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妈妈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能有一天住上宽敞、阳光充足的房子,可这一等竟然过了半个多世纪。</h3><h3> 自我出生到如今已步入中年,我们家共搬过两次,第一次搬家时我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我们家从学校的简易教室又搬回了重新修葺好的四合院。这次学校总算答应为我们这一大家子调剂了一套有两间房,另带一间阁楼的房子。听说在我出世前我们一家子曾挤在一间十八平方的屋子里,除了诸多不便之外最要命的是与公共厕所为邻,那时候还是旱厕,到了夏天臭气熏天,我们家离得很近,属于“重灾区”,整天生活在臭味中,想躲都躲不掉。后来因为四合院的年代久了,变得破旧了,学校决定进行一次修整,于是就把我们临时安置在学校的空余教室里,但与邻居家只有一层板相隔,有一点动静隔壁都能听得很清楚。听妈妈说我小时候哭的嗓门又洪亮,恰好邻居是一对结婚多年却无儿无女的夫妻,被我的哭声吵得心烦意乱,没少向我妈提意见,妈妈只能不断地道歉,但也无奈。 </h3><h3> 这次搬回四合院后不仅远离了肮脏的厕所还比以前宽敞了一倍,“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们一家人都心满意足地搬进了这个新家。虽说屋子里即使是大白天屋子里的光线也照样暗淡,但起码是个像样的“窝”了。 </h3><h3> 后来住了一段时间后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就开始凸显出来,比如说屋里因为照不到阳光很潮湿,床上的褥子常年都是潮乎乎的。夏天一来临,蝎子、蜈蚣、苍蝇、臭虫是“常客”。有一天妈妈似乎听到地板下面发出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感觉不同于老鼠发出的动静,于是她就屏息凝神,静静地观察,突然从地板的破洞里面冒出了一个尖尖的蛇头,正想往上窜,还好因为破洞不大一时没有窜上来,等那条蛇又潜入地板下的时候,胆大心细的妈妈丝毫没有犹豫赶快找来铁皮把那个破洞给钉上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啊!后来听说邻居家用捕鼠笼逮到了一只老鼠,一条大蛇将捕鼠笼绕了好几圈想吃掉那只老鼠,一时间吸引了很多家属围观,那些胆小的女人吓得闭上了眼睛都不敢看。这时有人喊来了学校的门卫老张,此人的胆大是学校有名的,据说他不仅当众勇敢地把蛇给弄死了,还生吞了蛇胆,那一天仿佛在人们的心中他的形象顿时变得高大起来,一下子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自此以后家里的地板下再也没有发出蹊跷的响声了。</h3> <h3> 尽管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艰苦,可生性开朗的妈妈一直都很乐观地面对着每天家里这一大摊子事。她白天上课,下班到家还要备课、改作业、忙碌于一家子的吃穿。在我的记忆中那时的妈妈走路总是一路小跑。我很小就被送进了学校的托儿所,每当快到妈妈下班的时候我就会习惯性地来到托儿所的栅栏边眼巴巴地盯着妈妈会出现的方向,远远地看见妈妈往这边疾走的身影由远而近,我开心极了。</h3><h3> 在那样始终弥漫着煤烟味的逼仄阴暗的家里我们照样过得有滋有味,笑声不断。因为那时候我们都很单纯,兄妹们之间充满着友爱,哥哥姐姐们经常照顾、关爱着我。那时我们家也发生了一些值得祝贺的事情,比如学习勤奋的哥哥考上了上海的名牌大学,而我也从一名每天只知道疯玩的“假小子”变成一名小学生了!在四合院的时候我们一大家子都挤一个小房间里睡觉,拥挤不堪。但自我上小学后就不用再跟爸爸妈妈挤一张床了,因为我们终于迎来了第二次搬家,而这次是搬到学校新盖的单元楼了。 </h3><h3> 搬家的那几天,妈妈总是乐呵呵的,嘴边还时不时哼几段黄梅戏,妈妈的嗓子好,她若是高兴了就喜欢唱《女驸马》中的“春风送暖到襄阳”的这段,俗话说“戏如人生”,可真是不假,从妈妈哼唱的不同唱段中我们就能猜想出她的心情咋样。还记得那时候我和二姐在新家里东望望、西瞅瞅,发现储藏室居然有三层,空间还挺大的,于是喜出望外,兴奋地钻进去把那里当成了我们的“地盘”,快活并大声唱起了当年我最喜欢的《捉泥鳅》这首歌,可是家里的大人谁也没有注意我们,因为都忙得不可开交,特别是妈妈这一家子的生活用品都够她拾掇的了。厨房里的灶具是等家里的物品都搬好后才搬过去的,那时奶奶负责在四合院那边做好饭,我们姐妹就担任了“外卖小妹”,负责把菜一盘盘地送到这边的新家来吃,等吃完了再把脏盘子送回去,虽几次穿越校园,倒也不嫌麻烦且乐此不疲。 </h3><h3> 尽管我们新搬的楼房只有四层,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并不算低的,站在阳台上就可以高瞻远瞩,看到很远的地方,天气好的时候还能清楚地望到城郊逶迤秀丽的大龙山。据说当年日本鬼子侵占我们家乡的时候曾看中了这一块地势高,四周空旷,虽处于城市的偏西方,但离市中心不远,于是在我们现在的楼房的旁边还设立过瞭望塔。 </h3><h3> 岁月稍纵即逝,时光如流水,转眼我们家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渐渐的我们这栋楼房的前后陆续盖了气派的教学楼,而我们的宿舍楼仿佛是被遗忘的角落一般,因为建楼的时候建筑水平有限,所以楼体的外墙不少地方已经风化而变得斑驳,露出了里面刺目的红砖。前后有了高楼的遮挡后我们不仅再也看不到美丽的风景还被无情地挡住了阳光;以前夏天时不时有阵阵让人全身舒爽的清风穿堂而过,之后就不能再享受到那样的凉风了!夏天闷热难耐、冬天冰冷刺骨,阳光只有中午那一会儿才有,因而成了稀缺资源。日常晒衣服成了妈妈颇为头疼的事情。</h3><h3> 偏偏我们楼下住着一位性格泼辣的女人,偶尔爸爸浇花不小心洒了几滴水到楼下,被那个女人看到了,竟非说我们故意弄湿她晒的衣服,其实我们家的花架下面距她晒的衣服还有一大段距离,但她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仰着脖子瞪着眼珠冲着我们家阳台就破口大骂。她丈夫是后来调到学校的,爸爸跟他是一个语文组并担任教研组长,忠厚耿直的爸爸有些同情他们家多年一直住在学校的旧房子里,还为他们在领导面前说过好话,于是学校就把他们家的住房调剂到了我们家的楼下。但现实中人们在出现了相互利益纷争的时候,哪怕是为了一点点的利益,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往往会把爱情、友情等各种情谊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漠而陌生的面孔。</h3> <h3> 她骂的话确实很难听,似乎有种文革时为以泄私愤乱写人家的大字报,随便往人家头上乱扣帽子,目的就是想把你打倒的感觉。妈妈听见了很生气想发作但又不能与她对骂,这样只能引得邻居们看笑话。为了图个耳根清净只能尽量不去招惹她,妈妈只好把洗好的衣服拿到外面晒。但学校为了校园的整洁,只有很小的一块地方允许家属晒衣被。你起得早,可人家起得更早,清早天刚亮就基本晒满了,稍迟了一点就只能干瞪眼。经常为阳光不足而苦恼的妈妈有一天出门散步,带回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学校不久要盖一座新教职工宿舍楼了。这样一来仿佛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新居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有盼头的日子里似乎就带走了很多烦恼忧愁,也增加了很多干劲。我们家里的孩子多,随着一个个的就业成家,爱犊心切的妈妈始终都闲不了,操不完的心,可她从不喊一声累,脸上也照样挂着笑容。</h3><h3> 可每到逢年过节家人团聚的时候,因为随着家里人口的增加,屋子就显得越发的逼仄狭小,吃饭的时候不得不挤来挤去的,一站起来不能避免地都会蹭到一身的墙壁灰。头几年妈妈还在安慰我们说:“快了,等学校盖了新房子肯定就不会这么挤了。”可过了几年,却一点盖房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学校的领导又换了一茬,最后盖新教工宿舍的事情就如同雨后的彩虹那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如今妈妈这部高速运转了几十年的“机器”,随着渐渐的老化,“机器”也开始出现了一些故障。去年的除夕夜,因为急性肠炎竟在家里昏倒,还送到医院里急救;去年一年不慎骨折了两次,以前走路急匆匆的妈妈现在走稍远的路都不得不依赖拐杖了。辛苦了一辈子的妈妈的新居梦只能归为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吗? </h3><h3> 没想到人世间的事情却是如此的变幻莫测、出人意料。去年的四月底,妈妈在电话中兴奋地告诉我,最近他们在江边相中了一套商品房。空余时间喜欢作诗的爸爸因为在这套房子里就可以欣赏到四季美丽的江景,很高兴,故称之为“望江楼”,而且爸爸的故乡刚好就是望江,这好似冥冥之中这套房子就是为他专门准备的;妈妈也很满意,因为房子面临着长江只要是晴天,和煦的阳光就会穿透过阳台洒满了客厅。于是大家决定买下这套房子。大姐和姐夫他们从设计房间的布局到买材料、监督装修进度一直到完工,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妈妈还忍着关节的疼痛亲自去市场挑选地板和家电。前不久她让我在家里的柜子里帮她拿出了一堆用旧报纸仔细包裹的东西,打开一层层的报纸后竟然全都是精美的陶瓷工艺品,让我吃惊不小,于是不禁好奇地问她,这么多的工艺品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妈妈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说,十多年前她就开始为今后有朝一日的搬家打算了,在上街的时候总是留意着,然后日积月累地攒起来的。看来妈妈多年来内心里一直都揣着这个新居梦,尽管在漫长的岁月里一路遭遇坎坷却仍然执着地坚守着这个梦想啊! 元月4日那天,我们终于搬进了典雅大气的新家,圆了妈妈多年的新居梦。妈妈那天笑得好开心,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呢!</h3> <h3> 感谢闪电蓝鹰提供的图片!</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