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碑

郭瑞霞

<h3>  鸡还没叫头遍,宝子妈就被隔壁家来回走动的声音惊醒了。“隔墙子家肯定有啥喜事,瞧他家人这两天进进出出,嘴角子都是往上提的,”她推了推老伴,“不信天一亮我就去神大碑瞧瞧,顺便还能捡到红鸡蛋和红布呢。田里雀子那么多,我正想着扯二尺红布做个旗子骇骇它们,省得老啄地里庄稼。”</h3><h3> 宝子妈口中的“神大碑”其实就是“神道碑”,至于它是什么时候立在那里、谁立的,就连村里的年纪最大的樊姥姥都不知道。但它是附近村民的“图腾”倒是不容置疑的。</h3><h3> 最开始的神道碑仅仅是一块高不足30公分、面积不足两方的石块,它静立在村西头的田埂上,比一般的水稻田高出1米多。附近的村民,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是祈福或许愿的,即使在特殊年代,都会在黎明前,带着香和鞭炮,虔诚地拜拜它。如果愿望实现了,就会扯上几尺红布,煮点红鸡蛋或其他贡品,趁着天黑,再悄悄地来还愿。</h3><h3> 神道碑灵不灵呢?我们小孩子是不敢问的。不过从大人们只言片语中,我们还是断断续续知道了关于它的传说。曾经有个特别顽劣的孩子,为了逞强,居然往碑上小便,结果晚上回家后,膀胱涨得像个皮球,就是尿不出来。他的父母费尽周折,又是扎纸人又是烧纸钱又是向碑磕头赔罪,总之折腾了好几天,那个孩子才慢慢康复。</h3><h3> “这孩子明儿个也不会是好人,”孤居的樊姥姥一边修理着寸把长的指甲,一边慢慢地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心里没个敬畏,不知道个怕字,绝不是个好事。”果然,文ge运动轰轰烈烈开展的时候,那个孩子(当然此时已是青年了)戴上红袖箍,率先冲进樊姥姥家,硬逼着她剪下留了几十年的指甲,并责令她不准在家居住,必须在神道旁搭个棚住着。理由很简单:“留那么长的指甲没法干活;住在棚里注意'四旧'分子倒行逆施,再给神道碑烧香放炮”――其实真实的原因是他在偷窥别人家的女孩时,是樊姥姥及时发现并阻止的。他一直怀恨在心,尽管樊姥姥从未向别人提及过。</h3><h3> 然而奇怪的是,神道碑在那样的岁月里,炉灰不减反增,每每逢年过节,初一十五,香炉里总有新鲜的炉灰在那里。他曾在黎明前竖起耳朵捕捉,也没听到鞭炮声。他也曾恶狠狠地审问过樊姥姥,但她总说不知道:“我耳朵背,根本听不见什么声音。要不你自己去看着。”其实莫说黎明前,就是大白天,他也断不敢靠近神道碑的。</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荒唐的岁月终于结束</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樊姥姥也</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重新搬回自己家了。年纪相仿的老姐妹们围拢在她的家里,</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悄悄地打听炉灰增多的秘密。她叹口气说:“这样的年月,谁没个烦心事啊。又不知找谁解决,只能拜拜神道碑,寻个安慰</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啦。</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在这里,她救过寻死的受气媳妇,鼓励过下乡户</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让包办婚姻的姑娘勇敢解除婚约过,也</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以自己的经历和见识帮助过彷徨中的知青……“烧完香,我不让他们放炮,省得引起麻烦。为了心里得到安慰,我就把竹子劈开,随便往地上磕磕,弄个声响就行了。”樊姥姥擦了擦眼睛:“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啊。</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逝而过,不容易的日子好像变得容易了。人们突然觉得肚子不再挨饿,衣服也可以挑自己喜欢的花色,逛街时也敢大声地和店家讨价还价了。就连樊姥姥也忍不住开始感叹:“拿个小匣匣咋能和几千里外的人说话呢?真是神了!”更神的是,规划到神道碑附近的大路快修好了,两边种上的花花草草,春天还没到,就翠绿粉红地开放起来。</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那神道碑怎么办呢?就地掩埋还是毁掉不要了呢?人们分成两派,争执不下。施工队的人找到了樊姥姥。“把碑移到公园里吧,”樊姥姥,“不管啥时候,心里有个神灵总归是好事。”</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神道碑迁移那天,施工队破例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人们抬起披着大红色布匹的碑身,稳稳地走向公园……</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人家凭啥听你的呀?老太太。”当年的那个“红卫兵”青年现在已是白发满头了,虽然依旧不是很纯朴,但处事谨慎了许多。他是极力主张毁掉神道碑的代表。</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哦,从前在神道碑旁不想活的那个知青,现在是施工队的老总。”樊姥姥淡淡地说。</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r></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br></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span></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span></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