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即是

名家书画

浅尝即是

（一）

真好，老窦给我写了幅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老窦，窦全兴。曾任河南省沈丘县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是声震四方的“豫东三兴”（同是沈丘籍、同是著名书法家的窦全兴、时全兴和韩全兴）之一。

写给我的这幅《念奴娇·赤壁怀古》，是幅长卷，一丈余，行草。老窦写起来，自然行云流水，却有气吞山河之势。他写的时候我在场。那是今年的7月25日。当时，室外烈阳似火，蝉鸣聒噪；室内禅韵幽幽，清风拂面。一丈余的幅面，老窦一挥而就。

我眯起眼睛，离远点，隐隐约约地端详起来。丈余的锦带竟似一段急湍奔流的河水，河里满是石头，有的大有的小，颜色一律黑亮黑亮的，远远看去，水白之中无数耀眼的精灵。这便将我吸引过去，置身其中，先觉得一床石头高高低低，密密疏疏，似乎是太杂乱了，慢慢地便看出它乱得有节秦，又表现得那么和谐。本是一片死寂的石头，却充满了运动和生命，这使我惊奇不已。高兴得我不停地在石隙之间跑动出没，竟忘记了回家的路，直至黄昏降临，我才急忙仓促地收回想像，卷起这幅字，紧攥在手，一溜小跑，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刚一起床，我就迫不及待地拿出老窦写给我的这幅《念奴娇•赤壁怀古》，先嗅了一下宣纸上散发出来的崭鲜崭鲜的香韵，仅摊开一个开端，扫了一眼，急忙闭上眼睛，复又收卷起来，心想，等洗洗手脸，然后吃饭，饭后吸根烟，之后再存住气慢慢欣赏把玩。一根烟，吞云吐雾之后，我又忍住了劲，三朋五友一块去县城槐店镇清颍亭饮茶去了。

复一日，刚一起床，我又迫不及待取出老窦写给我的这幅《念奴娇•赤壁怀古》，先嗅了一下宣纸上散发出来的崭鲜崭鲜的香韵，仅摊开一个开端，扫了一眼，急忙闭上眼睛，复又收卷起来，心想，好东西不可以一次饱享，慢慢消化才是。花越好，与人越亲近；狐皮愈美，对人愈有诱惑力。但好花折在手了，香就没有了；狐皮捕剥了，光泽就没有了。但我聪明，好花在手、花狐入怀，我养着它。鱼麟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葺之兮荷盖。我给它用鱼鳞造了栋房子，用龙鳞装饰厅堂，紫贝修饰宫门，珍珠做成宫殿，用荷叶来做房顶。

又复一日，我突发奇想，把铺着明光锃亮的地砖的地面，蘸拭干净，抱出这幅字放置地上，手按一端，轻轻地用劲一拨，“哗啦啦、啦啦……”一卷字活蹦乱跳、花枝招展，舒心惬意地立于面前。“好久没有舒展筋络了，能让我飞翔吗？”我大声喊道：“行！”于是，我喊上一人随行上楼来到三楼阳台，缓缓地将其送入空中。一卷风来的正是时候，决而飞，似游龙惊鸿，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我仿佛看到了数千年前的屈子，乘龙兮辚辚，高驼兮冲天；龙驾兮虎服，聊翱游兮周章；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可惜那次我在家仅数日，便又要出外讨生活了。我只好忍心把老窦写给我的这幅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束之高阁，待来日细细品尝。

（二）

真好，老窦还送了我一幅《兰蓬记》。小楷，六尺对开。老窦不仅工于书法，也善作文。《兰蓬记》就是他的作品。

据老窦讲，公元二零一五年春节过后，他与好友窦化全、赵廷玉、李新峰、太极大师王秋云、姚珍、奇才海继胜、幽默大师赵忠良、书画名家时全兴、文学家王磊等诸好友，汇聚寒舍小叙。兴之所至，习武者展示，丹青者挥毫，其乐融融，众皆感怀，情犹未尽，令人难忘，于是提笔作《兰蓬记》：

已未之春，正月既望。雪霁，杨柳吐翠，万物复苏。邀文武友人，聚寒舍小叙。

庭院幽幽，桃李初萌，繁花似锦，红灯高挂，迎福纳祥，中置蓝蓬，委座其下。

夫人晨起 ，穿梭值厨，川豫风味，意会而作，色香俱佳，众皆大悦。

吾世清贫，云水禅心。虽交友无数，然知己寥寥。欣逢佳节，高朋满座，举杯放怀，荣辱皆忘。

微酣，太极拳曲起，习武者展示绝技，大师风范，震惊四座。继而，丹青者挥毫，笔走龙蛇，洒金生烟。其间，诙谐者逗趣，欢笑不断，盈尺小院，其乐融融。

此情种种，仍觉情犹未尽，嘱余作文以记之。谓曰: 古有兰亭，诗家相聚，拂袖青云。竹林七子，掷杯长啸，是为美谈。今置蓝蓬，稍逊古风。昔有一觞一咏，畅叙幽情。今尚武崇文，则世人所赋，魏晋鸿儒乐此，然庶民不可近焉。念天地之幽幽，发思古之幽情，虽无太白东坡之雅，亦有草根文人之趣。

凝思良久，今伏案疾书，若后人有感于斯文，亦慰吾心之良苦矣。

《兰蓬记》倾注了老窦不少的心血。月夜焚香，古桐三弄，试看香是何味，烟是何色，穿窗之白是何影，指下之余是何音，恬然乐之而悠然忘之者，是何趣，不可思量处，是何境？有人说，这一切尽在《兰蓬记》中体会。而我却不情愿这么急就体会出这么多的味来！

我常去柯桥，而柯桥只是绍兴的一角。绍兴有会稽山，会稽山阴有兰亭。我想等到癸丑之年、暮春之初，带上老窦的一纸《兰蓬记》，去兰亭那里，让会稽山上的惠风润一润这一纸《兰蓬记》，让兰亭旁的激湍清流浸一浸这一纸《兰蓬记》，然后支一大锅，把《兰蓬记》和《老子》、《庄子》、《孟子》、《春秋》一块炖了，文火慢煮，放入片片好雪，掺进秦时明月、晋韵唐风，加江离、杜衡、芳芷、菌桂、蕙茝、薜荔，再焖上数年，然后与三五好友一块，举杯邀明月，不亦快哉！

然而在我等待癸丑、等待暮春，在去绍兴兰亭的路上，在刚进绍兴的一刹那，我被路边那个长湖吸引。当时夕阳西下，我欣赏起那湖的波光粼粼。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有浮萍，使我想起了“身如柳絮随风飘，心似浮萍逐水流”的诗句，顿惹清愁，遂感慨人的一生“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第一次去绍兴兰亭，止步于长湖。第二次去绍兴兰亭，刚过了长湖，又止步于沈园。立于沈园大门口，只朝里面望了一眼，顿时陶醉得烂醉如泥。若再进内观赏，只怕要心醉销魂。绍兴，人杰地灵，一路过去，沈园、三味书屋、百草园、周恩来祖居、贺知章故居、王羲之故居、兰亭……任一地处，都能让我沉醉上一辈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达兰亭。

（三）

天天陪老窦喝酒的人，看到的只是老窦的外表，不一定真正懂得老窦。有老窦的《兰蓬记》作证。《兰蓬记》有句云：“虽交友无数，然知己寥寥。”而我却能看懂老窦。因为我读懂了老窦的《兰蓬记》。我曾经说过：“读懂一个人，必须先读懂一篇文章。这个人是窦全兴，这篇文章是《兰蓬记》。”老窦的《兰蓬记》简朴无华，但很多人就忘了“大道至简”。老窦的《兰蓬记》就像一首上乘的词作的上阙，缺少下阙和之。但我却有一篇《愿醉西湖》和之，可谓珠联壁合。老窦的《兰蓬记》作于公元2015年，而我早在2009年就开始在等待老窦的《兰蓬记》了。要想真正读懂《兰蓬记》，不妨读一下我的《愿醉西湖》，因为我的《愿醉西湖》是老窦的《兰蓬记》的最好的脚注。

世间红尘，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李白说：“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敝人才疏位卑，不敢享用此句。但敝人欣赏李白的诗句。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来杭五载，朝夕相伴。如此完美的境界，不顾，偏隐于陋室舞文弄墨，自招烦恼！“古来万事东流水”，辜负了一片山水。

最好是西湖。

掬一弯玉水为琼浆，畅饮三百杯，山水不醉人自醉。峰峦如聚，湖水如平。水若有情水更苦，暗里韶光度。

“湖光滟滟晴方好”，好在一个“晴”。问西湖今日如何？朝也笙歌，暮也笙歌。

踏上画船，画船儿载不起一个“愁”。人到湖中，对酒看荷笑，醉倒西湖。

湖中白鹅清闲，读书人一声长叹。

独对清波坐，把酒当歌。吴越山水陶醉人，一曲终了，乐不思蜀。

愿学澹斋探西湖，拣荷花多处提壶。但愿长醉不愿醒。

（四）

徐志摩说：一个人要写他想要写的人，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怕！怕描坏了他。你怕说过分了恼了他，怕说太谨慎了辜负了他。我现在想写老窦，也正是这样的心理。

你若要发见自己的“真”，你得给自己单独的机会；你要发见一个人的“真”，你得有与他单独的机会。你要想了解老窦这个人和他的书法，你最好直接去找他本人。我这篇文章是一杯白开水，而我仅仅是做了在这杯白水里面稍稍撒了点儿茶沫。贾平凹三游华山，最深只涉足到华山的入口。品茶，最上乘的饮法，浅尝即是。

（后记）

《浅尝即是》本来我是想着今年8月份或9月份的时候提笔创作，没想到却一下子拖到今天。当时苦于缺少一些佐料，这些佐料是：江离、杜衡、芳芷、菌桂、蕙茝、薜荔。采集这些佐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我得穿越时空，回到数千年前的《楚辞》里面，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緤马。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鼂骋鹜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这一趟来回，不知不觉半年已过。

12月24日，我去了一趟西湖孤山。“华表千年遗蜕可闻玄鹤语，孤山一角暗香先返玉梅魂。”我来到林和靖处士墓。这次是我5年之后的首次。”先生可是绝俗人，神清骨冷无由俗。我不识君曾梦见，瞳子了然光可烛。“梅花当开，我愿为君折一枝。可惜我来早了。我本想，把老窦手书的《愿醉西湖》作为我二人共同的礼物献给林先生，无奈老窦的手迹当时还没寄给我。而且梅花刚刚含苞，为时略显早些。待年后我取来老窦的手迹，那时正是老逋的盛季。

安爱华于2019年1月18日

【著名书法家窦全兴】

【窦全兴书法作品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