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高家河纪事之四
</h3><h3>
</h3><h3> </h3><h3> </h3><h3> 那夜,我看见月亮在笑
</h3><h3><br></h3><h3>
</h3><h3> 周日下午,学生都陆续返校了,就连离校最远,家住龙口村的八年级李小山都赶在晚自习前归校了。
</h3><h3> 阳历六月中旬,按理是一年中天最长的时候,如果在山外一般七点多,天才擦黑,可这山里刚过六点,天就黑了。三个教室和老师的寝室已点上了灯,站在校园向四周望去,两边的山峦如两条飘逸的黑色绸缎,迎着晚风不停起伏、柔顺的南北摆动,天空像深蓝的大幕,缀满了星星,一闪一闪,半圆的月,已在山头露脸,仿佛栓在黑色飘带上的金色绣球,摇来晃去,看的人头晕。
</h3><h3> </h3><h3> </h3> <h3> 今晚是语文自习,我手里拿着手电筒,习惯性的向教室走去。教室里,每个学生的桌面上靠前的一边堆满了书和作业,一个桌子两个座位,孩子们节省,一桌只点一盏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整个教室静的只有笔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我轻脚从桌子的空隙走过,用眼睛点头数着每个班的人数。</h3><h3> 一年级二十三人满员,三年级十三人一个不差,只有二年级李小山的位子上是空的。</h3><h3> 我下午六点时,明明瞥见李小山,满头大汗跑进校园进了寝室的呀,怎么他人呢?我悄声问了问李小山的同桌,同桌告诉我说,小山感觉有点不舒服,可能是路上跑的太急,在床上躺躺就没事了。</h3><h3> 我想了想,也是,龙口村离校六十多里,李小山路上走的急,可能?我突然心里咯噔一跳,孩子上午饭会不会吃的太饱,再一剧烈运动,会不会得了阑尾炎!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赶紧走出教室,向男生寝室走去。</h3><h3> 男生的寝室在教室的对面,从教室到学生寝室也就二十多步。六月份天气已渐热,二间寝室的窗口黑洞洞的,窗户纸早已破烂不堪,破碎的纸在晚风中哗啦啦的响。</h3> <h3> 我三步并做二步走到男生寝室的门前,轻轻地推开门,忽然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熏的我差点打个趔趄,我用手电光上下铺一扫,只见下铺靠里面的铺位上,一个身影盖着被子,面朝门口倦缩在一起,臭味就是那传出的。我忍着恶臭,叫了声,李小山!嗯,李小山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应着,我快步走到小山的铺位,用右手摸了摸小山额头,小山的头发像刚从水里涝出似的,额头滚烫,我轻轻用手拍拍小山倦曲的身子,让他尽量睡平,右手翻开小山眼皮,一个一个仔细看着瞳孔,左手用手电靠近一照,心里不由一紧,孩子的瞳孔有些放大,腐臭味肯定是孩子的大小便已经失禁了,我脑子第一反应:孩子很可能是中毒。平时教三个年级生理卫生课,逼的我闲了就看了一些医学保健方面的书,小山这种症状,是中毒病人的反应,可怎么救人,我还是束手无策,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安慰他,小山,不怕,老师这就叫人找医生!孩子非常痛苦的看着我,双手抱着肚子,强忍着,懂事地使劲点了点头。</h3><h3> 我急忙走出了男生寝室,急速地敲开校长的门,简要的把情况向校长做了汇报。很快全校十个老师都很自觉地聚在了小山的床前,大家看了看小山的情势也初步认可了我的判断。校长指挥我们:先脱了小山衣服,把污了的被褥卷起来抱出去,用水洗干净小山双腿上的粪便,再用另一床干净的被子把小山包起来,留头在外面。老孟个大劲大把小山抱起,一边一个老师扶着,以极快的速度冲出门,向乡卫生院跑去。</h3><h3> 我们都很清楚,这是和死神在抢时间!</h3> <h3> 好在乡卫生院离学校只有一百多米。很快卫生院全体出动,也就三个人,一个院长兼医生,一个护士,一个出纳兼药剂师。医生的判断和我差不多,中毒。可中的是什么毒也必须弄清,否则无法解毒。而此时的小山神智已经恍惚。教务主任马上找来其他学生一问,才知中的是敌敌畏!</h3><h3> 原来,山里人平时不注意卫生,不怎么洗澡,时间长了内衣难免长虱子,虱子多了,就把内衣脱下来,用对了敌敌畏的水洗,药量少了不至于出危险,可这谁能把握住药量的大小。现在的小山就属于这种情况,加上来校的路上一通猛跑,一出汗,坏了,很快中毒。</h3><h3> 毒是搞清楚了,可医院医疗设备有限,院长给小山打上点滴,鼻孔插上氧气,并要求立即转到山外就近的县医院。这时医院外面已挤满了人(也就周围几十个人)。山里人厚道,有人听说孩子危险要转院,就马上从家里开来了三轮车。</h3><h3> 校长部署:教务主任等7名教师留下,他、我和王加上院长随车送小山去山外就近的县医院救人!</h3><h3> 三轮车以最大的马力最快的速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奔跑着,路是不到三米宽的土路,一边靠悬崖,一边临深渊,平时进出山坐在小班车上,如果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人总感觉屁股坐在沟沿上,尤其遇到急拐弯,胆颤心惊!而此时谁还顾上害怕,我们的心都悬在这条微弱的小生命上。我用双手压着氧气袋,校长和王不停呼叫着小山的名字,院长不停调试着点滴的流淌速度,隔一会就号一号小山的脉,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我们的心也缩成一团。</h3><h3> 我无助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亮一路紧紧跟着我们的车,像在帮我们推车,我在心里暗暗地向着月亮不停地祈祷着。</h3> <h3> 多好多质朴的孩子啊,山里的娃爱人爱在心里,我们办公室里的卫生,他们趁我们不在,抢着打扫,平时家里有什么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总想着老师,老师的话比爸妈的话更管用,尽管上小学时学习底子差,可拦不住他们懂得爸妈的辛苦,格外珍惜的上学的机会,学习上也就特别能吃苦。自从我来到这所学校,几天相处下来,孩子们从内心就认同了我,他们喜欢听我唱歌,喜欢听我讲山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事也爱和我说说,他们把我当成了亲人。月光下,看着小山有些发青的脸色,我的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在平时,怎么就没好好给孩子们多讲讲如何注意讲卫生,如何预防……</h3><h3> 平常坐车快也要两个小时的山路,三轮车一个多小时就奔出了山,赶到了山外就近的县医院!</h3><h3> 在山外县医院的急救室里,大夫检查完小山的病快,很快确定了急救方案,量血压、测体温、打针、输液、吸氧、插各种仪器、灌肠……各种急救措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随着小山一口接一口的呕吐,我看见我们乡卫生的院长,他眼晴紧盯着仪器上的线条,当看到仪器上的线条慢慢恢复了正常,他的眉头也渐渐地舒缓了。</h3><h3> 急救科的大夫,握着院长的手说,这孩子幸亏送来极时,并且你们前期对毒性判断准确,处置妥当,如再晚来一会,孩子恐怕就没救了!</h3> <h3> 好慢长的等待,小山终于脱离了危险,当他被推出抢救室时,我一看表,正好晚上十二点半。由于第二天还有课,校长在值班大夫那里证实了小山确实再没有危险之后,留下了我照顾小山,并再三叮嘱有情况马上给学校打电话,便和院长、王又一起坐着三轮车赶了回去。</h3><h3> 我打来热水,把毛巾沾湿,给小山认真地擦洗了脸和双手,又看了看护士刚换上的吊瓶,然后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脸上还略显苍白的小山,听着输液管的不紧不慢地点滴声,听着他一下又一下平稳的呼息声,我的心也渐渐的放下了,心一松,一阵困倦顿时袭来,头一歪趴在小山的床头睡着了。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晴,看了看吊瓶,还好药液才走了一半,我看见小山醒了,他眼角淌着泪看着我,怯怯地叫了声:老师!霎时,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h3><h3> 这时,月亮在窗户上探进了头,我看见了它望着我和小山在笑。</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