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辈子，女儿还欠您一个电话

玲儿

接到母亲去世的噩耗，用五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那种震惊和绝望，我不敢相信，可是又特别相信。这相信又不相信的矛盾，留待以后想说时再说吧。

在好一阵子艰难地克制之后，失魂落魄地胡乱捡了几样回家的东西。后来到了故乡才发现，那一阵胡乱收拾东西的过程，做的都是无用功：原本以为带来了的御寒衣物，结果在需要添加衣服时，竟然发现一件管用的也没带上；明明记得已经放入行囊的银行卡，到银行取钱时才发现一张卡都找不到。好在故乡闺蜜同学的雪中送炭，才让我躲过了一场颜面扫地的灾难。这或许是我人生中最失魂落魄、最凌乱不堪的一次归家了吧。

丈夫简单安排了一下家中的事情后，我们便匆忙驱车回家了。车上，丈夫看我连呼吸都困难的样子，几度发脾气说要将我推下车去，说“你自己都要去抢救了，还怎样回家去吊孝？”我哀求他“这不是我能控制的，那是来自心底最原始的悲恸欲绝，是天塌下来的恐怖和绝望啊！”

许是母亲在天之灵的庇佑吧，一路上没有出什么状况。车上，我把座位放到让自己喘气最顺的位置，丈夫把车速放得很慢，一路上开开停停，几乎所有能停车的地方都会停下来歇歇。

出门的时候，天空中还挂着一轮深冬的太阳。刚走出不远，老天便开始阴沉着脸，满心不欢喜的模样了。我知道，那是一场不可预估的灾难正向我袭来。车窗外一晃而过的远山近树也都一派萧杀肃穆，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沉痛之中，山风吹过，我听到了山川河流的呜咽，它们是在替不孝的我，为苦难深重的母亲突然离世而哀嚎。那车顶不时落下的雨滴，就是它们淌下的伤心泪。

回家的路走了无数次，以往的这条路，总是越走越温暖、越走越明朗，那是一条永远充满欢欣和期待的路，是多久、多远都想往家赶的路！因为路的那头，有我梦回的故土、温暖的家、更有坐在门口一直等我回家的老母亲。

从没有哪一次的回家路走得如此绝望、如此寒气逼人、没有尽头，更没有归宿感！车轮看似在飞速转动，可每次望上导航的路程表时，触目的公里数让我几欲发狂！我清晰地感觉到路那头的家和家里的母亲已然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看不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钻心之痛席卷而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湖南界，高速路口，丈夫的一个疏忽，便误入了乡村小道。这看似很小的一个错误，却好像一场不可逆转的人生，又像一去不复返的母亲，决然而无法更改。原本平坦的高速路被迫拐进了盘山乡道。晚上开车，原本视线就差，加上路况狭窄坑洼，还赶上了常年雾区路段，即使把所有车灯光开启，能见度最多也只一米以内，几乎是摸索着挪动。可谓寸步难行！还好夜深天寒，乡道来往的车辆甚少。晚上十点过后，我终于带着掏空的躯壳，跌撞在了母亲的遗体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除却天边雨，无人知啊！

母亲果然去了，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喊，于她都是作秀，都是徒劳。故乡的一切也似乎在声嘶力竭的哭声中渐次变得陌生、不可触碰。就连故土上方的天空，也泛着逼人的寒光。我瞬间失去了一切，成了故乡的流浪汉，灵魂的孤儿。

我欠母亲一个电话，那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还上的一个电话。1月3号下午5点多，我给您电话，刚接通就有人来找我，我对您说：晚上我再打给你，现在忙。我不知道，我匆忙放下电话的那刻，您有多落寞无助，又因为我的一句承诺：晚点打给你。您又苦盼了多长时间？我也不知道，那个电话竟然是您今生接的最后一个电话。也是您在这个世界上留给我最后的声音。晚上因为两节中医课，我竟然错过了给你电话的时间，课程结束时我抬头望上墙壁的时钟已然晚上9：20。我知道您每晚都是8点多洗漱，9点准时上香拜神。晚上9：20，寒气逼人的故乡，人们基本已经进入了梦乡，我想您也该休息了吧！就是这该死的推测，酿成了不可逆的转终生遗憾。因为您就是在9点上香前，洗漱的时间段落难的，因为您是倒在了洗漱用具旁边。如果那时，我能给您电话，你或许还能接，即便或许不能接，我也会警惕地恳请邻居帮忙，也不至于让您孤独一人一倒不起。这不是我的错，会是谁的错啊？是老天在惩罚我吗？惩罚我不孝，惩罚我的远嫁、惩罚我欠您的一个电话吗？如果是，我愿意用我现时的一切，来偿还欠您的一个电话！如果还不够，我愿意生生世世都做牛做马，来换取您在那个世界的安乐。

妈妈，好不好？好不好？

佛说：一切逝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归。我不知道，母亲的逝去还要等多久？又会以何种方式回归？

屋外起风的时候，我又习惯地想起了母亲，不知道远方的她可好。当定神思量远方已再无母亲时，整颗心立刻跌入了谷底，不争气眼泪再次在眼眶里打转。

母亲走了十几日，这十几天的日日夜夜，漫长得有如十几个世纪，凄苦得又如经历了十几层地狱。

欠您一个电话，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永远的悔。如果可以，我打算用今生、来生、生生世世来偿还，妈妈，你说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