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六)</h3><h3> 青春年少,芳华正茂。9月时光,推开了师范生涯的大门。祖父祖母接近70岁,也就搬到了新楼房一起住。只是我却远去他乡。随着我们新生报到后的不久,迎来了一场全校师生中秋欢庆晚会。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本身就属虎,以一曲不太熟练的评弹《杜十娘》纪念离开家人的第一个中秋,发出自己融入新环境的第一次声音,也收获了校友及老师鼓励为主的第一回掌声。尽管离开家乡,师范生活却很快就适应。学习依然轻松,练琴、视唱、练耳、三字一话似乎驾轻就熟。源于小时候就开始练字,一度让我觉得不用练习也比别的同学好很多。从小学拉二胡,再加上从小对音乐很感兴趣,音准、节奏、歌唱似乎更不在话下。 </h3><h3> 师范三年个头长了10公分,座位也由先前的第一排坐到了最后一排。回想起来,惭愧得很,个长高了,其他似乎没什么长进。值得回味的事情却有很多。因为被选为校电声乐团成员,要学打架子鼓,所以就有了音乐老师办公室门的钥匙,可以随便出入,自行前往练习。可以在其他同学只能在教室里自习的时候从容去音乐办公室,拉拉老师心爱的二胡,顺便练练架子鼓。当然,架子鼓的水平也日渐上升。二年级的时候电声乐团会同节目组全体同学通过前期精心彩排,在老师的精心编排下,前往吴江人民大会堂演出,当时邀请了不少政府人士。演出很成功,据说是缘于这次的成功演出,政府才欣然同意拨款几十万为学校新建一幢艺术楼。临毕业前没几个月才正式投入使用,我们用的时间稍短,但后续的学弟学妹们可以在这幢新建的充满艺术气息的楼里欢快学习。</h3><h3> (七)</h3><h3> 还有一件事记忆尤为深刻,也再次注定我与我的梦想今生无缘。师三那年,学校选拔2个节目参加省声乐大赛,一个节目是男生独唱,另一个是女生二重唱。我幸运地被推选为男生独唱代表学校参赛。音乐周老师倾囊相授,在学校里日夜练习,传授吸气、呼气、用气、运气、吐字、咬字、支撑、打开、共鸣、情感表达、把控等等,无一不细微指点。很多时候还把我带回家去悉心指导。周老师1米83的个头,身材匀称,精神抖擞,气质非凡,市音协副主席,作曲家,学校的校歌出自他手,乐器样样精通,歌唱水平很高。在周老师的熏陶下,我信心满满,努力学习与练习。老师告诉我,为了给我去比赛现场钢琴伴奏,他自掏腰包定制了一套新的西服,双排扣的,还说到时候要和我一起上台领取最高奖。我莫名地感动,唯有加倍努力练习、体悟,减少失误,唱出水平,唱出真情。</h3><h3>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4月21日赛点即将来临。正当东风吹起的时候,不曾料想4月17日白天突发高烧,室友赶紧就近送我去医院挂水,两瓶水下去烧退了,暗自庆幸。谁知第二天白天高烧又起,只得再去挂水,心里已然纠结。4月19日,依然高烧不断,体温一直在40度、41度上下,医生和老师建议要回家接受进一步确诊与治疗。无奈只能由同学陪着去学校办公室打电话告知家人,叫车来接我回去。当时已经没有多少神思去思考别的,整个人浑浑噩噩,以至于当天全校性的班级合唱比赛我是怎么坚持指挥下来的,后来成绩怎样都已模糊。只记得合唱比赛散了之后人群中见到开车来接我的姨夫,一坐上车就昏睡过去。</h3><h3> 回到家乡医院,挂了一个星期的水,依然高烧不断,整个人也被高烧折磨得神志不清,身体摇晃不已。难得清醒的时候自己就会黯然落泪,暗自神伤,为不能参加比赛心中充满了很多的不舍与遗憾。听母亲说祖父祖母一直想要到医院来看我,只是路途远,年龄也大,身体也不好,就没让来,还告诉我祖父祖母每天都在家里偷偷掉眼泪,还让我舅舅想办法去请市医院的医生下来诊断。经市里的医生诊断,确诊为伤寒,调整了用药,之后的一个星期,每天挂水,体温日渐恢复正常。当时的伤寒病,已是大病,医药费花了800多元,在当时是一笔很可观的数额。5月4日出院当天,还偷偷溜出医院去了镇大剧院,因为得知那里在举行五四青年演唱会。不顾自己腿脚虚弱,还自告奋勇上台清唱了几句,权作自我疗伤。出院回到学校,只要听到老师、同学说起为此事遗憾的时候,总是免不了伤心一阵。音乐周老师的一句:“女生二重唱获得了二等奖,你没能去参赛,我的双排扣的西服那天也没穿”,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后来听说,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也不愿再去证实,如果这次顺利获奖,我将有机会有可能选去音乐学院学习深造。真假已不重要,只知道这个梦已不再有。</h3><h3> (八)</h3><h3> 新九月,开启新征程。刚满18周岁的我成为了一名乡镇中心小学的老师。第一年工作就被分配到镇中心小学,这个从未有过的先例被我打破。似乎是个好兆头。工作第一年收获了孩子们的喜爱,家长的信赖以及同事的认可。</h3><h3>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现实往往很残忍。工作的第二年,两位至亲竟然先后离开,其中就有祖父,消息传来犹如晴天霹雳,让我感受到了世事无常,也体会到了亲情的如此厚重与难以割舍,悔恨与愧疚之心一度跌落到极致,日月暗淡,山水失色。就在一刹那,突然懂起,往日祖父对我的种种磨练,苛求,呵斥,教训,点点滴滴,早已不知不觉如同人体所需的米饭蔬菜荤腥水果等各种营养恒久幻化在我的体内,融入我的血脉筋骨。幡然醒悟,今天的为人处事与幸福生活已然不是外加,而是内生。墓草凄凄,落照黄昏,歌声犹在,斯人远矣。愿少年,乘风破浪,他日毋忘化雨功。直至现在,一直抱憾祖父没能看见在他老人家的培育下,他唯一的孙儿有了幸福安稳的家园,有了温柔善良的妻子,有了聪明漂亮的女儿。</h3><h3> 随着祖父的离世,我也从楼上搬到楼下,在祖父母房间里搭了一个简易床铺,陪着祖母,生怕她一个人在楼下住不习惯。那个时候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没什么应酬,下班都会按时回家。祖母很喜欢油豆腐塞肉的做法,只是不喜欢吃里面塞的肉。每次做了这道菜,我都会轻轻把里面的肉剔出,再把剩下的油豆腐夹到祖母碗里。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这样云淡风轻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买房结婚。婚后只要每逢周末,总会回家探望她老人家。祖母自然欢欣不已。每次回去,总会和祖母交谈很多话题。祖母身体不错,除了有些耳背,所以每次交谈都会重复说着好些话,我说得很大声很耐心,祖母也听得很入神。每次回去都不忘在楼下祖母房间的书桌上练一番字,书桌一直帮我保留着,右侧的简易床铺也一直留存着。当然,每次回去也总不忘拉回二胡。祖母每次都会笑意盈盈地在一旁看着、听着。这样的画面在多年后也时常浮现在脑海里。</h3><h3> (九)</h3><h3> 2000年过后,地方政府加快了城市化建设推进的速度和力度,大开发,大动迁,随即而来。乡下的老房子自然也成了拆迁对象,房前房后,几家欢喜几家愁。有老话说,宅基地动不得,拆了房子,动了宅基地,就像动了老祖宗的命脉,拔了根,老人们会遭罪。谁曾料想,这样的传言竟在我家应验。祖母在家里同意拆迁后不久就入院治疗,一度昏迷,后来病情逐步加重,奄奄一息,接到了医院的病危通知书,并告知要接回家去,料理后事。接回家中的时候,周边房子都已拆掉,偌大的村落只剩我们一家。寒冬时节,夜色来得异常飞快,没有路灯,没有人烟,满是深渊,心和周围的空气一样,掉进了冰窟窿。我不死心,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拗开着摩托车把医生朋友接到家里,像揪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祈祷奇迹的出现。“该用的药都用了,该采取的措施也都采取了,年龄大了……”,医生朋友重复着这些话。或许不忍心看着我伤心欲绝的神情,医生朋友提出了接血试试的法子。母亲连夜赶到市红十字医院去买血,争分夺秒带回来给祖母用。不知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祖母的顽强生命力,抑或家人的赤心祈愿,祖母在接血后竟然意识逐渐清醒,身体一天天好转,到后来竟然可以下床活动,行动自如,恢复如初,家人欣喜若狂,连连感谢上苍佑护。我自然是喜形于色,深为自己当初的执拗感到无比自豪与幸运。</h3><h3> (十)</h3><h3> 乌云消散,人清气爽,连呼吸都感受到暖人的冬意,祥和一片。老房子顺利拆迁,安置房着手装修之际,祖母随着我父母亲搬到了简易的过渡房起居。因为离我的住处近,每天中午或晚间都会去探望祖母她们。简陋矮小不足30平米的空间里,总也抵挡不住不时传出的欢愉声。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春风已吹起,春天已来临。</h3><h3> 随后祖母和我父母亲搬进已装修好的动迁安置房中居住,饮食起居也都由我父母亲悉心照料,祖母身体状况也不错,胃口也很好。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在一个夏天的时候祖母不慎在房间里摔了一跤,跌倒在地,重度昏迷,即使及时送往医院抢救治疗也已回天乏术。距祖父离世十一年后,祖母也安祥地离去,两位老人家在天堂再次相聚相拥,永不分离。</h3><h3> 母亲告诉我,祖母选择8月22日离开,是她对最疼爱的孙儿最好、最后的表达。我明白,因为她老人家深知,她的孙儿即将开学上班,最忙碌的时候她老人家不愿意麻烦到我,干扰到我。眼泪总是这样止不住地往下流。</h3><h3><br></h3><h3> 逝去的从容逝去,重来的依旧重来,在沧桑的枝叶间,择取一朵明媚,簪进岁月肌里,许它疼痛又甜蜜。</h3><h3> 岁月更迭,四季流转。曾经的逐梦少年,也已两鬓华发。在继祖父离开二十六年、祖母离开十五年后,依旧回忆满树,想念如故,温暖似初。时过境迁,褪去的只是日历,印痕却越发清晰。站在星光下,伴着时间累积,岁月沉淀,四季叠加,牵着妻子和女儿的手,一同远望,遥寄思绪。让爱在左,虔诚在右,心随两旁。任秋水渐蓝,任冬意更暖。</h3><h3><br></h3><h3> 戊戌年深冬于斜塘河畔</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