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盛夏的傍晚,河畔的柳树,屋后的杨树,门前、菜园里的杉树,都像遇到了什么高兴事,手舞足蹈还哼唱不停,狗尾草、锅盔菜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小草也跟着搔首弄姿,流了一天汗的人们自是快慰无比。
屋左边走过九个房屋再过一片杉树林,左转过一座桥就到了大礼堂,门前有两大块短短的绿草,正中间有一条供一人走的路,象极了光了毛的皮带,左斜三十度角也有那么一条。
礼堂内有时放一段时间的电影,有时唱戏,通常门前都是灯火通明,喇叭里放着歌,村里村外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有人叫卖,有人打着口哨,有年轻的小姑娘小伙追逐着打情骂俏,有不放心小姑娘的父母暗中尾随而来。总之,那是个极乐之地,所有的人都喜欢朝那去。
“老幺,我有一张戏票,我带你克(去)看戏!”老早洗好澡的大姐兴高彩烈地扬着手里的戏票(她师傅送的)上前牵我走。时年六岁的我看不懂戏,但看得懂大姐的高兴劲,屁颠屁颠的跟着她跑。
“站到,把她带克(去)。”还没跑出两个屋就听到身后母亲的喊声,她牵着二姐的手跟了上来。
“一张票只能带一个人!”大姐右手牵着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一起带克,老幺那么小不算一个人。”母亲把二姐的手送到大姐左手里。
大姐侧退着不肯接,嘟着嘴说:“只能带一个,两个我带不进克。”
“那你带老二克,老幺克也看不懂。”母亲边说边过来拉我。
我连连摆手后退,大姐不放我的手跟着我转就是不接二姐的手。
母亲怒了,上前抓住我的手就猛向后拉,大姐向后倒着死拽我的左手向前拉,二姐成了看客,她不知道要怎么弄,看看反抗着的大姐,看看施着威严的母亲,又看看被拽得晕头转向的我。
“好了!”母亲一跺脚大喝一声。
大姐停了下来畏惧地看着她。
“反正今日克你们就一起克,要不就都不准克!”一向言听计从的大姐反常的举止让母亲恼羞成怒。
“我今日偏不带她克(二姐),走!”大姐犟嘴上前又扯我。
“你敢!老子今日不打断你的腿!”母亲有些歇斯底里了。
礼堂门前静了下来,喇叭里一个男声在喊着:“喂喂喂,有票的赶紧进场,戏马上开演了!”
大姐象被催了魂,豁出去了,拉了我就跑。
母亲毫不示弱,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大姐的辫子向后拖。
大姐无助的后退着,崩溃般地哭了起来。
待母亲稍一松手,她突然直冲向屋后。母亲一惊预感不妙紧跟她的脚步跑,但还是迟了一步,她冲进了河里。我和二姐追到了河边。
河里刚来了大水,已经漫到后厢房的墙根了,几棵垂柳站在水里,水面浮着些青草、树叶、还有肮脏的泡沫。
大姐在水里面翻转着打水敞开喉咙大哭着说:“我不想活了,活到有么意思啊,么子都要听你的。”
“你不听我的听哪个的呀?还邪哒!”母亲冲进水里往回拉她。
她拼命挣脱母亲的手,疯摆着身子又是扬手又是踢腿,闭着眼直声嚷道:“不活了不活了不活了!”
她的样子很坚决,母亲有些惊慌了,不回头就朝身后的我们尖声喊:“还不快来帮忙拉!”
我和二姐才如梦初醒走进水里去拉。
“一人抬一条腿,我抱身杆子!”母亲尖声吩咐。
我们照办一人去抱一条腿。
她依旧乱踢着,身体乱扭着,大有不死不罢休的势头。我们三个人手忙脚乱,泥水溅了一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拖上了岸,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母亲弄得精疲力尽,跌坐在了河坡上,投降似的看着她直喘粗气。
一张戏票,载不动三个孩子的欢乐。<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