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一)小说原创

高蕊

<h3>苏文秋难以置信地望着漫天的白雪,她不知道今年南方的冬天,怎么会破天荒下起如此鹅毛般的大雪,像极了东北老家司空见惯的大雪,不由分说生拉硬拽把她推搡到那段不堪的回忆中去。那个恐怖的深夜,那场不停歇的无声亦无情的大雪,那个让她永生难忘,一直在逃避的黑夜。<h3>北方的冬天是真冷啊!尤其是入了腊月以后,都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个时候,这里的人,如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谁也不愿出门,都想舒舒服服赖在炕头,守着烧得通红的炉火,暖烘烘的看着电视,忙碌了一天的男人们要是再能喝上点小酒儿驱驱寒,打发时间,那更是再好不过了。</h3><h3>而苏文秋却没有那么好命,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和饭店老板收拾好店里卫生,才能下班。而更糟糕的是,平时都会来接她的,那个马上要和她谈婚论嫁的男人——朱洪斌,此刻和几个同学刚刚聚会后,已是醉得不省人事儿,所以今天破天荒的没有来接她下班,苏文秋久等不见他人,自是猜中了几分,无奈地嘟着红润的小嘴叹口气,可怜自己这样的大雪夜,要一个人回去了。</h3></h3> <h3>苏文秋抬眼看看密密匝匝下坠的大雪花,根本没有停歇的打算,黑亮的大眼睛看着雪花一片片厚实地落在睫毛上、脸上,激起一阵凉意。苏文秋鼓起勇气,把厚厚的棉服抿了抿,不让寒气入侵,向厚厚的雪地里迈开步子,希望早点结束这个让她忐忑不安的雪夜之行。<h3>没有月亮,这个坐落在山坳里的小乡村此时漆黑一片,苏文秋手里的手电筒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段路,前面的前面,后面的后面都被黑暗神密吞噬,莫名的恐惧袭上来,使苏文秋汗毛倒立,觉得这黑暗里隐藏着太多的未知的危险,不知会是藏着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又或是存心不良的恶人。而这恐惧一直紧紧跟随着她,让苏文秋的胸口因恐惧和急促的行走,憋得生疼起来。她不时前后张望着,可什么都看不到,除了让人睁眼、呼吸都困难的大雪。</h3><h3>苏文秋被恐惧攫紧,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往家的方向小跑了起来。可是,她仿佛听到后面也有了回响,踩着雪地发出“格吱”“格吱”急促的响声,而且速度极快向自己方向奔过来。当苏文秋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的神经质胡乱猜疑时,一切都晚了,后面跟着那个人迅速三步并做两步的追了上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还没等她尖叫出声,嘴就被来人用手硬生生地捂住了,一件冰冷的硬物更是抵在了她的胸口,苏文秋手里的手电让她清楚的看清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这一切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惊慌失措的苏文秋顿时被吓得瘫软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怎么受得了这个阵势。顿时脑子里只剩下一把恐惧的声音:完了,她今天死定了。</h3><h3>“不许出声,跟我走。”苏文秋听见那个男人用着和那把匕首一样泛着凛凛寒光的声音恶狠狠地命令她。还不等被吓呆的她有任何反应,就被他硬拽着朝路边的空旷地里拖去。苏文秋已经无力抵抗,完全软绵绵地听凭对方摆布。很快她被押到一处废弃的木板屋里,此时苏文秋彻底绝望了,她知道曾妄想的有人经过搭救她的机会已经彻底没有了。</h3></h3> <h3>显然劫匪比她更清楚这个事实,开始迫不及待对她上下其手为所欲为。苏文秋厌恶地拼命扭动着身子,想摆脱这份屈辱。被惹急的劫匪在她耳边恶狠狠地威胁她:<h3>“你敢反抗,老子一刀子捅死你!”那把刀又往她胸口处用力戳了下去,扎得苏文秋疼地啊了一声,不敢再动。当她被粗暴地按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时,她觉得自己的心比地上的冰雪还要寒冷得千倍万倍,那是绝望!</h3><h3>都说她是这个小村子有名的一枝花,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对她垂涎欲滳,可她却一直洁身自好,一心想嫁给朱洪斌,那个高大,英俊的男生,做他纯洁美丽的新娘。如今,这一切都被这个压在她身上的畜生毁了。</h3><h3>终于一切结束了,苏文秋像一个被蹂躏破碎的死人一样,躺在雪地里无法动弹。</h3><h3>那个畜生穿好自己的衣服,拿起扔在一旁的手电,照向自己的脸,对着苏文秋得意地说:</h3><h3>“看清楚了,记住了!是我,你的第一次是我的。朱洪斌这小子是没这福气了。”说完邪恶的笑了起来。</h3><h3>她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厚颜无耻的人,待苏文秋看清他是谁后,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那个人正是几次三番去饭店里纠缠过她的薛强,当地有名的流氓,到处打架斗殴,惹事生非无恶不做,当地人都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辙。苏文秋咬紧牙,狠狠地盯着他那幅得意的嘴脸,真恨不得杀了他,可她却手无缚鸡之力,任人侮辱。</h3><h3>“朱洪斌有什么好,你非要跟着他,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就是不听,非得让我动粗,以后就跟着哥吧!我不会亏待你的。”薛强点了一支烟,继续苦口婆心的劝着苏文秋,谁叫她长得这么俊,就是让他惦记上了呢。</h3><h3>“滚,我死也不会跟着一个畜生。”苏文秋用剩下的力气,狠狠地吐出这一句话。</h3><h3>“那咱们就走着瞧吧!看看你的朱洪斌还会要你吗?他要是嫌弃你了,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对你负责的。”说完,薛强得意洋洋的吹着口哨走了。</h3></h3> <h3>苏文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艰难挨回家的,在见到父母那一刻她就崩溃了,嚎啕的大哭起来。<h3>“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朱洪斌呢?他怎么没送你回来?这孩子,你倒是说话啊,哭什么啊?”文秋妈坐在火炕上,扔下手里针线篓,抱着扑上来的闺女一个劲儿的追问。一旁也被吓了一跳的文秋爸看到她凌乱的头发,惊慌失措的丢了魂儿一样的模样,直觉告诉他,闺女出事了。</h3><h3>“妈了个巴子的,你跟爸说,是谁?是谁?老子去剁了他。说!”文秋爸怒吼着。被他这一吼,文秋妈心里咯噔一下子,才明白过来,上下检查着闺女,胆战心惊的问:</h3><h3>“是吗?秋儿?你被人欺负了?啊?”</h3><h3>苏文秋不管不顾的只抱着她妈撕声裂肺的哭,算是默认了。</h3><h3>“我的天啊!这是哪个畜生啊!要糟蹋我的闺女,天杀的。”文秋妈捶着自己的胸口,跟着苏文秋一起嚎哭起来。他们如花似玉的闺女,他们天天左防右防,结果还是出了这样的事儿,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啊。可任文秋妈再怎样怨天怨地地骂着,也再换不回女儿的清白了。</h3><h3>“说,快说,是谁,我去劈了他。”文秋爸捏紧拳头,怒目圆睁,继续追问苏文秋。</h3><h3>“天太黑了,我没看清,我不知道是谁。”文秋看着父亲,想起薛强那个流氓,一向穷凶恶极,曾经把人捅伤过,也只入狱几年,出来依旧肆无忌惮,镇上是没有人敢惹他的。她不想让自己的父亲有个什么闪失。</h3><h3>“报警!走,咱们去报警!”文秋爸沉痛的拉着女儿袖子就要往外走。文秋不知道该不该听父亲的话,她恐惧地看向母亲。</h3></h3> <h3>“报警?你以后还让闺女怎么活?我们不得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吗?养了这么个漂亮姑娘,不知道多少人眼红,这下好,被糟蹋了,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幸灾乐祸?你让我们的老脸往哪搁?”文秋妈越说越激动,<h3>“再说文秋和朱洪斌马上要谈婚论嫁了,这传出去,朱家还能要咱们闺女吗?那么好的小伙子,以后还上哪儿找去?”</h3><h3>听完文秋妈的话,这个五尺大汉犹豫了,文秋妈说得句句都是最实在的话,也句句戳中了他和苏文秋的痛处。</h3><h3>“那咋整?这哑巴亏,我们就这么认了?你不心痛闺女?”文秋爸扯着嗓子喊出自己的不甘和悲恸。</h3><h3>“不认咋整?不认咋整?你说,你说。”文秋娘搂着苏文秋冲着他嚷。这似乎就是他们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打掉了牙和着血往自己肚子里吞。</h3><h3>“窝囊,真他妈窝囊。”文秋爹狠狠地一拳打到墙壁上,他真恨这种倒霉的事怎么就摊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上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h3></h3> <h3>而干了这事儿的王八蛋,过了两天,见没什么风吹草动,料定了苏文秋家是不敢报警,必竟那个年代,在那个小村子,一个女子被强奸绝对算得上爆炸新闻,会炸得他们一家人支离破碎,会完全炸毁苏文秋的一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儿,那些姑娘不都是忍气吞声没敢声张。所以,他才越来越嚣张,所以,这个王八蛋薛强开始得意的和那些小混混吹嘘自己那夜的艳福。<h3>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两天功夫,这些话就被添油加醋地传到了朱洪斌的耳朵里,他听到哥儿们吞吞吐吐和他说完这事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炸空了。直觉让他认定这事是真的,他想起了这两天苏文秋忽然对他的冷落,想起了她们家人脸上那古怪不自然的神情,想起了苏文秋去她已出嫁的姐姐家小住几天的突然。原以为是和他怄气,现在想来都是因为要躲开他。是苏文秋受伤了吗?该死的薛强伤到她了吗?急火攻心的朱洪斌终于缓过神来,咬着牙怒吼出一句话:</h3><h3>“妈的,老子现在就去灭了薛强。”说完捞起炕上的棉衣就往外冲,却被屋外听得一清二楚的母亲厉声喝住:</h3><h3>“你给我站住!干什么去?拼命去?你问过你妈吗?”朱洪斌怒火冲天地扭过脖子对着姚兰芝瞪大了眼睛吼:</h3><h3>“你听到了?文秋被那王八羔子祸害了,我不剁了他,我还是个男人吗?”说着,朱洪斌的眼泪就滚了出来,他倔强的快速伸出手把它抹去,大义凛然的继续往外冲。</h3><h3>姚兰芝一急利落的扑上去抱住儿子,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箍紧朱洪斌:</h3><h3>“不许去,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姚兰芝一向在这个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家里三个儿子连带儿子的爸,没有人敢违背她的意愿。她就是这个家里的天,而此刻,这个天却要降不住这个被怒火烧得没有了理智的大儿子。</h3></h3> <h3>“妈,我求你了,你让我去吧!我得给文秋讨个公道,她就要是我媳妇儿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妈,我求你了!”朱洪斌这些话说得是撕心裂肺,听得姚兰芝心都碎了。<h3>“儿子,妈知道,妈懂。你听妈的,咱们再想别的法子,你放心,妈绝对不会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听话,你去拼命,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活?”姚兰芝知道此刻自己来硬的已是留不住这个力大如牛的小伙子。只得放软了声音,苦苦哀求。朱洪斌看着堵在门旁的两个弟弟,和中间站着的一脸严肃不语的父亲。无奈地放弃了挣扎,眼泪在这个堂堂男儿的眼里再一次耻辱的流下来。</h3><h3>“好儿子,咱们不会就这么算了,你容妈想想。”一向刚强有主见的姚兰芝此刻也不知道该拿出一个什么稳妥的主意来。心里乱糟糟的拍着儿子,安慰着,眼神却迷迷茫茫的穿透了时光的隧道,依稀看到当初那个自己,那个剧团里的台柱子,那个扮起妆来,倾国倾城的角儿,那个卸了妆清丽脱俗的像干干净净水仙花的她,那个被恶霸团长糟蹋,选择忍气吞声嫁给一个老实庄稼汉远走他乡的她……</h3><h3>姚兰芝心里那道伤疤重又开始渗出丝丝血渍来,撕裂得疼痛起来。</h3><h3><br></h3></h3> <h3>“为什么?同样的事要再一次发生在她的未来儿媳身上,要来折磨这对相爱的孩子?”姚兰芝想不明白。<h3>朱大武看着妻子一夜未睡,合衣一直呆呆地坐在黑暗里,默默地一再叹气。</h3><h3>“睡吧!天都要亮了。”他把姚兰芝披在肩上的被子,往她怀里掖了掖。</h3><h3>“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报应我当年那个窝囊的选择,没有站出来报警抓那个混账东西,让他有机会又糟蹋了别的姑娘?所以,现在我的儿子,我的未来儿媳妇就要遭受这样的磨难?”姚兰芝有气无力,微弱地开口问自己老实巴交的丈夫。</h3><h3>“别胡说八道了,什么报应,就是咱们命不好,都让咱们赶上了。”嘴拙的朱大武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h3><h3>“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是报应,一定是!不行,明天我就去报警,一定要把薛强抓起来,不能再让他祸害别人家姑娘。什么丢人不丢人?狗屁面子!坏人做了坏事,就该受到惩罚,就该枪毙。”姚兰芝激动地把身上的被子一掀,声音却分明激动地颤抖了起来。</h3><h3>“报什么警?报警!苏家都选择吃这哑巴亏了,你还报什么警?报了警传开了儿子怎么办?文秋那姑娘怎么办?”</h3></h3> <h3>“不报警就没人知道了?现在不照样儿传得满天飞?还有你真相信你那儿子我能拿住他?我告诉你,我今天能拦下他,明天呢?后天呢?我的儿子我清楚,他要是不把薛强剁了,他是不会罢休的。那时候就是要了儿子的命了,要了我的命,要了咱们家的命了!我这是在救儿子,救我们大家,你明白吗?”<h3>“那你说闹得大家伙都知道这事了,我们这脸往哪儿放?这姑娘我们是要还是不要?”朱大武转不过自己的脑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在人前抬头。</h3><h3>“要,为什么不要,苏文秋有什么错?你当年不也要我了吗?你害怕过被人笑话吗?”姚兰芝依依不饶地追问,让朱大武木讷的没了话。他还不是背井离乡,到了这里再无人知晓过去的事,可他不敢再和姚兰芝计较。</h3><h3>第二天早上,姚兰芝饭也没吃,和谁也没打招呼,把自己收拾妥当后,挺直腰杆径直奔向当地派出所。她坚信自己没有错,她不会再让历史重演。</h3><h3><br></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