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年味

空谷幽兰

<p class="ql-block">走在县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张挂着迎新的红灯笼,摆放整齐的春联,还有集市上不常见的花花绿绿的糖果,也三步一摊,五步一位的,都时时刻刻提醒我,年来了,年近了!而我对年的到来似乎有点麻木不仁。年象征团圆吉祥的日子,于我而言早失去了它原有的滋味和意义。年带给我的有家归不得的无奈,近年心更怯的惆怅更让我倍感心酸。家在哪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自从结束了我纯真的少女时代,我就不曾享受过一个轻松,快乐的年。而婚后生话所带给我的艰难困苦,愈发思念在父母身边的日子以及充满祥和幸福,从头笑到脚的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得在父母身边的每个日子,不愿想起却实实在在地难以忘记。提起,总会情不自禁地泪眼迷离。</p><p class="ql-block">人们都说一入腊月年味就扑面而来。其实每年十一月底,母亲就悄悄地准备着年事。推黄米,磕豆子…悄悄地做着过年的准备。进入腊月初几,母亲早早地煮好了玉米,走在大街上更是有意无意地预约好碾房,牲畜,为推黄米面,推豆腐做准备。你看吧!吃过了"撵女粥"(腊八粥)就开始忙碌。我家旁边的两盘石碾,便不分黑夜白昼地"吱吱,呀呀"地滚动着。随着人喊驴嘶,快跑慢走的人声鼎沸,街道上空日渐浓重的炸油食和煎豆腐的味道,以及每天都有数声的猪的嚎叫,新出锅馍馍蒸腾的甜香味,开刀肉的卤香,掺杂着母亲的味道,便日盛一日地弥漫。整个村庄都陶醉在年就要到来的美好氛围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和姐作为助手,帮父母忙碌着各种各样的家务活,不喊一声苦,没叫一声累。满满地对年充满了向往。我在帮父母干活的同时,还和爷奶悄悄计算着今几明几,心中渴望着哥哥弟弟和伯父的归来。空闲之余,我会一次一次地跑上通向村外的大道,张望着亲人的身影。当远处出现亲人时,我会快步迎上去,接过行李,说笑的往家走。每迎回一位亲人,心里便多一份快乐;每迎回一位亲人,家里就多一份祥和。虽然过年没有新衣服穿,没有压岁钱,那种亲人相聚,阖家团圆热热闹闹的日子,已让我陶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个年头,炸油食,做豆腐,蒸馍馍,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已动手。忘不了炸油食时,父亲在锅台边总把第一个炸熟的油食先喂给灶王爷,期盼灶神"上天言好事,入户降吉祥";忘不了做豆腐时,母亲习惯地为我舀一碗清而未清的"豆腐脑",滴上一滴麻油,捏上一撮盐,葱,那个味至今还唇齿留香;忘不了母亲蒸馍时,总会在锅里放上一个"看锅孩"(面人),祈祷日子平安,邪魅不侵。我早早准备好点馍馍的红颜色,在母亲蒸熟的白腾腾的馍馍上,点上一个或"梅花",或"五星",或"美人痣"的,像征美好吉祥喜庆的图案。点上颜色的馍馍真的充满诱惑,认人馋涎欲滴;忘不了父亲煮肉后,灶火里烤熟的猪头,永远是我的专利;忘不了那一年写春联,自已即兴编写的对联,"志当存高远,壮丽事业中","胸怀凌云鸿鹄志,敢于天公试比高"的哪种不谙世事的年少狂妄。而今天自已在命运的重压之下,一次一次地屈服于天公的淫威,蹉跎了年华。最不能忘记除夕夜我们这一大家十几口人,吃过年夜饭围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守岁,谈天说地,谈古论今。爷爷出口成章,伯父见多识广,父亲诙谐有趣,母亲憨厚热情,以及不约而来的乡邻。一碟腌黄豆,一碟猪耳朵,一盘什锦糖(那时只流行这一种糖),一壶滚烫的二锅头,两盒“岗南"牌香烟,便个个乐不思归,得意忘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孩子们团团围定国强哥哥,看他一根一根的把"起火"(最初的花炮)点燃,听那"吱"一声冲入云端,继而"呯啪"一声脆响,孩子们欢呼雀跃。被惊着的麻雀"扑啦啦"飞出,叽叽喳喳盘旋在屋檐院落之间,继而远遁。</p><p class="ql-block">那时没有什么礼花,远在城里的国强哥每逢过年,带些"起火"回家,足以令地处偏远的山里人,在放三百响,五百响的鞭炮和大炮之余大饱眼福。而国庆哥哥带回的耦根(莲耦)又让我们吃惯了土豆萝卜白菜的山里人眼前一亮。那白白胖胖的莲藕上满是窟窿眼,香甜脆生。而久居城市的伯父百吃不厌的还是掺杂着母亲味道的的白菜猪肉馅饺子和那软糯香甜的油食。而年过一年地能回老家和亲人团聚,又让他倍感幸福和快乐。</p><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八十年代,村子里通了电,胞兄买回了第一台"飞跃"牌的黑白电视。虽然只有十四英寸,但从没有看过电视的乡邻们,整夜整夜地守在我家,炕上地下,站着坐着的满满的大人小孩,爷奶被逼的坐在铺盖卷上。父母招呼我姐妹拿糖果,搬凳子,倒水招待乡亲,出来进去都要侧着身。一周多的小侄子拿着"白石"香烟穿梭在人群中。往往一盒烟都不够分,再开一盒。乡亲们看春晚守岁的同时,还享受着我一家贵宾般的待遇。等到春晚结束时,差不多正好子时。大人们陆续散去,孩子们都急急地回家响炮,接财神。而弟弟哥哥们早已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地响起炮来。一家响,众家应,一时间连片的鞭炮声,大炮声此起彼伏,直到黎明才稀稀落落地停下来。新的一年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尽管一夜未睡,父母还是早早起来包饺子。虽然我家人多,但"大年初一头一顿“的吃饺子的习惯,却从未变过。老家的规矩,小年上就都剁好了肉馅白菜。就像电视剧《姥姥的饺子馆》中说的,白菜猪肉馅饺子,才是母亲的味道,才是我们的最爱。直到今天也不曾改变。父亲照旧用"跌倒缸"温了一壶老酒,敬天敬地敬祖宗;母亲照旧在饺子里包上一枚一分二分的硬币,并叼叼说谁吃着,今年一定好事多多,好运多多。而这枚给人带来好运的饺子,我却一次也没吃着过。爷爷奶奶虽帮不上什么忙,但安祥地坐在炕上,看一家子忙碌,享受这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满满的幸福堆在眉梢眼角。</p><p class="ql-block">一周多的小侄子穿行在祖父,曾祖父之间,洋相百出,笑声朗朗。不会忘记,父亲吃饭时会乐呵呵地说,饺子就酒,越吃越有。母亲又说得抓紧吃饭!一会拜年的来了。我娘几个走马灯似的抡番上阵,给这个端汤,给那个递饭。爷爷吃饱喝汤之余,总说"原汤化原食",吃了扁食(饺子的俗称丿,就得再喝碗扁食汤,才舒服!伯父还会说,走遍天下,还是家里饭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紧锣密鼓中吃完饭,还没来得及收拾清楚,拜年的叔叔伯伯们陆陆续续走进门来。我娘几个又是一番忙碌,收拾净饭桌,沏上茶水,放上糖果纸烟,听长辈们天南地北的海侃。父亲一生热情好客,不拘小节,每逢过年,我家永远人潮人海,热闹非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年二年一过,转眼三年到了。父亲的六七个外甥.,又拖儿带女地来拜年。又是一番热闹。父亲虽然治家严历,但对他这几个外甥却随和可亲。所以表哥们都愿意到我家来,住多少天,都不想离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爷奶,父母故去,兄、弟栖居省城,老</p><p class="ql-block">屋柴门深锁。伯父也年近九旬,逢年过节,只能栖居在异乡的家中。我想:春节时该和我一样,做着回家的美梦。和儿孙说不完的永远是回老家过年亘古不变的话题。昔日的人烟混闹,欢声笑语都定格在父母故世的那一刻。随着社会的进步,农村人都涌进城市,过年失去了原有的乐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大街上满是卖馍馍的,卖豆腐的,临近年关卖油食卖年糕的都陆续出现。人们随便十元二十元的,便一大包一大包提回家,放在冰箱里,随吃随拿。超市里各种肉食吃食不断,应有尽有。主妇们除浆洗打扫之余也百无聊赖,说着"没半点年味“的淡话。辛劳了一辈子的主妇们,没有因解脱了繁琐的年事,而感到轻松。反之对这种等吃等喝的日子怅然若失。我虽然还保持自给自足的习惯,但近年因居住城里的不便,除了手工蒸制馍馍外,年糕还偶有制作,豆腐就只能买了,或者乡下的两位姐姐送些。而我也再也没有喝过饱含母亲味道的"豆腐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娘家习惯了男女老少一大家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热热闹闹的场景,到后来,婆家各顾各,独处一方的不适,到今天的四口小家。孩子们的吃喝玩乐,丈夫的甩手掌柜,让我愈加怀念和父母在一起时的时光。父母在世时,过了初二,我就拖儿带女地去娘家,过完十五也不肯离开。今天双亲不在,兄弟移居省城,我再也回不到那久违的家中。每看到小区里大姑娘小媳妇,拎着大包小包回娘家,我就抑制不住内心的酸痛和羡慕。多想再回一次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又是一年的年末岁初,我对年的渴望愈加寡淡。儿子尚在保定,还未回家。每年的擦玻璃,都是儿子帮我。而今不在,我迟迟不想动手,不仅仅对年的抗拒,还有身体一日不似一日的健壮。往年家务基本包揽,今年登高处就有些胆怯。胞兄一家远去海南,弟弟自父母故世后,每年随妻去岳父家陪伴二老,我对家的渴望愈加让我伤感。午夜梦回,常泪不自禁。家,我心中的家已远远离去,唯有记忆拉近距离,让我在酸楚之余,还心存淡淡甜蜜。年味虽然远去,但深藏在心中的那个家,随着时间的变迁,像陈年的老酒愈加浓烈香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家,我想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