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车夫

东篱

这是一位20年前的海军战士。那时候他在南海上守卫南疆12年。

也曾立过功，上过光荣榜。后来他转业了，他用转业的十几万元安家费做小生意，但却屡屡失败，妻子也离他而去。无奈中，他又回到了海上，当了几年船员。在舟山群岛，他认识了一位姑娘，他们相爱了，结婚了，他带这位姑娘回到了家乡铜川。他们有了一个儿子。

秋天的时候，我要从办公室里运出100本书，到另外两幢大楼里，虽说大楼有电梯，但是高大的台阶和宽大的场院，手提着书，在这段距离上也是挺费劲的。所以，我通常不麻烦那些养尊处优的干部们。这种活干部们干不了，肯定只能找那些下苦力的人干。他们干有一个好处：尽心尽力，你让提到哪里就提到哪里，只不过是花点儿钱而已，也不需要落别人的人情。

在马路边的大树底下，我看到一辆长方形的人力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没有见到拉车的人，车箱后面有一排电话号码，我便照着那个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听说我这边有活儿干，立刻回答说，马上来，马上来。

果然马上来了。因为还在我四下张望的时候，他就已经又打电话在找我了。

他看来是迫切需要这个活儿呀！

我说了活后，他开口只要十块钱。他要的真是太少了，曾经有人只是干了他一半的活，就要了我30块钱呢。我心里想，这个人倒是怪实在的。

实际上他不光是面相上实在，做的事情也很实在。他把我的书从15层大楼里运出去，又运进了两座大楼里，大楼还有长长的走廊，他不说一句话，指到哪里，他干到哪里，令我觉得十分省心。

走出第二座大楼的时候，我觉得无法用十块钱来打发他，于是便给了他20块钱。我说不要嫌少，你今天辛苦了。他说不少不少，谢谢你，姐姐！

他把20块钱，非常珍惜的塞进他的内衣兜里，然后说，姐，你再有活儿就找我。说完，转身下了台阶。

我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十分不忍，又喊住了他。

我说，我总觉得给你的太少了，你干的满头大汗的。要不这样吧，我再请你吃顿饭吧！

他说不少不少，我一天也挣不了这么多！这才一会儿功夫嘛。

他这么一说，我更想让他吃饭了。

我请他吃了一顿羊肉饺子。饭桌上，我知道了他的经历。他要是不告诉我，他曾经是一名海军战士，从他现在苍老低贱的面容上真的看不出来当年的那种英武和洒脱了！

我问他，你的车为什么停在马路边，不跑呢？

他说先前在耀县跑，还能挣点儿钱，后来政府取缔了这种人力车。新区跑，拉不住人，人家都不愿意坐这种车，看不上这种车，半天没有人，所以有时只好停在那里。

想想也是，我自己也极少坐这种人力车。

我说那你靠什么生活呢？你不还有一个儿子吗？他说是儿子是最花钱的。他很发愁，老婆也没有工作，都是给别人打零工的，他和老婆都不擅长做生意。做生意老赔，做什么赔什么。

最后他说，姐姐，你有什么活儿就介绍给我。你看我会吃苦的。我当过兵，不怕累，也不偷懒，也不坑人。

他说的是实话。

我说好！有活了，或者哪里有活了，我一定介绍给你！

半年过去了，我并没有给他找来活。

他加了我微信，我也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今天我看到他忽然发来了几张照片，是他当海军时候的照片。

那个诚实的、默默无言的人力车夫的背影，那个有点儿焦虑的、无助的面容，又那么清晰的出现了！

他发这些照片是想说什么呢？我不敢接他的话茬！

因为我还没给他找来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