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旬老母闯关纪

沫

　　早上6点，市区A医院的住院部走廊上传来保洁员阿姨的催促声：起来啦，快起来，我要拖地了。躺在充气床垫上的还在苏州神游的病人家属瞬间坐了火箭赶回病房，并以火箭弹射一样的速度从床垫上蹦起，迅速收拾起被褥枕头，拖着床垫到走廊上去放气。放气当口，保洁员就完成了病房地板的清洁。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年近九旬的老葛同学三周前入住了医院的胃肠科病房，起因是因为二个月前的一次骨折。那次在滨江观景的时候，踩空了一级台阶导致股骨颈骨折，当天傍晚老葛同学在Z医院急诊住院，第二天检查身体，第三天便手术调换了人工关节。术后第三天，康复科的小鲜肉医生就来扶着她下床做训练，“阿婆迈右腿，阿婆出左腿，阿婆转个身……”，在医生的指导下，老葛开始了康复阶段，不得不赞叹医学的发达。

原以为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葛同学就能恢复以前的生活，但她的子女们发现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胃口越来越差，到后来每顿饭只能吃很小很小的二口米糊。这时，出院小结上面有如魔鬼脚印般的几个指标让刚刚安心下来的子女们大吃一惊。于是，新一轮的求医开了。

　　几天后，老葛子女们得知的检查结果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葛同学已经准九十岁了，究竟采取怎样的治疗方案？摆在眼前的路有三条：1，无为而治；2，短路肿瘤，人工造瘘；3，手术切除。方案 1 是基于年龄作出的；方案 2 是基于年龄和她的身体现状做出的（高血压，心脏病，高血脂，高血糖）；方案 3 是基于美好愿望和对医生的信赖做出的。一个下午辗转了二个医院后，出于对葛同学生活质量的考虑和对A医院医生的信任，最后决定采用方案3。

　　虽说决断已经做出，但她的子女们心中还是非常忐忑的，就在住院后的几天里，葛同学的体质以明显的速度下降着，吃不下一点食物，甚至连水都不愿喝。

进得医院，老葛要闯的第一关是检查关。为了后面一天的肠镜，头天傍晚足足喝了约1800ml的灌肠盐水，偏偏这天晚上发生药物过敏，呕吐发烧40℃，孱弱的身躯以极高的频率颤抖着，手臂上挂着药水，喝下去的灌肠药又在肚子里剧烈反应着，发出的呻吟声被颤抖锯成了一堆碎片。当日“老葛闯关委员会”轮值主席，她的女儿沫，以为是心脏病发作了，急呼医生。在一系列措施后，老葛终于平静下来，直到第二天下午，高烧才渐渐退去，肠镜检查也只能放弃了。

很明显，老葛的身体现状是不能动手术的，便血导致严重贫血，接下来要闯的是提升体质关。靠葛同学自己补充营养根本不可能实现。医院在检查的同时就申请用血。临近春节，用血紧张，在等待好几天后终于如愿。在输血，人血白蛋白，高能营养液的共同作用下，老葛的状态在周日达到一个相对高峰，周一一早就进入了手术室。

手术前，医务处按惯例找家属谈话，在告知书上签字同意手术。告知书上罗列了所有可能的后果，包括进ICU病房，包括并发症。

　　感谢上苍，数小时后葛同学以术后正常状态回到病房，所有术前准备出现的非 常态，一个都没出现。艺高人胆大的医生不但摘除了肿瘤，还顺带摘除了一棵胆结石，形状和大小像极了一棵檀香橄榄。至此，葛老太太攻克了手术关。

　　接下来要闯的就是康复关了。老葛在恢复神志并有气力说话后，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扫以前的抑郁，高兴时甚至咯咯地笑，作为她的儿女，芹，溶，沫三人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到她这番笑容了。甚至开玩笑说摘除胆结石是赚了外快。后面几天，不是嚷嚷口渴，就是肚子饿，无奈伤口未愈，只能忍着。伤口愈合期和体质提升期一样，输不完的药液，往往是头天的输液到次日早上刚刚完成，紧接着又上第二天的输液。手臂上已没有一块好的皮肤可以扎针，留置针扎到了脖子上。

就这样，熬了一天又一天，葛同学顽强地闯过了千难万险，顺利通关。“顺利通关”只有四个字，但是回首这几个月，个中酸甜苦辣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她的二个女儿已经升级为金牌护工了。

　　手术完成后的几天，上海的天空格外晴朗，医院附近的小马路上一棵棵苍劲的梧桐树整齐排列着，虽然叶子落了，但是树枝挺拔着，完全不惧即将到来的寒流。

　　葛同学就要迈入90后的行列了，她的偶像是老牌明星秦怡，但愿她和秦怡一样，带着乐观坚强，做好跨入00后行列的准备。

我们的老祖宗是充满智慧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葛同学以自身的经历来证明了这个辨证关系。

正月初二是老葛的九十岁生日，在此由衷感谢医术高明的医生，感谢日夜辛苦的护士，各位关心她的亲朋好友，感谢上苍垂怜。冬天就要过去了，梧桐树会长出新叶，一片葱绿的世界即将展开。

2018年1月28日于A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