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评论||2018会员作品年展||彭定新散文

玖鼎评论

<h3>第 06号作品 彭定新散文<br></h3><h3>夷陵评论总264期 组稿审定:元辰; 发布媒体:玖鼎评论 总第87期 编发:玖鼎 </h3><h3><br></h3> <h3>彭定新,宜昌市总工会副主席,宜昌市作家协会会员。长期从事政策研究、党务和行政工作。爱好文字和摄影,一花一叶一世界,一图一文一心境,常有文字、图片见诸报刊、网络。</h3> <h3> 彭定新散文 </h3><h3> 曾家湾的往昔岁月 </h3><h3> </h3><h3> </h3><h3><br></h3><h3> 曾家湾的路 </h3><h3><br></h3><h3> </h3><h3> 我是欣闻改革开放的号角离开家乡的。1978年,年仅十四岁的我,到县城小溪塔读高中。 </h3><h3> 我的家在一个叫曾家湾的地方,处县的边界,离县城也远,到一趟县城不容易。八月底的一天,父亲送我报到上学。天未亮时,我们就出发了,去赶早班船。从古老背水码头乘船,是因为到宜昌市往小溪塔可以最省步行,但也有12华里路程。 </h3><h3> 古老背当时是宜都县江北的重镇。古老背在我心中,就是街市,那可是人来人往、房屋相接、杂货铺林立的好地方。街上的人们称我们那里为后山。 </h3><h3> 所谓后山,山是多的且高,路是远的且狭,人是穷的志是短的。确实后山也特别,一条黄龙寺山脉阻挡了向东的河流和初升的阳光,河水不得不先向西,淌过十二道脚不干,穿过大坡垴谷底,贯入磨盘溪再汇入长江往东去。 </h3><h3> 之所以从古老背走,也有我儿时卖柴禾的情结。后山有松柴栎柴,街上缺烧火做饭的燃料,父亲靠卖柴,用来打煤油称盐,维系基本的生计。当我懂事起,也加入了卖柴的队伍,记得第一次卖柴我只能挑35斤,3分钱一斤,换来了一元零伍分钱,父亲为我买来了伍分钱的“油香”,第一次用劳动换来的“油香”我舍不得吃,本两口可吃完的,我吃了很久,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闻,是品。 </h3><h3> 父亲用扁担挑着行李,走过田畴稻径,山间野路,从古老背驿码头乘沙宜班船,到宜昌市大公桥起坡,又步行到珍珠路,挤上往小溪塔每人二角五分钱的公共汽车。一路上父亲没有言语,我知道,我每月九元钱的生活费,父亲是靠加紧卖柴,还借了部分钱才有了我上学的费用,他是在为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在发愁。但从父亲的眼神里我看出了父亲的期待。 </h3><h3> 我们到学校已是下午三点多,用了近一天时间,感觉路好远好远。 </h3><h3> 除水路外,到宜昌还有三条旱路可以走出去。 </h3><h3> 新场是老汉宜路上的一个小集镇,它在我家的北方,同古老背方向相反。离我家也是12华里,同样只有小路,也只能步行,然后再搭班车。但我不想从新场走,因为新场有我抹不掉的一次阴影,那是父亲交购任务猪时的一次经历。当时正值夏天,父亲和我的堂哥用蔸杆子抬着一头猪步行到新场食品所。食品所收购任务猪是有要求的,净重不少于120斤,只有交了任务猪,换取屠宰证,才能屠宰自己家里另外一头猪。否则,有猪也不能杀,过年也不能吃肉。父亲把猪抬到食品所后,经过称,除食,食品所里人说,不够斤两,抬回去吧,不收。无论父亲怎么好话,无论父亲怎么愤怒,都改变不了不收和往回抬的事实。后来,我知道了当时过称是124斤,除了5斤食,净重只有119斤。更让我纠心的是,父亲把猪抬回来后,就累瘫在地上,后来病了一个星期。 </h3><h3> 从十二道脚不干,翻越大坡垴到伍家岗也是出行的一条路。所谓十二道脚不干,就是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一条小河曲曲弯弯,时而小路沿着河边平行,时而小路穿过小河,这样要经过十二次河流,脚还没有干,又要淌水了。这样既要淌水又要翻山,到伍家岗又有30华里之遥,一般少有这种出行。但十二道脚不干,周边有连绵的群山,有很多的山货可打。打橡子、扒蜈蚣、割茅草、挖黄姜,成了我们童年时期经常做的一些活路。我们也常常爬到大坡垴至高点上,遥望山那边的城市,心中幻生一些向往。 </h3><h3> 从土门走也不现实,当时我们属土门公社管辖,政治文化中心在土门,按理应从土门走,但土门的路程也不亚于伍家岗的远,连三坡的山也高也险。正因为我们的流向不在土门,几年以后,我们不再归土门公社管了,取代的是猇亭区。 </h3><h3> 四十年前,家乡的出路,就是一条充满荆棘的小路,是一条挑夫艰难跋涉的山路,是一条山重水复的十二道脚不干。 </h3><h3> 自离开家乡,我再没有回去,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探望父母。如今再回家乡,家乡变得难于认识。 </h3><h3> 回家乡的路有多种选择。如果是从外地回来,可以乘飞机,黄龙寺机场(现三峡机场)就在曾家湾的隔壁。1993年元月中央军委批准新建黄龙寺机场,1994年9月开工建设,1996年12月建成通航。现在年旅客吞吐量突破200万人次呢。更重要的是,三峡临空经济区正在加紧建设,一片集通用航空、临空制造、现代服务、航空物流的特色产业群即将形成。 </h3><h3> 汉宜高速路从曾家湾经过,确切地说,是从我家堂屋里穿过的。1994年因为新建汉宜高速公路,我的老家搬迁了,搬到了现在汉宜高速路猇亭站的出口处。从家门口上高速到宜昌只要十五分钟,到小溪塔也只需二十五分钟。 </h3><h3> 民用水泥路是最方便的,它修到了每户人家。每家每户的水泥路可以连接高速路到全国各地;连接到宽广的七里冲大道,一溜烟就到了猇亭街上;通村公路四通八达,到土门,到新场,到十二道脚不干。如果没有公路标识,车开着开着就迷路了。儿时的同学说,水泥路也几次提档升级了。 </h3><h3> 正在建设之中的峡州大道,又是一条连接宜昌城区到三峡机场到白洋工业园的快速路,它正好路过我的家乡,不久就要全线贯通了。 </h3><h3> 家乡因路而变,因路而兴。家乡的大路一开,山乡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2010年,是家乡发生蝶变的一年,祖祖辈辈从事农耕的曾家湾,被一个占地1500亩年产20万辆的汽车基地所取代。昔日的山坡变成了平地,昔日的农田变成了车间,昔日的农民变成了工人,昔日分散的土胚房变成了成排成线的小楼房,昔日的步行也被摩托车、小汽车所代步。 </h3><h3> 家乡的路,是一条不断刷新的希望之路,是一条农村城镇化农业现代化的康庄大路。</h3> <h3> 曾家湾秋色 </h3><h3><br></h3><h3> </h3><h3> 曾家湾的秋是从稻田里开始炫染的。确切地说,是稻穗带来了秋的颜色和气息。白露过后,稻穗和支撑稻穗的稻茎、陪伴稻穗的稻叶,会毫不吝啬地褪去青色,由青吼吼变为黄灿灿。黄灿灿的稻穗就像少妇,成熟、丰腴,腆着肚子,弯下腰身,分娩在即。清晨,那稻穗的露珠上,也有一个小太阳。无数个小太阳折射出去,在薄雾中,山峦也一抹若隐若现的金色,向人们带来美的享受。这时,不管你愿不愿意,接不接受,一种喜悦、惬意之情会从心底里向外延伸。 </h3><h3> 曾家湾的稻田盛载着秋,有它的特别之处。所谓湾者,一定有山峦,一定有田亩。曾家湾的山不高,只能算土坵。一座座土坵,缠缠绵绵,断断续续,隔离成一畈畈、一湾湾的田。田是水田,盛产稻子。水田大小不一,春耕灌水后,像一面面镜子,山影倒在镜子里。水田最大者叫“三斗坵”,最小者叫“牛眼睛”。田是一层层叠加的,像是从低处往高处码成。越往高处,田越小。当然,秋日的稻田也就成了叠加的金色。田与田之间有弧度自然、颜色深褐的田埂,成了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牵扯在山与山之间。 </h3><h3> 山脚田边有一条小路,小路旁是山坡,山坡上是密密匝匝的树木。树木以常绿树马尾松为主,混交一些枫香、栓皮栎、化果树、木梓树等落叶树,落叶树的叶子也和稻穗一样,到了秋天,由青绿、浅黄渐变成金黄.曾家湾这种立体的油彩,都装扮在湾子里。金色的稻、墨绿的树、黄红的叶、碧蓝的天,这是何等的秋?!我以为李可染画下的秋山图,也褪色;郁达夫笔下的故都的秋,也少了韵律。 </h3><h3> 如果说,大自然的造化,带来曾家湾一种自然的秋,那么,曾家湾人收获稻谷,是曾家湾又一道秋高气爽的风景。 </h3><h3> 当秋风乍起,秋虫啁啾,秋雁阵阵,当弯腰的稻穗左摇右摆,相互窃窃私语,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时,曾家湾人就知道收获的时节到了。这个时候,最悠然自得,信心满怀的,是曾家湾的男人们,他们走在田埂上,吸着旱烟,悠悠地去,悠悠地来,看一看稻谷的成色,听一听稻浪的声音,嗅一嗅稻米的香味。他们俨然一位将军,那金黄色整齐划一的稻,就像沙场上整装待发的战士。 </h3><h3><br></h3><h3> “割谷了”,“割谷了”。一个良辰吉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好像有仪式感也没有仪式感地大声呼喊。老者姓孙,生产队队长,他开了第一镰。此时,男人们女人们绾着裤腿,戴着草帽,一字排开,舞着锋锋利利的镰刀,左右开弓。视乎把精力都集攒到这一天,有使不完地劲,于是一片片稻谷就倒下了,直着的金黄变成了橫着的金黄。看来,这力气、这镰刀一定是留给稻穗的,一定是从秋的根部割起,呼呼啦啦,密密匝匝。镰刀在阳光下耀着,割谷的声音在空旷中盘游,一年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了,人们的脸上也有了金黄色的灿烂。 </h3><h3> 曾家湾的秋色,是移动的秋色。把散落在稻田里稻谷归拢,叫抱谷。打成捆,叫捆草头。捆草头,是男人们的事情。只见男人们使出全身力气,手脚并用,肘关节和膝关节一压,双手扯住用稻草绾成的要子(草绳),打一个结就把稻穗捆绑了。抱谷,一般是女人们的事情,把铺排在稻田里的稻谷,一抱一抱地弯腰拾起,送给捆草头的男人。只见女人的手一松一丢,男人的手一抓一接,一抱稻谷就完成了交接。稻谷打捆是个相互配合的集体活动,一个人干不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时女人也为难一下男人,故意把一抱稻谷丢歪,让男人接手时有一定难度。有时女人抱一大抱稻谷,也让男人码捆时难堪。这时男人也会打诨一句,于是笑骂声就散开去。在打情骂俏中,田野上便有了一堆一堆的金黄草垛了。老人和小孩也参与喜悦的收获之中,那只是捡谷,捡下遗留在稻田里的谷穗,这叫颗粒归仓,勤俭节约呢! </h3><h3> 挑草头,就是把打成捆的草头挑到打谷场上。挑草头也是男人们的事情。钎担是挑草头的专用工具,两头翘且套有铁尖。挑草头时,先用一端铁尖杀向一捆草头中间,然后杀向另一捆,用臂膀担起来送上肩,靠的是腿力、腰力和臂力。稍力度不够,就会“翻兜”,草头就要落下,钎担就会失手,搞不好,钎担飞出去,铁尖就会伤人。挑草头是个体力活加技术活。挑草头的男人们,穿着宽大的粗布裤子,光着膀子,肩上搭一条大毛巾,垫在肩膀上,既可以防钎担伤肩,又可以揩汗。他们一定是一路来一路去的。当草头挑起来,走在田埂上,格外显眼,一路的队伍,一路的风景。远远望去,草头高高的,粗粗的,人夹在草头中间,只见草头不见人像。亲近挑草头的队伍,只见草头起起伏伏,颤颤悠悠,钎担就“吱吱叽叽”的响,加上男人们“嗨吙嗨吙”的号子声,富有强节奏的音乐感。 </h3><h3> 打谷场上,金色的谷粒耀眼。谷粒是要脱粒的,脱粒就是把谷子和稻草分离出来。把稻草头一层一层平铺在打谷场上,“吱嘎吱嘎”的牛拖石磙在鞭子的响声中转了一个又一个圆圈,稻谷经不起碾压,一碾压谷粒就挣脱开来。草是草,谷是谷。用扬叉掀开稻草,堆成草萝,剩下一层谷粒就平铺在偌大的打谷场上。谷粒有饱满瘪壳之分,也有土块杂质参与,于是,钢筛筛、风斗风、掀板扬,便把饱满留下来,把瘪壳吹出去。阳光下的谷粒晒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翻动,脚是翻动的最好工具,晒谷人打者赤脚,紧贴地面来回拖来拖去,谷子就翻成一道道的沟沟和埂埂,就好像一道道四射的芒光。 </h3><h3> 曾家湾的秋,不仅仅在晒秋,也在炊烟里餐桌上。当落日把天空映照成酡红,喜鹊在香椿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那土墙屋上的炊烟就冉冉升起了。炊烟搅动着,各家各户的炊烟交织在一起,就在曾家湾的上空形成一道白色的绸带。这是曾家湾晚餐的时间了。新米一定是自己尝鲜。新米饭有一种特别的米香,好像有一种奶香味,又好像有一种清香味,吃起来糯糯的,软软的。不用菜就可吃三碗。特别是煮稀饭,稀饭表面覆盖一层薄薄的米油,整个房间就弥漫米香。有的人对新米敏感,说吃多了容易“打摆子”,这是误读,实际上“打摆子”是虐疾,一种由蚊虫叮咬引起的周期性发作的发冷发热疾病。曾家湾的人不信,新米总是最先吃。当然,秋天的菜肴,不会因为新米好吃就一定怠慢自己的胃口,相反更加丰盛。除了秋广椒、秋茄子、秋黄瓜、秋豇豆外,最算得上硬菜的是,秋泥鳅炖秋嫩南瓜丝。秋泥鳅是从稻田里挖出来的,谷子快成熟时,水田就要放干水,一来便于稻子控水成熟,二来便于人们收割。在稻田的低洼处,泥巴里一定有泥鳅,秋天的泥鳅肥壮,一个早工就挖一盆子。 </h3><h3> 泥鳅挖回来后,放在清水里养几天,还要放点盐,让泥鳅吐出秽物,因为炖泥鳅是不用杀的,用的是整条活泥鳅。煮泥鳅时,腊肉是不能少的,佐料是盐、生姜、大蒜、酸红椒和酸芋禾梗,先熬汤,然后下泥鳅。待快煮熟时,再放嫩南瓜丝、紫苏叶。盛上炖钵炉子。炖钵是土的,烧的是敷炭。月光下、竹林旁、稻场里,一家人其乐融融,慢慢享受着秋天的美味和丰收的喜悦。现在土泥鳅炖南瓜也成了一道美味佳肴,但总也吃不回家乡的味道了。 </h3><h3>曾家湾的秋,故乡的秋,让我魂牵梦绕的秋色。 (2700字)</h3> <h3> 祖母的芭扇 </h3><h3><br></h3><h3> </h3><h3> 都在抱怨如今没有春天,从冬一步跨入夏。一旦入夏便是盛夏,是三伏天的夏,是酷暑的夏。今年尤为突出。人、动物、植物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迎接“烤验”了。高温让人酷暑难耐,焦躁不安,饭菜不香,觉寝不甜。稍微一动,大汗淋漓。太阳下一走,舌焦口燥。隔壁的黄狗吐着舌头,喘着粗气,少了平日的张狂。路边的苞谷还未成熟,叶就枯萎了。不知道是人的抗热性减退了?还是全球气候变暖了?每当这个时候,任凭躲进小屋,任凭电扇呼呼吹,任凭空调加足马力不歇息,仍然难过,感觉度夏如年。偏偏这个夏天,又惹出吉林长春长生生物科技的狂犬病疫苗事件来,让人更加心浮气躁。时间一长,空调病、关节痛、热毒、热感冒、肠炎、失眠接踵而至。真是苦夏啊! </h3><h3> 有一句老话,叫“心静自然凉”。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正数数,12345------一直到100,又倒数数,100-----到54321。数着数着,又数到了中美贸易摩擦第一批价值340亿美元的贸易清单,还有2000亿美元贸易战即将打响。看来,这个办法不管用。我想,我们小时候是怎么过夏的?那时似乎没有这么热的天和这么多的烦。 </h3><h3> 我享受童年的夏天,童年的夏天是祖母用扇子扇出来的。 </h3><h3> 祖母是个小脚女人,从我会叫婆婆时,她给我的印象是,瘦小、驼背、干瘪、发稀,一双小脚始终走不出村庄,蓝色家机布的对襟斜扣褂子有些泛白,宽大的黑布裤子晃荡晃荡的。祖母是大户人家的子女,但我一直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优越性。她和普通的农村小脚女人一样,做不了田里的大活路,纺线、绾把子(柴禾捆成小把)、烧火做饭、洗衣、打猪草喂猪、种园子是她的专属。当然,她最大的任务是哺育子孙,她一生做了8个月母子,成活5个。我的父亲是她的长子,我们3姊妹也是祖母带大的,她是我童年最亲近的人。 </h3><h3> 夏天,祖母时常随身携带一把扇子,只要不做事闲下来时,总是摇着扇子,有时摇给自己,有时摇向别人。只要有人在她旁边,她一定会帮别人扇风。那徐徐的风,扇到身上,让人感到亲近和惬意。村里很多人都享受过祖母的扇子风。当然,我们做孙子的,这种享受一直伴随着整个夏天。 </h3><h3> 祖母常用的扇子叫芭扇。芭扇,是用一种棕榈叶做的,在一片棕榈叶靠近叶柄部,其叶都是相互连接的,离柄部远的地方,叶子就张开了,把张开的叶子剪掉,晾干,就是一把有柄有扇的芭扇了。祖母对芭扇很讲究,边上用花布包锁,柄上用橡筋绑扎,这样既好看又赖用。芭扇之所以叫芭扇,我想,是因为它扇面阔,扇起来,风大,省力。但我看到,祖母每一次摇扇,都是缓慢的,感到吃力,尤其是祖母年纪大了,扇不了两下,就要歇一会儿,然后再扇。祖母有时也用蒲扇,蔑扇,蒲扇是蒲草编的,蔑扇是蔑片织的。她最不喜欢用折叠扇,一时供销社出售折叠伞,那是年轻人的喜欢,祖母说,它不管用。 </h3><h3> 夏天是离不开凝清茶的。祖母每天早上要烧一锅开水,然后舀进座壶(一种大茶壶)里,抓一把大叶子茶往壶里一丢,一壶凝清茶就成了。那凝清茶是深红色的,一看,就撩人就想喝。有的茶是越喝越口渴,只有凝清茶是消夏解渴的好东西。当然,凝清茶是要喝凉的,且要大口大口地喝,有时凝清茶太热,祖母就用芭扇扇,直到扇凉为止。凝清茶放一夜也不会发馊,相反那隔夜茶的味道更加凉晶晶,爽歪歪。我们家在小学旁边,同学们口渴了,就往我们家里跑,祖母总是盛满一大碗茶。一边说,慢点喝,慢点喝,一边为同学们扇风。到如今,我仍然喜欢喝凝清茶。凝清茶是大路货,祖母也常常用金银花、艾叶、鱼腥草熬水,让我们喝,一来可以清热解毒,二来可以预防感冒。还有绿豆汤、南瓜汤也是夏天解暑的主打食品。我想,有了祖母的金银花、艾叶、鱼醒草熬水喝,还有绿豆汤、南瓜汤,也不必打所谓的疫苗了。 </h3><h3> 有月亮的晚上,是我们最享受的时光。天还没有黑、知了还在聒噪时,我们就把竹躺椅、竹凉床、木椅搬出屋来,依靠在洗脸盆粗的大香椿树下,茂密的竹篱边,在屋旁割来一些香蒿,在地上洒一些水,准备一家老少纳凉了。</h3><h3> 一轮满月悬在空中,好像就在香椿树梢梢上,月亮旁的星星眨着眼睛。时间已经是夜晚,在月亮和星星的映照下,天还是蓝的,云还是白的。我们吃过晚饭,洗过澡,换上干净的汗衫子,我们兄妹仨就上了凉竹床。祖母照例走过来,搬来木椅子,拿着大芭扇,坐在我们竹床旁,一边为我们打扇子,一边为我们讲故事。“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篓,一提提到大门口,大门口摘石榴,石榴三层油,三个姐姐会梳头,大姐梳的是粑粑头,二姐梳的是插花头,三姐不会梳,梳个狮子抛绣球,只见狮子不见球”。其实,祖母的故事不多,这个故事听多遍了,至今记忆犹新。听完以后,我们就要求祖母再换一个讲,她就讲《野人嘎嘎的故事》,吓得我们直堵耳朵。祖母一直守候在我们身旁,一把大芭扇,她自己扇几下,又为我们扇几下。其实农村的夜晚是凉的,那河风夹杂着青草的味道,让人舒爽。祖母时不时朝我们扇来,更多的是赶夜蚊子。有时蚊子多了,就点起香蒿,香蒿用干松毛怄火,蚊子闻到蒿子和松脂的烟味,就不骚扰我们了,而我们也喜欢闻蒿香和松香味。</h3><h3><br></h3><h3> 夏天的夜晚是寂静的,童年的夏天充满幻想。我们仰望星空,满天的星星数也数不清,有的星星不动,有的星星走动,我们一直盯着走动的星星,看它和不动的星星撞架么?但总是看不见撞在一起。祖母忽然说,扫帚星,快看。我一看,那扫帚星(彗星)在天上划过一道白线。父亲说,是卫星,东方红一号卫星,是人造的卫星。你听,它还播放《东方红》呢!我也张着耳朵听,没有听见《东方红》,却是墙角蛐蛐儿的低声鸣叫,贯入了我的耳膜。我们凝望田野,那亮花虫(萤火虫)飞去飞来,它一会儿亮,一会儿灭。有时候也飞到稻场上竹林里,和我们捉谜藏,我们就飞也似的去抓,用罐头瓶子装起来,用它作灯用。但装入瓶子里的萤火虫,远没有自由飞翔的亮。它为什么会发亮呢? </h3><h3> 月亮躲进山那边去了,山渐渐起了雾,露珠也上了凉床,我们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当我们醒来时,已经睡在屋里的床上了。一把芭扇被压在我的身下,赤膊的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芭扇印,那是祖母的芭扇。</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