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戎寺——高棉的微笑

饶励

公元672年，中国洛阳龙门西山白马河畔，一群技艺高超的工匠们仿照皇后武则天的形象塑造了卢舍那大佛，大佛通高17.14米，飘逸而浩荡。大佛雍容华贵，表情含蓄，庄严中带着微笑，微笑中透着神秘 ，在那一时刻卢舍那的微笑定格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六百年后，在一个叫作吴哥的国度，又有一群杰出的工匠，用上亿吨的砂岩，为他们英勇的国王阇耶跋摩七世营造了巴戎寺，并仿造国王的容貌建造了54座巨大的佛塔。

佛塔四面均为佛雕像，寓意慈、悲、喜、舍，佛像为典型高棉人面容，脸带安详的微笑，嘴唇微厚，嘴角上扬，眉弯如同两轮钩月，目光微微下垂，俯视着众生。

这就是令吴哥蜚声世界的"吴哥的微笑"。他的微笑与万里之外的龙门寺卢舍那佛的微笑极其相似，仿佛出自同一法身。

阇耶跋摩七世与中国的汉武帝很有相似之处，他们同是王朝最伟大的君王。在闍耶跋摩时期吴哥王朝达到了鼎盛，版图一度扩展到泰国、老挝、缅甸和越南。当年汉武帝在征战南北政权稳定后开始“废黜百家，独尊儒术”，而闍耶跋摩在经历一系列征战后，改变了祖宗的信仰，开始信奉佛教，他按佛教的思想建造了巴戎寺，并把它作为自己的陵寝。据说，闍耶跋摩为他皈依大乘佛门而微笑，他也可以为此含笑九泉，佛像就是按照阇耶跋摩七世的面容雕塑的，分别展现了七世王从少年到老年不同时期的各种容貌，它的喜善、忧伤，或淡定或悲悯，反映了他一生从信奉印度教改换为大乘佛教的心路历程，也寓意他是佛的化身。

阇耶跋摩七世石雕像(现存法国吉美博物馆)

阇耶跋摩七世皇后石雕像(现存法国吉美博物馆)

巴戎寺是大吴哥城(亦称通王城)中最核心的景点，王城被长达12公里的城池包围，城门口环绕着宽约百米的护城河，河上架有石桥，桥的两侧栏杆上置有石雕像，每边27尊，一边是神代表慈善的力量，一边是魔代表邪恶的力量。它们像拔河一样，手上拉着眼镜蛇化身的巨蛇王。柬埔寨是信仰蛇神的国家，在王宫的废墟中，七头蛇神的图腾随处可见。

宽阔的护城河

两侧栏杆上的石雕像，上图是神，下图是魔。

通王城的城门上均有一个面带微笑的四面佛塔。

巴戎寺的守护狮神

“在吴哥，佛的微笑是从神现世萦绕的苦难卑微里升华出来最澄静的美”。

——蒋勋《吴哥之美》

上下穿行在佛塔与佛像间，佛的微笑充溢于天穹之中，带笑的眼神始终注视着你，无可逃遁无法回避，你也难以区别这些极为相似的脸庞，只有借助变幻的光影，在僧人的指点下才能找出这些微笑之间的细小差别。

在寺庙墙壁和廊柱上，到处可见印度神话里仙女阿普莎拉和蒂娃妲的美丽形象。她们以舞蹈娱乐众神。

跳舞的仙女永远是侧胯，抬起一只脚，手指捏出一个美丽的造型，通过头、手臂、腿的微妙位置，手和手指扭转以及舒展的样子，传递了很多特殊的含义，这些舞姿作为灵魂的语言表达着感情。

一次次按下快门

女神的形象无所不在，在回廊的立柱上，在壁角转弯的内墙上，虽然被青苔覆盖了脸，历经数百年的风化，身躯斑驳漫漶，但那浅浅的微笑仍在。

巴戎寺的浮雕及其精美曼妙，内外两层有1200米长，刻画了多达11000个人物，栩栩如生地描绘了12世纪吴哥的风土人情、社会生活、人文历史、宗教信仰、战争场景等。内层画廊所雕的主要是印度神话，外层则以社会生活为题材，从战场厮杀到生产劳动、集市贸易，以及街市情景、打鱼、节日庆祝、斗鸡、玩魔术等的生活图景应有尽有，是柬埔寨历史的百科全书，这样世俗化的雕塑题材在吴哥建筑群中是非常少见的。

这是1177年来自南宋的“志愿军”，蓄鬍束髮、身穿盔甲、手拿盾牌长矛，与当时高棉联军一起对抗占婆 (越南南部) 的战争画面。

高棉的部队则光脚赤身，大象是东南亚使用的作战武器之一，当时战象的威力可以说是近乎无敌。联军出征时，阇耶跋摩七世则坐在战象上指挥大军。

站立在大象车上的国王

军队战斗画面

乘船出征

劳动场景

喂养小牛

烹饪

杂耍

喝茶

逗狗

接生图

一只长尾猴在巴戎寺游荡。

寺庙外墙旁石柱林立，石阶下绿草茵茵，漫步在庭院中，仿佛穿梭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时光留下的斑驳痕迹，向人们诉说着一个民族兴盛与衰落、幸福与苦难的传奇故事。

无论你是否为了这微笑而去吴哥，当你踏入吴哥，心中萦绕着的都已是它，仿佛走动的每一步都能见到它。

微笑中似乎有着一丝忧伤和苦涩，只有饱受民族苦难、战争创伤、社稷危难，才会拥有这样忧伤、苦涩的微笑。

当一切的表情一一成为过去，最后，仿佛从污泥的池沼中升起一朵莲花，那微笑成为城市高处唯一的表情，包容了爱恨，超越了生死，通过漫长岁月，把笑容传递给后世。

因为微笑，文明不会消失。——蒋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