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魂

山路幽静

　大寒已至，深冬的京城，沉淀了昔日的纷繁，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冷，少了雪的韵脚，冬的诗行，显得韵味不足，有些单调和寡味......

     应了冬之约的雪花，早就穿过秋的门楣，却又一次爽约于冬的院墙，不知是雪的无情？还是冬的拒绝？抑或另有隐情？

　说北国万里雪飘，而江南不常见雪，有失偏颇。江南的雪，虽不如北国之雪那样，又粉又沙，缠绵不休，绵密厚重，但它那华尔兹般的舞姿，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那令人窒息的幽深光影，却在雪的世界、雪的舞台，独具魅力，更有韵味。

　有人称雪是冬的娇子，有人说雪是冬的情人。或许，雪，只是寄生在人们躯体内的另一个灵魂。雪，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在落下的瞬间，就将那缕雪魂，生生挤进记忆的匣子，沁入心海的深处，渗透冰肌的玉骨，冻结欲念的雏形......雪魂浸入躯体，共振和鸣，便因此衍发两个灵魂间的交集、交织、交缠、交融的一系列化学反应，刹那间，令人真假难辨，不知哪个是雪？哪个又是本我？

　如果说，玩雪，是一种童趣；赏雪，是一种兴趣；那么，听雪，则是一种雅趣。

  赏雪，不一定要远足。可以是村外的小山坡，可以是流经小镇的河堤边，可以是街头巷尾的古树旁，可以是喧哗的闹市区，可以是僻静的芳草地，可以是公园的亭子间，可以是音频光盘的影像中，可以是诗意美文的行间里......

      听雪，无需约三两知己助兴。雪落无声，听的是空寂中的木鱼声，听的是灵魂交融时的呢喃，听的是落尽琼花天不惜的豪言，听的是夜莺宛转悠扬的鸣唱，听的是雪落有禅的清音，听的是岁月叩响心门的诗意；

      品雪，有着不同年龄的况味。幼年时，依偎母亲怀抱，看雪落窗台的合影，品赏飞雪轻盈窈窕的风姿，温和柔情的甜馨、写满爱意的眼眸；青少年时，倚在十年寒窗前，看大雪盈尺的素装，品目雪端庄秀丽的外貌、刚柔并济的风范、清纯无暇的高洁；而立时，在回乡的列车上，看冰雪染白的田野，品鉴瑞雪包容豁达的胸襟、博爱泛滥的心怀、冰魂雪魄的内涵；不惑之年时，伫立长城烽火台之巅，看长城内外玉琢银装之雪韵，品读雪峭壁峥嵘的险峻、万壑延绵的壮观、轻纱缠绕的画风；知天命之时，看菱花镜中眉霜雪颜的素净，品骘岁月蹉跎渲染的印记、光阴日月如梭的无奈、季节风号雪舞的节奏......

　顽童爱雪，是因为贪婪打雪仗堆雪人时的那份趣味和欢愉；长者爱雪，是源于雪花中有着童年的故事和青葱岁月的那些轩事；情侣爱雪，是享受踏雪寻梅的浪漫和卿卿我我的恩爱；文人爱雪，是基于烹雪煮茗的闲趣和大放厥词的兴致；而我爱雪，只是性格使然中的寡欲佛性。

　童年的一段时光，曾客居一面临山、三面傍水的古镇，就读老妈供职的一所完小。印象中，稻田紧挨着学校，正对面，有个小山坡，不高不陡，植皮稀疏，是离小镇最近的制高点。午间时光，偶尔会和同学去山坡上追逐嬉闹一番。冬日的江南，不乏味，不无聊，即使是漫天飘雪的时候，那丝丝缕缕的绿茵，也会在雪毯的四周，冒出尖尖的小芽芽，给人一抹小清新。雪后的小山坡，较平时冷清许多，没有被踩踏的痕迹，而我，很多时候，是第一个涉足这里的小女生。年幼无知，本无情趣可言，只因一份喜好。山坡上的雪很白、很轻，松软地铺在黄色的土壤上，脚踩下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脆脆的。三十一码的鞋印，顺着走势，蜿蜒于山坡的羊肠间道，歪歪斜斜，时深时浅。风烟俱净的山顶，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心无旁骛，随手抓起一把把雪花，定睛凝神，用雪知我知的语言，喃喃诉说藏在小人心中的小秘密、小心思、小志向......雪，还在不停飘落，且越发的密集，片片雪花，窸窸窣窣从耳边飞过，又纷纷扬扬洒落于头顶、肩上，染白了青丝、染花了衣衫......冬日昼短，没多会功夫，暮色便慢慢合拢，俯瞰山坡下的小镇，只见田间地头、瓦屋茅舍、古井河道、泥泞小路，次第被绵绵白雪遮盖得严丝合缝。小镇的上空，炊烟袅袅四起，夹裹着饭菜的味道，浓郁的雪雾，将小镇所有的物象，坠入烟海之中，虚无缥缈，在雾霭氤氲中，漂浮起一种神圣、一份鲜活、一丝灵动，留下一隅遐想的空间。

　雪小禅说：“这世间的美意原有定数。这听雪的刹那，心里定会开出一朵清幽莲花。也寂寞，也淡薄，也黯然。但多数时候，它惊喜了一颗心。”也许，这雪，就是寂寥、清欢、自赏、情致、高洁、素净、超尘的标识？素淡的雅称？天使的化身？

     人有灵，雪有魂。当你用极为虔诚的目光，去承接一朵洁白的雪花，那么，依附在雪花中的那缕雪魂，终将以一帘温柔的缀饰，去掩埋世间的邪恶与肮脏，洗涤蒙尘的心灵，干净浑浊的文字，坚固脆弱的意志，强壮柔弱的肩膀，滋润枯萎的心田，读懂生命的厚重，唤醒苍翠的生机，融进生命的血脉。

 心中的雪花，再次飘扬，那是一幅珍藏心间太久太久的雪颜素描，很想，用心去赏识雪梅的姿色，体会雪花的温度，感受雪原的宽广；还想，将漫天飞舞的雪精灵，调制成脸部精华，去修饰冻得苍白的容颜；更想，追溯意念中的雪魂，穿越梦境，穿梭流年，让六角花瓣的冰凌，轻吻冰凉的唇际。

　大寒莅临，冬之将尽，春天，不再遥不可及。唯有那场心心念的冬雪，纵然不见踪影，或许，雪还处于冰晶状态？或许，雪还未能突破空气的阻力？或许，雪还缺少天时地利的催化？或许，雪正在后场描眉画眼？或许，雪正在待披上洁白的婚纱？或许，雪正给赶来的路上？

     臆想中， 蹁跹的雪花，终于来了，这是一场曼妙在冬日的邂逅。冬，即刻恢复了往日的绅士风度；雪花，顷刻在天宇间静静地绽放，如玉屑，像琼花，若银蝶，轻盈的身姿，洁白的霓裳，荡漾在冬的心海，滋生出缕缕情愫，缓缓洇开......

　 愿，在雪的禅意中，用雪水，化开心间的那朵莲花；用泉水，泡开一壶齿颊留香的谷雨清茶；用诚信，留住雪魂注心的芳兰竟体。

      愿，在骀背鹤发的那一刻，还能在远离尘嚣的小溪边，在缥缈稀薄的夕阳下，看到雪花的仪态，听到雪落的禅音......

      

　  恕我，在大雪狂舞的冬夜，独自冰冻成霜，在雪花絮语的声声慢中，魂兮归来......

　　文字——山路幽静

图片——网 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