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炀灯”

朝华夕拾

文字/朝华夕拾

图片/来自网络

每到冬天，老家农闲人空，尤其是雪花飘飘，山川大地银装素裹之时，放“炀灯”便成了家乡的一幕热闹景观。

“炀灯”又叫“孔明灯”。它的整体结构并不复杂，主要由白纸、灯架、油球等三部分组成。外观呈长方体形，白纸张数因炀灯体积大小而定。

扎灯架难度较大，要用细竹片和细铁丝，扎成圆锥形，且要把握好轻重分寸。油球一般是用草纸沾上煤油捏成的纸球。据说，在浙西边陲的江山峡口小镇，只有老家广渡人才会弄这玩意儿。

那时，老家没有可以休闲运动的条件，也少有体育爱好者。篮球场只有村校才有，而且篮板已破旧，板上的铁圈生锈耷拉，学校放假就关上大门。除此就没啥运动项目了，至于一年几场露天电影，确实也解不了村民们的“文化饥饿”。

怎么办？幸好还有个祖上传承下来的一个放炀灯的传统节目。否则，老家那帮小伙小鬼们还不知如何撒野呢。

记得儿时，只要看到大雪纷飞，伙伴们就会凑到一块，不约而同地提议放炀灯。尤其是到了过年，这炀灯是非放不可的。

从正月初一开始，我们就约好大小伙伴，用压岁钱去买白纸，剪铁丝，倒煤油。材料准备停当，接着就叫内行有经验的伙伴当师傅，其余人员在边上当助手。

要知道，糊好一只炀灯不容易，是需要一些功夫和技巧的，弄得不好化钱糊好的炀灯升不了高空，说不定会半途而废。这是要被人笑话的，何况此类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看到炀灯糊好后，大小伙伴们的心情就开始兴奋起来。接下去的目标就是选择适宜放飞的场地了。小伙伴们自然会寻找所在村的中心场地，便于放飞炀灯。

我的家乡分为广渡、大爿地和柴家三个自然村。那时场地最广阔，人群最密集平常最热闹的是大爿地，因为这里是三村之中心，关键是有一爿偌大的空埂，既是村民的晒谷埂，又是露天电影场。

那时只要大爿地开始放炀灯，肯定是围观的人最多，气氛最热烈。当时放炀灯的骨干人物是比我年长点的建法等人，他们是本村那些年放炀灯的活跃分子。

而我家所在的柴家下村，虽然没有很宽阔的场地优势，但我们因地制宜，分别在柴家社屋学校操场、店门头大路边和生产队社屋门前的晒谷埂等地，作为炀灯放飞点。

记得春生和新晓是我们村里放炀灯的“总指挥”，只要他们提到放炀灯，伙伴们肯定是一呼百应。从材料准备到制作炀灯，我们都围在他俩身旁。

放炀灯的“点火仪式”还是很吸引人的–——大人小孩纷纷跑到现场，把放炀灯的那几个人团团围住，睁大好奇眼睛，笑声喧哗声不断，嘴巴不停喊叫：“快看，放炀灯了！放炀灯了！”

只见两个人用双手拿住炀灯的四个顶角，把整个炀灯腾空垂直竖起来，先用火柴“嚓”的一声点燃油球，再把炀灯轻轻地上下浮动几次，等内部鼓足了气，然后松开双手，那炀灯就缓缓地飘向高空，且顺着风向越升越高，慢慢变成了一个小不点儿，在空中随风飘扬。

这时候，我们就高兴的跳起来，一边不住大声地叫喊：“呶呶，炀灯！呶呶，炀灯......”！一边朝着炀灯飘荡的方向紧追而去，就连大人也加入“追捕”行列，生怕炀灯落地后被人“不劳而获”。于是，人们就不分高山平地，不顾上屋下溪，都要拼命地去追回。

我的老屋背靠一座小山，山后就是大爿地自然村了。有时从大爿地放飞的炀灯，会翻过山头向我家方向飘摇过来，这下可乐坏了我和邻居小伙们。我们见状就会盯住不放，只要有下落眼前的可能，就要为之追随。

那时最蛮的要数春生那家伙了。有一次，他竟不脱鞋袜，不顾冬水冰冷，毫不犹豫地跳进膝盖深的山坑溪里去接炀灯，使一只即将落水的炀灯保住了“性命”。好勇敢哪！

放炀灯要是遇上刮大风，那就糟糕了。炀灯刚升到半空，就会被风吹得摇来晃去，摇摆不了多时，便在空中冒烟了，继而化为灰烬，唯有灯架“噗”的一声掉在地上。

一灯毁灭，大家心疼。那时毕竟做一只炀灯不容易，功夫成本都损失了，大家的脸上都会流露出不悦之情。“哎，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才糊好的炀灯，一下就这么烧掉了”。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虽如此，但兴致高。烧了灯笼不气馁，何况那时放炀灯遭遇刮风是难免的，烧毁几只炀灯也不算意外。在家乡，还没有听说放炀灯次次成功的，总有几次失败的经历。

庆幸的是，我们这帮炀灯小伙经历多，有经验，从半空掉落的炀灯比较少。那时我们经常要比谁的炀灯飞的高飞的远，有时我们的炀灯会让寒风吹送的好远好远，直至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我们只好仰天长叹！

后来不知是谁还编了个笑话。说是广渡人的炀灯飞到了毗邻的江西广丰县(现改设为区)嵩峰乡，当地人从没见此物，以为是空中不明“飞行物”，村民们立即向上报告，当地还动用武器，向天射击，终被击中，落地一看是只纸灯，方知上当。

虽是编造故事，但也让人听得捧腹大笑。一经流传，也足以让家乡人骄傲自豪一阵子了。

在过年的几天里，广渡人竟放炀灯，兴致高的不分昼夜，整个地方简直成了炀灯的世界。这样的活动，有些年头会延伸到元宵佳节，给山村的元宵增添了喜庆和热闹。

夜晚的景致比白天更美。一只只被油球的亮光映得通红的炀灯，像一个个灯笼似的此起彼落，缓缓飘动，把昏暗的夜空点缀的温馨迷人，辉映着大地的皑皑白雪，真是美妙无比。

这时候，因为大人担心安全问题，不许我们夜晚出去追炀灯，我们这些顽童便聚在一块，仰望天空，欢呼雀跃，拖长声调齐声呼喊：“呶呶，炀灯——呶呶，炀灯——”静谧的山村之夜，充满了笑语欢声。

那时，我们放飞的何止是炀灯？那分明是放飞童年的梦想和心中的快乐！

这是40多年以前的事了。悠悠岁月，欲说炀灯好心醉！如今已年过五旬的我，遥想儿时放炀灯的趣事，仍然那般心旌摇动！

如今，家乡的炀灯也已悄声匿迹了。当年的同伴已上了一把年纪，恐怕早已失去了那份童心和兴致，再也不会重操儿时的玩意了。

而年轻小伙常年在外谋求生活大计，留守的就没有几个小伙伴了。别说现在村里已无人会糊扎炀灯，就是有人放了炀灯，也见不到过去那种热闹非凡的场景，也看不到那种奋不顾身的追赶劲头了。

倒是在城里，放炀灯成为某些节假日的一种新时尚。有一年中元节的晚上，我们一家子慢步江滨，在体育馆门前的游览桥边，发现了市民们在抢购孔明灯(城里人说)，而江滨的夜空早已放飞着许多彩色的炀灯！

啊，多美的炀灯！多美的夜空！这些炀灯已不是我家乡的单一白纸的模样，而是有红色、蓝色、白色、紫色和桔黄色的纸张制作的，真的是五彩缤纷哪！

临近春节，烟花爆竹的禁令又来。无论城市还是乡村，都在被禁范围。这是出于对消防安全和生态环境的考虑，也是城乡文明素质的提升。

但我想，没有了烟花爆竹，这久违的炀灯(孔明灯)，这返璞归真的童趣，是否还能允许呢？

背景音乐/这是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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