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史铁生,1951年出生于北京,1969年去陕北延安插队落户,三年后因双腿瘫痪回北京。著有短篇小说《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奶奶的星星》及长篇小说《务虚笔记》等。</h3><h3><br></h3> <h3>这却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够完全想透的,不是能够一次性解决的事,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终生的魔鬼或恋人。</h3><h3> </h3> <h3>她料想我不会愿意她跟我一同去,所以她从未这样要求过,她知道得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她只是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h3> <h3>有一回我摇车拐出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h3><h3> </h3> <h3>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秋天是从外面买一颗盆花回家的时候,把花搁在阔别了的家中,并耳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h3><h3> </h3> <h3>春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夏天是呼喊中的细雨,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冬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h3> <h3>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h3> <h3>我几乎在心里惊叫了一声,或者是哀号。世上的事常常使上帝的居心变得可疑。</h3><h3> </h3> <h3>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吗?要是没有愚钝,理智还有什么光荣呢?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样维系自己的幸运?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h3> <h3>看来差别永远是要有的。看来就只好接受苦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h3> <h3>于是就有一个最令人绝望的结论等在这里:由谁去充任那些苦难的角色?又有谁去体现这世间的幸福、骄傲和快乐?只好听凭偶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h3><h3>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h3> <h3>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h3> <h3>恐慌日甚一日,随时可能完蛋的感觉比完蛋本身可怕多了,……我想人不如死了好,不如不出生的好,不如压根儿没有这个世界的好。</h3> <h3>人真正的名字叫做:欲望。</h3> <h3>消灭恐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消灭欲望。</h3> <h3>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h3> <h3>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h3> <h3>我说不好是想还是不想,还是无所谓。我说不好我是像那个孩子,还是像那个老人,还是像一个热恋中的情人。很可能是这样:我同时是他们三个。我来的时候是个孩子,他有那么多孩子气的念头所以才哭着喊着闹着要来,他一来一见到这个世界便立刻变成了不要命的情人,而对一个情人来说,不管多么漫长的时光也是稍纵即逝,那时他会明白,每一步每一步,其实一步步都是走在回去的路上。当牵牛花初开的季节,葬礼的号角就已吹响。</h3> <h3>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 "><font color="#ed2308">(图片来自网络,与原文无关。)</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