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霞散文: 花香有回声

妙语

<h3>  阳光薄薄的,穿过云层,继而穿过天地间无形的阻碍,在进入一层窗玻璃时,又费了些气力。能感受到它的时候,就像羽毛一样又轻又软了,像冬日的人,穿了臃肿的外套,走路说话都显露出慵懒的模样。<br></h3><h3> “也不知能不能活”,母亲试探着,把一株枝条插进种着百合的花盆边侧,“人家说是长寿花,开红花”,几片绿叶从纤细的枝条上拱出来,锯齿样的边缘怯怯地拉扯阳光的碎末。我怔了怔,没说话,她说的话和插花的样子,像极了姥姥。</h3> <h3>  姥姥是极爱花的。小时候住在姥姥家的事情记不住多少,但总能想起,一大片月季花深红浅紫,鸡冠花火红火红,像一簇簇火苗,照的我碗里的清汤面片也火红火红,我就坐在花前,伴着花香下饭,度过没有肉吃的清苦日子。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大都如此,而独有我是拥有花香的,这成了我在小伙伴中最骄傲的事。姥姥后来住进城里,一年四季,院子里更是花香不断。老邻居们来来往往,这家折一枝那家掐一段,时间久了,高高矮矮的花盆,甚至瓶瓶罐罐都养着这样那样大大小小的花,把小院子塞得满满的。虽然都是些普通品种,只要开得热闹,她都喜欢,最让她得意的是人家的老桩都养残了,她从人家盆里掐下的小枝倒长得精壮,原主人立在花前,听姥姥一遍遍讲花经,临走,便讨一枝回去,欢欢喜喜又重新栽起来。</h3><h3> 冬天,我们帮她把花搬进屋里,散落在客厅、卧室朝阳的窗台上,满满当当,就这样她还觉得不够,白菜芯儿、胡萝卜全插进水里,就连坏掉一半的红薯,都舍不得扔,削净养在盆里,绿叶子在她的眼睛里发了芽又拔出个儿来,高高的,从柜子上垂落一匹属于这个季节的锦缎。而那白菜芯儿里顶出来的黄花,像嘴唇,吐出一串黄艳艳的阳光。</h3> <h3>  去年,病床上的姥姥没有精力再顾及它们,有什么花开了,我喊她看,她都无力再看一眼。花儿寂寂的,没有神采的开着,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落寞的败了。仿佛花儿也是懂人心的,最爱它们的那个人在最冷的时候离开了,花儿像一群孤儿失去了依靠,在那段日子里,竟枯落了大半。为了留个念想,我端了几盆回来,想替姥姥好好养着,让它们像从前一样自在的开。</h3><h3> 我的阳台上也有花,都是一时兴起,从花圃里挑好看又金贵的买回来。那些花儿在花圃里开得欢天喜地,到我手里仿佛擅长修身养性,等养过一段,一个个都像贵人似的养经闭息,停止生发,不开花不长叶不摇摆,像同处一室的人,彼此缄默着,没有一次像样的交谈。有的渐渐失了元气,香消玉殒,盘踞在盆边的草,便趁机掠夺了空间,在盆里开花结籽传宗接代,很是张扬起来,所以我常感叹,自己是养草的好手。对养好这几盆花,实在也没什么信心。</h3> <h3>  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姥姥的花也逐渐恢复了气力。韭菜莲没那么娇气,一把阳光一瓢水,就支棱起身子。有了精神,就像邻家小姑娘突然窜起了个儿,眉眉眼眼都长开了。到了盛夏,一盆开粉紫色大花,常常三两朵一起开完又是四五朵,接连开了几个月。另一盆开小白花,一次开了十八朵,完全是爆盆的节奏。花前的我满满的成就感,相信这些花都有饱满的灵性,在绽放的那一刻,肯定用我不懂的花言花语,抢先汇报给姥姥了。经历了跌宕起伏之后,它们更懂得唯有尽力做好自己,才是给爱的人最好的安慰。</h3><h3> 而天竺葵就没那么服帖,可能是我太过用心,又是换盆又是换土,一直蔫蔫的,完全没有在姥姥手里时那种精气神。起霜的时候,绿叶子先是发红进而又黄,好多边缘都干枯,像一群蝴蝶落在枝干上。赶紧百度咨询,果然是被我折腾坏了,先是遭暴晒后来又受凉,任是谁也受不了。好在它顽强,移进室内朝阳的地方,终于缓过劲,摘掉黄叶,就整个儿周整起来,花头开始窜高并长出新叶,我养花的信心也随着它们爆开了花苞。</h3> <h3>  被母亲插进盆沿的长寿花,根本不用缓盆,就自顾自的长,阳光裂帛般蜷在叶片上,闪着毛茸茸的光,油亮的能滴下汁液来,一丝一缕都那么动人。但等有了花苞,竟像是停止了生长,每天守在跟前也不见有什么变化,直等的人心焦,足足过了有一个月,一捧花苞才有一小朵羞羞怯怯打开鲜红的花瓣。原来好东西都来得慢,它们貌似安静的外表下,经历着不为人知的惊涛骇浪。这个时候,只有耐心的等,等它们承受分蘖的风浪和孕育的苦痛,经历黑暗中的层层阻隔,在适当的时候,就会打开属于自己的那方明媚。如果姥姥还在,肯定会教我:不急,不急,要慢慢来。是啊,万物都有灵性,只有在意的人才能懂。</h3> <h3>  人世间行走,有什么比持一束花香更动人呢。朴素的花香如缕如线,穿起姥姥早年的贫苦,中年的负累,抚慰她晚年的生活。后来的我们又适时接过并擎起,任由它们在时光里起起落落,敲打出连绵不绝的回声。人的一生亦如花木,四季更迭延展,无论什么时候开放,最好的状态,都该是内心的春天。</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