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自行车

陈兆玉

文/陈兆玉

一九六四年，三年自然灾害的阴影渐渐远去，人们由饿肚子逐渐实现温饱，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这一伟大哲学思想噪动着人们的心，向更高文化物质生活追求。

当时，家庭拥有《四大件》，是人们向往的最高目标，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是人们望尘莫及的奢侈品。

根据当时的生活水准，购买其中任何一件商品，均比现在购买一辆家庭轿车令人期盼。爸工作十几年以来，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上下班一直迈着双腿，用脚步仗量着通往工厂的蜿蜒小路。随着年逾不惑，我们兄弟姊妹渐渐地长大，家中负担也随之加重，五、六里地上下班的山路，崎岖漫长，即浪费时间，又消耗体力。业余时间还要挤出时间刨块自留地，弥补供应口量的不足，种地、驮粪肥、秋收、买拌子、买秋菜……。自行车除做为交通工具，已迫切上升成为家庭生活必需品。那时父亲工资收入不足60元，要养活六口之家，須孝敬远在关内的爷爷、奶奶、姥姥，还要应付想不到的计划外开销。家徒四壁，平时生活已捉襟见肘，欲购买这么一大件儿，只能当做美丽的愿望，心有余力不足。

然而，生活拮据的现实促使人们穷则思变，母亲与父亲开始酝酿养猪，於是一开春儿，爸领我去凡荣里小桥附近一贾姓养猪户，让我挑选小猪崽，都说谁嘴壮抓的猪肯定好养活。

爸在已选好的院门口空地砌好了猪舍，一年来，全家动手采猪菜，爸爸工作午休不闲着，下班途中也不空手，我们兄妹放学后和星期天也尽力而为。妈更是一锅一锅，一瓢一瓢，在伺候着全家人三餐的同时，又立马把腾出的锅里煮上猪食，按时喂完猪还要及时清理锅具，做全家人的饭菜，忙忙碌碌负出比别人更多辛苦。年终，猪出栏时竟长到280多斤，大家辛勤的汗水换来全家人满面笑容。那时候杀猪不可自己随意宰杀，须到指定屠宰点，办手续后要缴纳掉头税的。爸爸借了手推车，推到华安区屠宰点（现世纪广场右交警队门前）。妈盘算着，杀了猪，咱家只留头蹄下水，余下的肉按当时市场8毛钱价格全部卖掉，刨去平时购买饲料、防疫用药的费用，余额购买一辆自行车心里就有了足够的底气。期待以久的愿望快要实现了，我按捺不住奢望已久的兴奋，暗暗留意搜集有关自行车保养常识，焦急期盼着自行车早点推到家。

可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火柴、肥皂都要凭票供应，更甭说自行车了。自行车更属紧俏大件商品，商业局把有限的自行车购买票分配给总厂，总厂根据分厂人数再分配给车间，车间再按职工需求情况分轻重缓急，依次排出领取购车票的顺序。爸爸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须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是不能与职工争福利待遇的。在爸爸前面，不知排过去多少工友，后来终于欣喜地轮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张自行车购买票。

买啥牌子的好？爸从来不懂自行车，这又成了新的糾结。那时飞鸽、永久都是名牌，分别是天津、上海产，质量好是好，可惜有些贵，170～180元一台，卖猪剩余的价钱显然不足，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白山牌子便宜，但又不太可心，爸刨荒种地还指望它出力，买这台自行车，还指望当小毛驴使用，不顶硬可不行。糾结之中，住北屋的邹叔（邹友君、与父亲同在305车间工人）建议：“ 买凤凰牌的就行！也是上海产，加重型双货架，150多元，价格适中，外型美观质量可靠，开荒种地驮人驮重物都可以 ………”。一向少有主意的父亲采纳了邹叔的建议。

车子推回来的那天我在上学，放学后，老远看见爸和邻居叔叔们围着崭新的自行车议论着，我兴奋地爱不释手，摸摸锃明瓦亮的镀铬车把，按一按铃铛，清脆悦耳。再仔细观看链盒、挡泥瓦盖，闪闪发光的漆面涂有凤凰展翅图案，心中的兴奋难以言表，像那只展翅的凤凰要飞起来。

可是爸从来没摸过自行车，学骑车又成为新课题，我心中暗喜，这回我可要派上用场了。

原来，在我的同学中有一玩伴，在建社里22栋住，绰号黑小子，大名刘柏清。他家里早有辆旧自行车，常在放学后、星期天约我出去遛车玩，虽然我在练习骑车时，腿上伤痕常常此消彼长，还是乐此不疲，必竟早早就学会了骑车。这回爸要学车，我窃喜有了用武之地，肯定乐意为师了。

爸从未骑过车，越怕倒身体离车越远，一上车重心就往左倾，我糾正爸，身体靠大梁近点，人车一体就不宜往左倒了。可一上去又往右倒，我又指导，腰背往下哈猫点腰，以降低重心，这样经反复练习，不知熬过多少傍晚和假休日，流了多少汗，虽然爸再上车时，哈腰的动作还有些夸张，必竟掌握了平衡要领，骑行自如了。

几年来，这辆凤凰牌自行车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行驶了多少里程，买秋菜、驮材草、种地驮粪、秋天收土豆、收豆角、拾荒捡地……。它真像一头不吃草料的小毛驴，默默无私地做着奉献，为全家生活立下汗马功劳。

一九七三年，爸调往河南三线厂——南阳南召，这辆凤凰牌自行车，又跟随全家人来到河南。它鞠躬尽瘁，忠诚的为全家人服务，早已成为我家重要组成部分，是我家未登户籍簿的家庭成员，更是一辆我心中敬慕的《奥迪》。

2018年2月12日完稿

陈兆玉於.碾子山

同年5月21日【金土地文化传媒.军旅】

主播：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