。现在可就不同了,我就是这个夏收大军当中的一员了,是农民队伍里的一名新军,不但要面临繁重的收割任务,还要面对众多农民高手,肯定有压力了。到了麦田,所有的劳力一字排开,每人三垄麦子,社员们挥舞着镰刀,刷刷地开割了。不知为什么,我们组里的女社员不管年纪大小、身材胖瘦,好像个个都是割麦子的好手,仿佛生来就有这方面天赋似的,随着镰刀的刷刷声,一搂搂麦子都从她们的腋下整齐而又驯服地躺在了地里。我虽然身强力壮,但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被落在了后面。我尽管心中焦急,尽力加快手中挥舞镰刀的动作,腰也不敢抬,拼命往前追,却总会处在下风。后来我发现人家每人手里的镰刀都比我那把镰刀锋利得多,有的还备有两把镰刀,一把钝了再换另一把。原来社员们早就在头前就做好了准备,收割麦子的首要程序是要先磨好镰刀,几乎每个社员家里都有磨刀石,割麦子那几天,每天晚上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传出霍霍的磨刀声,俨然要上战场一般,这让我明白了“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后来我也找了一把快刀,操作起来显然要轻松快捷了许多,但还是没能在妇女割麦小组里名列前茅。再看看人家割过的麦地,麦茬整齐,高低一样,堆放有序,捆扎结实,便于装车。我割过的麦地麦茬则有高有低,还有不少漏割的麦子被踩倒在地里。唉!还是技不如人哟!割麦子就是一种既需要技术还需要体力的农活,一要手艺巧,二要家什妙,三要身体好。其实这些女社员就是因为长年在庄稼地里风吹日晒,摸爬滚打,饱经大自然的考验后,才练就了一副干农活的好身手。</font></h3> <h3>  <font color="#010101">骄阳似火六月天,刺眼的阳光照射在身上让人感觉到像被蒸烤一样难以忍受,汗水成串地从额头、从全身流下来,模糊了眼睛,湿透了衣衫,流到胳膊上被麦芒划破的血痕时便产生难忍的刺疼,随后就会生出许多小红疙瘩。此时,“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感受最为深刻了。最难受的是割麦子时一直弯着的腰,时间长了又酸又疼,即使你青春年少争强好胜,不甘人后不怕劳苦,你也要不时地直起身来照顾一下酸痛难忍的腰。一天下来,腰酸背疼,回到住处吃饭时都要趴在炕头上才觉得舒服些。割麦子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收割时右手要贴着麦秆根部下镰,要控制好速度与力度,左手要在麦杆适当的位置将麦子拢好,否则镰刀会伤到自己。有的知青不是被镰刀割破了手指就是砍伤了腿,我还算好的,只是不小心被镰刀把解放牌球鞋割了一个口子,万幸的是没有伤及脚趾。麦田的面积很大,垄长一般都在百米以上,长得要几百米,别说收割麦子,光徒步走路就颇费时间,往往是割了半天,抬头望去还是看不到地头还有多远,麦子好像越割越多,无边无际。</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麦收季节一般都在天黑以后才收工,如果是给每人分配了定额,也就是干包工活,那就看你自己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手脚慢的为了赶进度,干到半夜才收镰回来的也是有可能的。回到知青点匆匆吃完晚饭后,就累得抓紧睡了。凌晨,还在梦乡中就被阵阵的钟声敲醒,往往是钟声响了很长时间我才使劲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看窗外,天还没亮,心里默念着努力劝告自己:“起来吧,起来吧”。虽然睡意未消,浑身酸痛,但还要强打精神从炕上爬起来。坚持吧,艰难的一天又开始了。</font></h3><h3><br></h3> <h3>  <font color="#010101">一般经过三四天的艰难“抢收”,麦子就全部收割完毕,之后就是把捆扎好的麦子运到打麦场进行脱粒和晾晒。打麦场一般情况下选择建在地势较高、平整、开阔的田地里,场子是用碌碡反复碾过几遍的,地面光滑平坦,场子周围有排水沟,遇到雨天还可以排水。场子周边还有若干大水缸用于防火。<br>  我们第八小队的打麦场建在村北不远的地方,不但离村庄比较近,还靠近107国道,既便于运输,还方便在公路上晾晒麦子。社员们把收割后成捆的小麦从地里运到打麦场,就要进行脱粒。传统的脱粒方式是把成捆的麦子铺在阳光照射的场地上,用牲口套上碌碡在麦场上转着圈儿碾压,在碾压过程中用叉子不断翻动麦秸,直到麦粒全部脱落后,将麦秸用叉子垛成大垛,把麦子和麦糠一起拢起来,利用风力把小麦扬得干干净净,而后晾晒、装包、入库存放。后来随着机械化程度的逐步提高,脱粒机的普及率越来越高。我们生产小队也有了一台滚筒式脱粒机,那是一种由电动机或柴油机带动的农机装置,由机架、滚筒、焊有脱粒钢齿的主轴以及传动机构组成,通过这种机械可以高效地将麦粒与秸秆分离。工作时由操作者将麦捆从脱粒机进料口推入滚筒,在滚筒内旋转的脱粒钢齿对麦子的击打、旋转挤压的作用下,麦粒从麦穗脱下并由下部筛口滤出,脱去麦粒的麦秸在滚筒内沿轴向旋转移动,最后从出秸斗出来,由此实现了麦粒与秸秆的分离,大大降低了小麦脱粒的劳动强度,提高了脱粒效率。但是这种脱粒机工作时噪声很大,尘土飞扬,工作的环境比较恶劣,除此以外,这台机器还非常危险,所以一定要对参加脱粒作业的人员要进行安全操作教育,使其懂得操作规程和安全常识,如衣袖要扎紧,戴上口罩,将麦捆要均匀推入滚筒,防止入料太多将机器卡死,严防石块、木棍和其它硬物填入机器内,造成机器振动和损伤,特别是一定要远离滚筒入口,否则被卷进去就会造成人身伤害。我们同一公社的树林村的一个下乡知青就是因为被脱粒机将手臂卷入,结果失去一只手。(他是256医院的子弟,后来被选为劳模,并被推荐上了大学,成为河北师大的一名工农兵学员,但落下了终身残疾,很可惜)</font></h3><h3><br></h3> <h3>  <font color="#010101">打麦场寄托着社员们收获的希望,他们关心着一年的口粮,关心着生产队的收成。白天打好的麦子堆放、晾晒在场上,夜里要安排有人巡逻看场来守护生产队的劳动成果,防止打麦场发生盗窃事件。这可不是危言耸听,邻居队就发生过一件事:有一年麦收期间,大队为了丰富社员的生活,鼓舞大家“战三夏”的热情,晚上在学校操场放映电影“南征北战”,很多社员都去看电影了,没有去的都在家早早歇息了,就在这个时间,邻队的好几麻袋麦子不翼而飞了。 这样的盗窃事件在当时可是轰动全村的大事了,因为当时村里的民风很好,此类事情极为罕见。后经村治保会和公安破案,原来是他们本队的一个平常看着非常老实的小伙子作的案。那天晚上他先是到学校操场看了一会儿电影,然后悄悄摸到本队的打麦场扛走好麻袋打好包的麦子,在家藏好后,又回到学校操场继续看电影,这样就给了大家一个错觉,认为他一直在看电影,没有离开过学校操场,没有作案的嫌疑。结果还是没有逃过警察的眼睛。实际上让我感到最惊讶的是,那几袋子麦子,每袋都要重达200斤,平时干活,棒小伙子扛起来都很吃力,那么他是怎样在短短的半场电影时间内,把距离村庄半里多地的好几麻包麦子迅速扛到自己家的呢?这贼在关键时刻还真能迸发出不可思议的超常能力哟!这一点还真是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佩服!<br>  一般各个生产队的看场人都是上了点年纪的老头,说是看场,其实就是有个人在麦场守着,大多时间在场上睡觉。那个年代虽然贫穷,但偷窃的事毕竟还是很少发生。我们队长把看场护麦的任务派给了我,既是照顾我这个知青,给我安排比较清闲的活,实际上这项工作也要安排一个负责任的人来担当,更重要的是派遣一个“大公无私”的人,所谓“大公无私”就是这个人既没有对麦子的家庭需求和私心杂念,也不存在与生产队里各家族之间密切的人脉关系,选这样的人看场更让广大社员放心。因此我这个“外来户”就成了看护麦场的最佳人选,而且在农村的三年当中,年年都是由我来担此大任。</font></h3><h3><br></h3> <h3>  <font color="#010101">每天打麦场结束了一天的喧嚣,一串串荡漾在田野间的欢笑声随着社员们收工回村渐渐远去之后,就轮到我登场了。我到打麦场后,首先要检查一遍所有的消防水缸是不是都有足量的水,那是防火用的;然后要熟悉一下全场的状况,在夜里还要巡视几次,以防不测。巡视之后我常常爬到最高的麦秸垛上,居高临下,可以一览无余地监视全场的动静。月光下的麦场空旷而安静,处处散发着日间的余热和阵阵的麦香,周围堆积着大大小小的麦秸垛,使单调的麦场显得有了生机。每当我独自躺在松软的麦秸上,仰望着星空,吮吸着麦秸发出的淡淡清香,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惬意——在这样的环境里往往能有一个超脱的好心情。<br>  不过看过麦场的人都知道,即使在夏天的后半夜里也会有刺骨的寒气,我便常常在麦秸垛上掏出一个窟窿,钻进去取暖。最怕的就是雷雨天气了,不但收获的麦子要遭殃,我也要在风雨中遭罪。有一年,我们队把脱粒的麦子运到地边的107国道的柏油路上去晾晒,因为柏油路上的温度较高,有利于麦粒的水分蒸发,所以我晚间也随之去国道上去值守。不知为什么,那一段时间总是白天晴天,晚上下雨,让我频繁经历了昼夜的“冰火两重天”。每天天黑后不久就会有大片的乌云夹杂着闪电铺天盖地呼啸而来,震耳的雷声此起彼伏,倾盆大雨无情地泼洒在我的身上,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就会穿透单薄的军用雨衣凉透全身,仿若裸身雨地,寒冷难耐。我本可以暂时放弃看护公路上的麦子,独自跑走去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躲一躲,但这样的事一次也没有发生,我自始至终在雨中坚守岗位。大雨有时候会持续半宿,那真是对身体和意志的严酷考验,好在仗着年轻力壮,每次都咬牙坚持了下来。不过每次淋过雨以后,第二天浑身的关节就感觉有些酸痛,特别是膝盖的反应比较明显,当时也没有太在意。实际上还是对身体造成了后果,只是上大学以后才渐渐表现了出来,每到冬天我就感到腰、肩、背、脖子、膝盖酸痛,特别是遇到大风天气,就感觉寒风能立刻穿透衣服,直逼膝盖,引发一阵阵难忍的疼痛,穿多厚的毛裤也不管用。后来就索性带上了护膝,保暖效果还是相当不错,以致以后我每到冬季就早早地戴上护膝,持续多年,收效甚佳。</font></h3><h3><br></h3> <h3>  <font color="#010101">随着麦收逐渐接近尾声,田间也慢慢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只有队里那两挂马车还在一趟趟地穿梭于麦场和村庄之间,把打包的麦子运回村里。对于农家人来说,从黄土地里刨食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原始本真,这一车车麦子就是对他们一年的艰辛劳苦最好的报答和奖赏,队长乐了,社员们乐了,老人们也乐得张着没牙的嘴巴笑个没完——金黄色的麦粒凝结着他们的勤劳与汗水,带走了他们的疲惫和艰辛,带来的是喜悦、幸福和希望。这些吃苦耐劳、朴实无华的农民真值得人们尊敬和赞美!</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