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明月雪时

西湖漫笔

（一）温暖的日子

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杭州之行。

昨晚睡得早，醒的也比平日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念着今天要飞去西湖的事，了无睡意，于是拾起枕边林语堂的《苏东坡传》，重温了东坡相隔十八年为官杭州的两个章节。

明天是东坡的诞辰日，就忘不了今天是一个大孩子的生日。去年今日，因为有事相商，无意间得知，他和东坡的出生日仅一天之隔，便觉是喜欢的缘分，于是给他发了一份生日祝福。今年，不好空着今天这个已经开始了的日子，一如去年，发了生日祝福。只是没想到，不善言谈的他，竟然稀里哗啦的说了好多好话，温暖贴心。这实在是有些让我感慨万端。

起床后的我，收拾好另一个孩子提醒我的必备的简单行李后，突然又被人微信哂笑着提醒带自拍杆一事（知道我自拍的喜好）。可是，如何翻箱倒柜，也找不到以前用过的好几个自拍杆中的一个。依稀记得办公室的抽屉里似乎有一个，于是临走前先去办公室搜罗一番，依然无果。奇怪的是，我竟没无丝毫不快。

11点和洋先生去东城一家面馆吃完午饭后，他便开车送我去机场。取了登机牌送我进安检前，他对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独自外地旅行的我，嘱咐了几句已经重复了好几遍的话，直说到我有些不耐烦，他才驾车而返。

远在北京的闺女，在微信群里一直不停地西西东东的提醒着各种丢三落四的我，曾经出现或者可能出现的情形，直到得知我在酒店安顿好以后，才戛然而止。

今天艳阳高照，一个人出行在外，心暖如春。

（二）刹那云端

登机时间接近准时，在飞机上的侯飞时间却拖延了一个小时。邻机窗而坐，有张岱的《西湖梦忆》相伴，感觉不到时间难捱，仿佛在不知不觉间飞机便腾空而起了。

似乎是第一次乘坐飞机的好奇心使然，竟没有产生令人担心的任何不适。眼睛盯着窗外，感觉仿佛不是飞机起飞，而是自己的视觉被移换。地面上的一切，转眼间就被卡夫卡变形为蚁堆虫穴，蛇鳝之居。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

云层之上，偶而见几处峰尖一会儿若萍聚复散，一会儿又只剩白茫茫一片横无际涯、浩渺无边，又遇另一客机远远的大小如飞鸟旋飞而逝……自己仿佛不是在飞机上，而是在《北冥有鱼》的抟扶摇而上者上九万里的鹏背上，满心回旋的是和学生一起背过的“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飞机即将降落的提醒，自己恍然由鹏背回到了飞机窗边的座位上。捡起掉在地上张岱的《西湖梦忆》，顺便笑了笑第一次坐飞机引发的天马行空的自己。

“坐觉一念逾新罗”。杭州，刹那眼前。

（三）月下花前

预定的民宿在青芝坞。确认房间的时候，小店主告诉我，把小房间升级为大床房间了，而且价格不变。虽然房间大小对我来说并无明显区别，她告诉我晚上可以到植物园或者浙大散散步的热心，却让我很喜欢。

暗香浮动月黄昏。晚饭后，去了距离住处不远的植物园，除了一股不绝如缕的香气和路边的溪音清冽，在昏黄的灯光里，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人少清冷，不宜久留。于是折回到去浙大西大门的小石巷子里，直奔浙大，一睹校园风采。

巷子呈南北方向，北低南高。两侧民宿林立，一律透景开放式，石屑砌坛，竹篱茅屋，又不乏精思巧构，可谓“富贵之中，又着草野”。民宿的名也大都出尘清妍，飘散着让人喜欢的味道。

到浙大玉泉校区校园逗留了一小圈后，除了沿路几棵合抱几围的老树和灯火通明的楼宇，其余皆看不分明。怕夜路难认，于是打道回府。回来的路上，不再是直达目的地的功利之行，才开始留心起两边的植物来。落叶乔木合着律动的曲折线条，飞天般的窈窕和清淑，给刚刚走过的小巷，增添了些许韵致。

行至小巷一半处，有路口叉向北，对面行车灯光一闪，照在了路口处一树腊梅上，仔细近看，腊梅花正开，散发着清香星星散散的撒在枝条上，枝条柔软玲珑的伸展在空中，仿佛在唱着一首清浅的歌。植物园想必也是蜡梅花开正当。

微信对朋友开玩笑说，可惜花前没酒。其回复说，有月。抬头西望，又大又圆的月刚好在梅树梢。心下窃喜，可以晚上在西湖，可与东坡大师共赏一月了。

（四）不可方物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

对于杭州之行的一念执着，是缘于自己想在东坡千年前在西湖留下的足迹里，安顿自己的在乎和喜欢。只是，要么事杂，要么心杂，几次准备起行，又几次偃旗息鼓，连续几年的寒暑长假，终是难遇一份纯粹的心境去匹配这份执着，颇感遗憾。

这次杭州之行，又恰逢东坡诞辰日。天气晴好月尚圆。昨晚的月下花前之时，便有了与东坡千年共婵娟湖边赏月的念想。新换睡眠的环境，让昨晚的睡眠几乎成了走过场，满心里全是关于西湖与东坡的种种构想。似乎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了附近大街上有了早起的人儿有了忙碌的声响。于是索性起床简单收拾过后，就随着步行导航去往不远处的西湖。

天稍早的晨冬大街上，行人稀少。不被打扰，人就容易变得纯粹敏感多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因我而在、为我所有。鸟儿少了虑患之念，似乎自由恣肆了许多，打情骂俏般的婉转弄音，此起彼伏，前呼后应。马路上的梧桐树长的比北方的出挑很多，树皮光洁，树枝修长可入云。沿途的园子里，亦不乏绿竹、香樟树，饱经沧桑的模样，成为一道道陪伴行人可供观赏的景观。绿化带里的山茶花，红的白的花开正好，着了霜露亦明艳动人，朝着我笑，让记忆里冬季总是草木凋零的我，仿佛得了眷顾竟有些喜不自胜。

一切，都那么美艳不可方物。

（五）以心相念

湖畔漫步，适意而行，漫漫而游，晨雾未消，日寒影瘦。冬日寒意凛凛，远山清劲，湖水迥出尘表，洗尽铅华的西子清秀空明，淑姿盼倩，直教人遗世忘俗，心意玲珑。

日出仿佛如约而至。方向被我180度掉了个，在这个早晨，太阳在西边升起，于是晨昏大有颠倒之势。过曲院风荷，荷花盛事已成往事。水中枯荷却并不狼藉，或独立水上，或被风折俯在水面，瘦影照水，与水中影子虚实相连，成菱形，方块儿，三角形，半圆形，心形……

出曲院风荷，初见苏堤，虽不期而遇却仿佛千折百回。东坡处处，处处东坡。着有东坡温度和才思的一草一木、一桥一亭，直让人目眩神迷、一往情深。“在光影恰恰的可人中，和谐的轮廓披着风露所赐予的层层生动的色彩，无论哪一个巍峨的古城墙或一角倾颓的殿基的灵魂里，无形中都在诉说乃至于歌唱时间上漫不可信的变迁”。苏堤上立有透雕的林徽因纪念碑，林徽因的秀美形象和诗意文字由湖光山色映出，碑因湖美？湖因碑妙？或者异曲同工、相得益彰，东坡若有知，想必喜欢。

深情领略，是在解人。知我与西湖的第一次，月沉说，人与此地，都是久别重逢。淑娟说：美好的遇见，便是故地重游。她们总是聪慧通透到让人惊艳。的确，无论是对一个人还是对一个地方，若是喜欢，即使初见也全然不会感到陌生和违和。以心相念，不过是人在另辟蹊径自我观照后于人于事的一往情深。

（六）不说再见

虽然在杭州只有短短的六十个小时，杭州的包容、文明、美好，总是让我忍不住记起东坡“故乡无此好湖山”的诗句。

在历经打车、坐公交、住民宿、就餐等旅途中的各个环节中，对杭州最深刻的体验就是：无争夺心，少铜臭气，杭州人安心于事，外地人心安于游，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杭州这座美城对人的尊重与友好，诠释的是低调奢华的格调与追求，我以为。

最美是杭州。不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