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祖庙的那些人、那些事（十二上）

吴洛加 （金风飞扬）

                                游 戏（上）

      四十年前的鲁祖庙，最无忧无虑的自然是孩子们。少年不知愁滋味，他们并不懂得父母操持全家一日三餐的艰难。娃儿们只要腹中有食，就会尽情享受各种游戏带来的快乐。我们小时候玩过的游戏，极少项目升级换代流传至今，绝大多数销声匿迹成为永久的记忆。让我们一起打开记忆之门，摆一摆那些曾经在鲁祖庙非常流行的游戏。

      1、 玩火炮儿。

      重庆人称爆竹为火炮儿。小时候家穷，爆竹只有在春节才能玩。并不知晓爆竹一声旧岁除的道理，偏爱那震耳欲聋的爆响带来的欢悦。三岁以下的娃儿玩“地旋旋”，或者冒烟吐火不爆炸的安全烟花。半大崽儿不满足于常规燃放，常常一玩就玩出格。火炮儿往往拿在手上点燃，在即将爆炸前甩往路过的行人，炸得对方猝不及防破口大骂。更有个别“死胆胆”（重庆老人骂孩子专用语）把火炮拴在猫尾巴上点燃，或者塞进下水道、垃圾桶甚至空玻璃瓶引爆，喜与悲往往就在一瞬间发生转换。平日家长不会给娃儿买火炮儿，于是就自己做。用牙膏皮溶化成汁，倒入沙模凝结成金属爆竹，再拴上布条穗。这个爆竹装的是火柴头药面，以铁钉作引爆器，抛向空中，落地炸响，不过远不如爆竹响亮。聊胜于无罢了。即便这样的爆竹也容不得尽兴玩，因为当时火柴属于限供物资，且每盒两分钱，并不便宜呀。

      2、 划甘蔗

      鲁祖庙靠近民生路的路口有家干果公司，逢季常整车运来甘蔗。人家下货时，便有三五个崽儿趁着场面忙乱顺走几根。此案几十年后终于告破，不止一个鲁祖庙原住民承认当年就是自己下的手，但并没有躲家里独享，而是拿出来通过游戏分而食之。这游戏便是“划甘蔗”。因为动刀，通常是男娃儿参与，靠划拳确定先后顺序，依次上场，用刀劈砍站立着的甘蔗，划多长吃多长。这游戏贵在眼准手稳，用力恰到好处，眼睛近视和散光的娃儿大多担心出丑不会参加，不过那时的“小眼镜”真是少得可怜。有人豪爽，斩获一大截，弟妹们全都沾光；有人贪心，使出吃奶的力气劈下，结果连甘蔗影儿都没有碰到，引起众人嗤嗤讥笑。

      3、 做橘灯

      重庆盛产橘子，寒风凌冽时节也是橘子上市旺季。娃儿们吃橘子时总要选择又大又圆又红的，这样在品尝橘子的芬芳甘甜之余还可以做橘灯。大作家冰心写的散文《小橘灯》，说的就是重庆一位小姑娘送她橘灯照明赶路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这篇文章，而且也会亲手制作橘灯。用刀取下橘子顶盖，挖尽果肉，一边吃橘子，一边在橘子壳适当位置钻眼拴线，取小截蜡烛安放在灯笼底部点燃，用筷子挑了，一盏红艳艳的橘灯大功告成。娃儿们提灯游走于鲁祖庙老街，远远望去如星光聚会、如流萤飞走，灯随人动，灯笑人欢。那时候街上很多娃儿都是一个学校甚至同班同学，常在彼此家里楼上楼下进进出出。当然也玩橘灯，关了电灯，几盏橘灯在黑暗中吐着光明，照亮一张张兴奋得红扑扑的小脸，那番快乐哪个不记得？

      4、 挤油渣

      此乃游戏，并非熬猪油。冬天冷，衣衫薄，娃儿们便通过人挨人人挤人达到取暖的目的。一群人以墙壁为依靠，背贴墙壁，两端的人呼喊着号子使劲往中间挤，谁扛不住挤压从人阵中爆出，谁就得跑向两端扮演往中挤的角色。如此往复，直到游戏结束。挤油渣是个力气活，再冷的天挤上半小时，保管叫你热汗淋漓寒意全消。个子大的因为体量重肯定要占些便宜，但假如遇到别人使阴招比如暗中挠痒痒，他忍不住侵袭一散劲，照样会被挤爆出队伍。挤油渣出汗，当时不觉冷，过后风一吹寒冷依旧，说穿了这是一个被寒冷逼出来的游戏。那时街上娃儿十有七八冬天都会耳朵、面颊、手指、脚跟长冻疮，又红又肿，奇痒难耐，久治不愈，现在看来主要原因是衣服穿少了冷出来的疾病。当今娃儿到了冬天一个个穿得像小狗熊，不再寒冷，挤油渣再无必要，故失传矣。

      5、 放风灯儿

      风筝被重庆人成为风灯儿，八竿子打不着，现在还这么叫，可见习惯的力量。三月草长莺飞，春日明媚，风却格外犀利，便是放风灯儿的最佳时令。小鼻涕娃儿多在鲁祖庙街上放，他们的风灯儿是用一张作业本纸折成U型，尾部粘贴三根小纸条，前端系上细线，放时风力稍大便打“栽栽”。大娃儿的风灯儿也是亲手做，那时学校的手工课会教，不知现在还教不。两张轻薄的棉绒纸粘成T型，以刮得细薄的竹篾作为风灯儿骨架，用样的纸裁条粘接成长长的尾巴，拴上“斗线”把好平衡便成。嫌鲁祖庙小，也不喜欢在附近放，马路两边行道树和电杆、电线会常常收了风灯儿的命，总以更远的河边空旷地带为最佳选择。风灯儿借助风力直上云端，便让小纸圈顺着线路“哗啦啦”唱着歌送上空中，这叫给风灯儿“喂嘎嘎”。乐极往往生悲，有时毫无征兆突然风力减弱，风灯在空中盘旋着直往下栽，地上人手忙脚乱收线挽救危局。也有风力猛增“嘭”的一下挣断了线，只好眼巴巴看着风灯儿晃晃悠悠最后栽入江流，那番伤心和失落唯有自知。

      6、 耍枪

      中国是尚武的国度，娃儿很小便接受枪的熏陶。文革时期，鲁祖庙人人皆有红缨枪。木头削成梭镖头状，打磨光滑后涂上荧光粉；枪头后面缀上红色丝绦，一抖便像一团火。扛着这红缨枪在老街练列队练拼杀，很拉风的哟。当然也有玩具枪，五花八门，都是自己做，家里穷嘛。用画报封面硬纸折叠棱角分明的驳壳枪，用木料锯挖削磨做成形象逼真的冲锋枪，用竹桶钻眼装上缠着布头的筷子抽水可射八丈远的水枪，用鹅毛管装填橘子皮子弹暗藏掌心的袖珍枪……最多的还是弹弓（弹枪）。前几天有人在微信群中坦白，说他当年藏在干果公司门前空果篓里用弹枪悄悄射击路过的美女。看来这崽儿情商蛮高，自小就喜欢对女娃子下手，好在当年被射中的美女已成太婆，坦白从宽既往不咎了。更多人用弹枪打猫打狗打麻雀。那时麻雀因为吃农民伯伯粮食被列入“四害”名单。农村的办法是扎稻草人威吓，敲锣放炮驱赶，并不怎么要那些生灵的性命，但它们一旦闯入鲁祖庙，下场只能用“悲惨”二字来形容。能射中麻雀的娃儿，无疑都长着一双视力很好的眼睛，不知他们当中有没有后来当兵扛上真枪的。现在虽然给麻雀平了反，但鲁祖庙却再也见不到其轻灵的身影。难道它们还害怕这块禁地么？

      7、 跳拱

      前不久看新闻，说一些小学担心学生体育课练习“跳马”摔着磕着不好给家长交待，索性取消了这个历史悠久具有挑战性的项目，让人叹息怎么会因为怕噎着连饭也不敢吃了。小时候我们这一代人都在学校学过跳马，虽然没有成为李宁楼云，但一个个健健康康长大成人屁事没得。那时在学校体育课跳了马犹嫌不过瘾，回家后还邀约在一起跳拱。这“拱”由人扮演，先是弯腰曲腿矮矮地半蹲着，随着跳过的轮次递增而越升越高，最后达到两手抱头直立，高度不低于一米三。跳拱训练人的身手敏捷包括爆发力，小胖娃十之八九不敢跳，即使跳也早早败下阵去充当“拱”。看跳拱很有意思，拱低矮的时候，有人用单腿戏耍般跳过，有人无需手撑就能飞跃而过。到了最高处就最考验人，跳不过去的，张牙舞爪跑到拱前猛然刹车，羞赧着与对方抱成一团承认失败。唯有一两个佼佼者艺高胆大，老远助跑，踏踏踏踏到得跟前，双手一撑对方肩膀，“嗖”的一声从头越，落地已是几米开外。一旁观战的大人们忍不住拍手叫好，笑嘻嘻来句“渝骂”：这龟儿子手脚好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