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味道

魏乐仪(乐天)

<h3>(2019年1月25日,此文《父亲的味道》发表于《白银晚报》第08版副刊文艺,1月25日,转载于《真快乐作文研习堂》第218期,1月28日转载于乌兰诗社《劲草》第132期。)</h3> <h3>  我的父亲,黄土地里土生土长的皋兰硬汉子,土里土气,一辈子,都与土结缘,没有平凡,不觉伟大;一辈子,身上永远带着他那抹不去的土色土香的四种土味道:苦、辣、酸、甜,也是一辈子,让我真正认识了我的父亲,懂得了我的父亲。</h3><h3></h3> <h3>  苦味儿,陪伴了我的父亲大半辈子。在我的父亲很小的时候,我的爷爷就已经去世了,父亲兄弟四人,他是老二,在五六十年代里,因出生贫寒,一个好学生刚刚小学毕业,无奈地离开苦涩的童年,就挑起家里的重担,可不知一挑就是大半辈子。那时候,能够让我们一家人吃饱一点真的是一种奢望,父亲经常带着我的三爹,随着我尕爷的一甩鞭子声,淹没在滚滚黄土中,只为在稍微富裕一点的兰州换取更多的包谷面,那面,和黄土的颜色一样,铭心刻骨。</h3><h3></h3> <h3>  听我父亲说,我们家地少人多,辛苦一年的庄稼根本不够我们一家人吃饭,而我们哥弟最能吃,经常为吃争吵,弄得父母亲很无奈。那一段岁月怎么过来的,我都记不清了。父亲总有智慧,他就骗我们说黄色的包谷面是老天爷给我们的赏赐,香甜、劲道,我们吃了会长高个儿,会考上大学,我们也就欣然相信了,等晚上哄着我们睡着以后,三更半夜,装上一点母亲准备的干粮,背着我们悄悄外出。那时候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只有煤炭燃烧的火车,没钱买票,趁着火车进站慢行的空隙,很敏捷的扒车远去白银中卫要面,父亲说到这里还有一丝后怕,因为稍不注意就会从火车上掉下来,很危险。离家几天甚至一月,边走边串门,父亲的串门不是闲来无事转亲戚,而是挨家挨户要一点面,看着大户人家把雪白的面装进口袋的那一时刻,父亲总是激动的热泪盈眶,“我们有吃的了!我们有吃的了!”那一把辛酸泪,只有我的父亲懂,而我,不懂,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懂。</h3><h3></h3> <h3>  一个被我母亲缝缝补补摞了几个补丁的面袋子里,满满的是要来的百家白面,我还以为父亲就会回家,那可不行,父亲背着这一袋白面走向中卫更偏远的地方,又是挨家挨户换面,一袋白面可以换两袋包谷面,最是此时,父亲才会舒展他紧锁的眉头,是啊!两袋子包谷面总能坚持一段光阴。在我们趴在门前土墩久久的盼望中,父亲终于拖着难堪的日子踉踉跄跄回家,黄色破旧的棉大褂上抖落呛人的黄土,两袋子包谷面嘡的一声惊醒我们的饥饿,父亲抱着我们一个劲的笑,扎脸的那一撮儿短胡子任凭我们兄弟俩摸来摸去,那胡子也是黄色啊!</h3><h3></h3> <h3>  我们的皮肤是土黄色,我们土夯的房子是土黄色,连我们吃的包谷面也是土黄色,可能从那个时候,我记住了我的父亲,土人,我也记住了我自己,土人的儿子。<br></h3><h3> 苦涩的年代,苦涩的父亲,用这苦涩的身体坚守,不被黄土遗忘,不被寂寞抛弃,硬是熬过来了。</h3><h3> 辣味儿,拉长了父亲的旱烟,也拉紧了父亲的筋骨。随着国家实行包产到户,我们家多了一些水地,父母很勤劳,每年的收成还不错,我们家总算好一点儿了,库房里有多余的麦子、大豆、鸡蛋了,父亲的微笑也总算多了一些,来之不易啊!</h3><h3> 我们上学,奶奶年老体弱,家里柴米油盐,都需要打理,父亲更是勒紧裤腰带,一头扎进土地里,酷暑寒冬,春耕秋收,翻动着那一亩三分地,犁进硬朗的骨头。他总是坐在地埂上,一手煽动着浸透汗水的草帽,一手夹着旱烟,时不时的看着风中摇曳的麦穗,时不时地狂吸几口,扔了烟,抹把汗,带了帽,站起身,径直走向那块再熟悉不过的地里,与庄稼一起亲吻着大地。我的父亲越来越土了,土得只知道朝起暮归,面朝黄土背朝天;土得从地里挖出了粮食、蔬菜、果子和土豆,养活我们一家;更土得把那健朗的身影不停地穿梭在白天黑夜,忘记了什么是苦,什么是累,可时间总不会停歇片刻,把曾经俊朗的身影压弯成一道铧犁深深插入日月的地心,重重的敲打着我的心。</h3><h3></h3> <h3>  父亲,我的土里土气的父亲,在黄土地里消耗了自己太多的青春,操持着我们这一家,这需要多大的付出,多厚实的肩膀,才能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庆幸的是,奶奶的身体硬朗了,母亲有了父亲买的第一辆自行车,我有幸也上了大学,我的土人父亲让我心生敬佩,可岁月这一把刀,分秒不停的刻画着父亲的沧桑,那额头深深的皱纹,不正是那翻动了一辈子一亩三分地的印记吗?</h3><h3></h3> <h3>  尝遍苦味、辣味的父亲,把一切看淡了,把家看浓了,酸味儿,有时候,让我的父亲措手不及。多年来,父母总算收获满满,家里凑钱盖起了砖瓦房,我的哥哥成家立业,有了稳定的收入,我也大学刚刚毕业,父母亲蔬菜收入也不错,每年我们还有自产的果子可以吃。我已经很知足了,可就是因为我,愁坏了我的父亲,他经常在里屋给母亲一个人说:“老二虽然毕业了,但还要找对象、买房子,得花很多钱啊!盖房子借了很多钱,买三马子的钱还没有还人家啊!……”我好几次走过窗口时都听到父亲这样说,父亲都六十了,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依然顶着那一顶再不能退色的蓝帽,骑着那一辆老式永久牌自行车常年在外打拼,什么活儿都干,只要能挣钱,哪怕脏一点累一点,不,哪怕非常脏非常累,回家之后,第一件事依旧是坐在门槛上抽旱烟,每每于此,我总是汗颜,自己长这么大,又上了大学,不能分担家里丝毫重担,反而还让如此憔悴的父亲拼命奔波,难受,羞愧啊!而我的父亲,却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喊过累、流过泪,只是默默的抽旱烟。心酸的感觉,我第一次为父亲尝了,有泪的涩,有心的痛,我体会到了,我铭记在心。</h3><h3></h3> <h3>  俗话说,苦尽甜来,我的父母亲尝遍了人世间最苦的日子,终于熬出了头。甜味儿,恰似一股甘冽的清泉,滋润了父母亲无声的笑。夏天,乘坐在树影斑驳的葡萄架下,抽一袋旱烟,看着儿孙们追逐打闹;冬天,儿孙们抢着和爷爷奶奶一起吃着火炉里的烤土豆;白天,跑前跑后的围着爷爷奶奶讲故事;夜晚,争先恐后地钻进爷爷奶奶的被窝里,探索他们曾经经历的酸甜苦辣的人生百味,而我,也光荣的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站在讲台上,给我的学生讲述着我的父亲那些平凡而又伟大的故事。</h3><h3></h3> <h3>  倚窗远望,时光依旧,静看庭前,花开叶落,我的父亲,黄土地里土生土长的皋兰硬汉子,因为土,头发已经苍白,脸庞已经消瘦,双眼也有些凹进,眼睛不再那样明亮,牙齿变得不再那么利索;因为土,弯曲的双手已经不再有力,曾经挺拔的腰杆就像远处大山的曲线脊梁把父亲曾经的一切拉得悠长而平静……看着我的父亲,想着我的父亲,我真正认识了父亲,我真正理解了父亲的土,土,我们一家人生活的根,土气,我们一家人的精气神,父亲的味道,留给我的不仅是苦、辣、酸、甜,而且留给我一身的浩然土气,一生的无穷回味。<br></h3><h3> </h3><h3> 2019年1月1日夜家中</h3><h3></h3> <h3>作者简介:</h3><h3> 魏乐仪,笔名乐天,自由写作,热爱生活,热爱自然,自信乐观,完善自己。</h3><h3> 欢迎您点赞转发!</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