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顿年夜饭(散文)

天 文

作者：于升云 (黑龙江)

图片：选自网络 (鸣谢)

　　说到过年，人们情不自禁地会想到除夕的那顿年夜饭。因为它是春节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年味最浓，最令人期待，也最令人难忘。

打我记事的时候起，除夕的年夜饭就象一粒种子，深深地埋在了我记忆的土壤里。经过岁月风雨的洗礼，这粒种子已经发芽破土而出，如今已成为我记忆土壤里的一棵大树。

在这棵记忆之树的年轮里，不仅记录了历史的沧桑巨变，而且也印刻着我的喜悦与忧伤。

　　1961年的春节，那年我才六岁。它是我记事起过的第一个春节。当时我们国家正处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在那段饥饿难耐，生活十分艰辛的日子里，人们对过年的期盼也就更加地强烈了。

因为也只有逢年过节，人们才能够见到点儿荤腥。在那个经济特别困难时期，所有商品都是凭票供应，即便有票，也很难买到需要的商品。

每人每月半斤猪肉，肉票如此金贵，平日里人们根本舍不得用，留着家里来客人或逢年过节时，才能派上用场。粮食定量供应，根本就不够吃。每到吃饭时，母亲总是要把少量的食物分成份，给我们姐弟四人。

想想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又怎敢奢求年夜饭的餐桌上，还能有什么美味？！

我清晰地记得，在年夜饭餐桌上的当家菜是:木耳炒白菜、菜丸子、肉片炖酸菜。

还别说，饭菜虽少又十分地简单，可那时人们对物质生活的期望值并不高。能有这样的年夜饭，不知父母用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大劲儿。越是日子过得穷，也就越发觉得年夜饭香，年味浓，年俗纯朴。

　　1967年的春节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迎来的第一个且烙有时代印迹的春节。它的特殊印迹，就是“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了。

我清楚地记得，临近春节的一天早上，从广播里传来，由上海工人阶级发出过一个革命化春节的倡议。

所谓革命化春节，就是春节不准放鞭炮，不准拜年，不准大吃大喝，不准放假。

革命化的春节，让年夜饭的餐桌上变得更加地简单清淡，只有木耳炒白菜、干豆腐炒白菜、一个炖肉菜。看似极为普通的白菜，也是年前在菜市场，经过了“疯抢”，才买到的，实属来之不易。

由于春节受“四个不准”和“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的口号影响，让春节的年味荡然无存。春节原有的家庭团圆欢乐祥和的气氛，一时被抓革命，促生产紧张忙碌的工作氛围取而代之了，春节如同平常日，一点年味都没有。

　　1969年的春节过得更加的特别，特别到了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年夜饭，突出强调仪式感。最典型的年夜饭有这样几种情形：

一种是，一家人围坐在毛主席像下吃年夜饭。吃依然是过年重要的一环，但在这一时期流行的不是“吃好”而是“吃差”，要吃一些由苦菜或玉米面做成的菜团子，以此来忆苦，目的是思甜；

另一种是，年夜饭前集体开忆苦思甜会。这种情形我亲身经历了，虽然说此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至今，我仍能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形。

那年的除夕夜，邻居林老伯在忆苦思甜会上，讲述了他在旧社会的悲惨遭遇。为了渲染讲演现场的气氛和烘托讲演效果，在开讲前关闭了日光灯，点燃蜡烛，明亮的屋子一下子变得昏暗了，老人用低沉地语气讲述着他的悲惨童年。烛光跳动和着老人低沉而舒缓的语调，浑然一体，弄得人心情十分的压抑，空气也让人有些窒息。

当老人声泪俱下地讲完后，组织者想打开日光灯，让与会者感受光明带给人们的美好，可是怎么弄也点不亮日光灯，真是大煞风景。

那时电力供应同样也是严重不足，电压低导致日光灯上的整流器根本就无法启动。无奈，人们也只有摸着黑，悄然地离开了讲演室。

这年除夕，姐姐在农场务农，因为不准假，也没能回家过年。尽管年夜饭的餐桌上不乏鸡、鱼硬菜，终因姐姐的缺席，变得索然无味。

　　1984年的春节是我结婚组建家庭后迎来的第一个春节。在全面深入贯穿彻落实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加强民俗文化建设背景下，让春节的年味变得愈加的浓烈。

在这种社会文化背景下，人们兴高采烈地置办年货。父亲从乡下，买回来半扇猪肉，让春节的年味有了物质保障。

年三十这天，我和怀孕的妻子很早地回到老家，母亲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肘子、鸡、鱼、虾，还有父亲年前烧制的拿手菜山东酥肉，二姐上灶掌勺，让餐桌上的美味更加可口。

已经出阁的大姐，她住的地方与母亲家仅有一道之隔。吃年夜饭时，她也忙里抽闲，回到家里。

一家人围坐在满是可口、丰盛的饭桌前，一边说笑，一边品尝餐中美味。

这一年，母亲家里也置办上了电视机。中央电视台举办的春节联欢晚会，也成为年夜饭中一道不可多得的精神大餐，喜悦与祥和溢满房间。可以说这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快乐的除夕。

　　2010年春节的除夕夜，与我而言，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年夜饭的餐桌上，摆满了自己喜欢吃的菜肴，非常的丰盛。

可就是没有胃口，这其中的原由我是清楚的，是节日思亲所致。每逢佳节倍思亲，一方面是怀念两个月前故去的老父亲；另一方面是惦念着远在大洋彼岸，留学美国的女儿。

越是临近年根儿，我的内心就越纠结。我深知自己还没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正是这种恐年的心理在作祟，让我对即将到来的春节很茫然，也十分地慌恐，我怕到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为调适这种恐年的心理，我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控制好情绪，别扫家人的兴，要把年过好。

除夕的晚上，当街上传来的阵阵炮竹声时，我还是情不禁地想起父亲在世时，过年的情形，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我猛然转过身，望向窗外，泪水糢糊了我的视线，只有彩色的光亮在眼前不停地闪烁着。

“妈咱们玩麻将，老公你去厨房洗水果，侍候局。”站在我身旁的老婆，边说边用脚踢了一下我的腿儿。我强忍着悲痛，转身去了厨房。

为了不让母亲看出我的心思，过个好年，我一会儿送上水果，一会儿送上茶水，认真地侍候局。麻将的脆响声与屋外的炮竹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可是不知怎么的，越是克制自己的情绪，父亲健在时，一家人过春节的欢乐场景越是不断地在我眼前闪现:父亲陪我在室外燃放烟花炮竹，父亲下厨拔丝地瓜，这样一幅幅真切动人的画面，敲击着我的心房，搅得我心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我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知道，象这样克制情绪又何止我一人，还有我年迈的母亲，我的兄弟姐妹。就这样一家人心照不宣，强颜欢笑，度过了我一生中，在情感世界里最为难过的除夕之夜。

　　2016年是我退休后过的第一个春节。这一年除夕，我的女儿及女婿带着外孙，从美国回来与我们一起过春节。

年夜饭的餐桌上，摆满美酒佳肴。女儿看着我们老俩口生活殷实，尤其是在习近平总书记领导下，国家为退休职工晚年生活提供了更多的便利条件和优惠政策，实现了老有所养。孩子们不仅为我们高兴，同时也为祖国骄傲。真可谓欣逢盛世庆新春，国泰民安福满门。

看着摆满餐桌的年夜饭，我深深地感受到：除夕这顿年夜饭，它不仅仅是家人一次欢愉地聚会，更是人们对亲情的守候，对幸福的守望！

　　一年年的除夕，一年年的年夜饭，不知不觉地将我从童年带入老年，也让我心生无比的感慨。

透过年夜饭餐桌这个视角，人们不难发现，在除夕那顿年夜饭里，不仅有我们往昔的故事，而且还蕴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