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

一缕阳光

<h3>很多年之前,我们的生活都还不富裕,拉拉杂杂的没有章法。就拿餐桌上的菜品来说,不像今天一年四季各种时鲜的蔬菜可任意选择。当时餐桌上的蔬菜除了夏季短暂的一段时期较丰富一些,其余时间都是单调寂寞缺乏色彩。秋冬时节占据主导的只有大白菜,每当大白菜的收获期,家家户户都会备好一冬的用量,然后开始白菜漫长的孤军奋战,直到把人们的食欲彻底打败为止。春季的下饭菜则以咸菜为主偶尔有些洋白菜一类的点缀,因此母亲每年都会用白萝卜、胡萝卜、蔓菁什么的海海满满的腌上一大缸,以备一家老少来年的用度。</h3><h3>夏季是蔬菜闪亮登场的舞台,豆角、茄子、南瓜什么的在生机盎然的菜园里闪闪烁烁、蓬蓬勃勃,这些普通的菜品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己的自留地里种上一些。黄瓜、西红柿一类的则属于奢侈品种,就不是大多农户能够种植的了,不过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菜农挑着担子或推着独轮车载着他们的收获到村子里来售卖,伴随着吆喝声蔬果特有的香味便飘满了整个蝉声缭绕的村庄。</h3> <h3>有一年夏季的一天,母亲从外面回来,擓了满满一篮子西红柿。我和弟弟好奇的围过来,母亲告诉我们说她要做西红柿酱,那样到了冬天就有西红柿吃了。我和弟弟先一人挑了一个大快朵颐,然后在母亲的指挥下忙活起来。做西红柿酱的工序并不太复杂,先挑选新鲜的品相好的西红柿洗净沥干,然后用刀切成条块状,再把它们一点点的放入准备好的输液用的玻璃瓶中,当然玻璃瓶也已经事先洗净沥干备用。每瓶放入的量大约八成,留出一些空间,最后用橡皮塞塞紧,放在锅里面蒸,蒸到一定的程度,取出来趁热用针筒抽出里面的空气,达到杀菌和真空的目的。经过这样处理的西红柿可以一直存放到冬季大雪纷纷的时节。</h3><h3>做出来的西红柿酱被母亲放置在厨房的橱柜中,莹洁、红润,静静的睡在瓶子里,好像红玛瑙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各种蔬菜陆续的退场,餐桌上又每天飘荡着大白菜的气味,让人胃口倒掉,而又无可奈何。几乎每天我和弟弟都要拉开厨门欣赏一番,想象着它们入口的感觉,有时候还要拿出来把玩一番,弟弟忍不住时还会隔着玻璃亲上两口,哈喇子好像都要流出来了。这时母亲总会用手指点着我们的小脑袋说:“看,馋成啥样,得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吃,那时候才最有滋味呢。”</h3> <h3>日子的脚步一天天的迈进,我们的期望也一点点的升腾起来越来越强烈。可是有一天,我和弟弟发现橱柜中的西红柿酱少了两瓶,母亲说是送给邻居尝鲜了。后来西红柿酱又陆陆续续的送出去几瓶,给了过来串门的左右乡邻和走动的亲戚,看着母亲诚恳的相送,虽然我和弟弟舍不得可也没有办法,好像失去了心爱的玩具那样的感觉。最后,西红柿酱只剩下了两瓶,它们孤零零的呆在橱柜里神情沮丧,就像我和弟弟肩并肩站在那里一样。 </h3><h3>元旦那天的中午,天阴沉如铁,雪粒子正下得紧,被西北风裹挟着漫天飞舞,天地间苍茫一片。我从同学家做作业回来,一进门便有一股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弟弟从厨房里跳出来,兴奋地嚷,妈给咱们今天做西红柿鸡蛋面了。我拉着弟弟跑进厨房,看到母亲正在灶上忙活,烟气氤氲,白生生的细面条已经切好,正待下锅,灶台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炒菜锅,红艳艳的西红柿汁、黄灿灿的鸡蛋絮和绿莹莹的香菜相映成趣,如一泓锦绣的湖泊,那袅袅升腾的白气散发出浓郁的馨香。</h3> <h3>母亲在堂屋里放好饭桌用抹布擦得干干净净,我和弟弟忙跑前跑后的摆好了凳子,端过碗筷一副副的放好。喊叫着,开饭了,开饭了!让爷爷、奶奶和爸爸过来吃饭。白亮亮的面条端了上来,一一盛在细瓷碗里,放到每个人的面前。母亲要去厨房里端那一锅西红柿鸡蛋卤,我和弟弟都要抢着去,母亲笑意盈盈的看着我们,点了点头。我和弟弟奔进厨房,全要奋勇争先的干这项光荣的工作,各不相让。最后互相妥协决定合作——一块儿抬。炒菜锅是那种双耳的铸铁锅,口大腹深底部三个尖足。我们找了两块抹布垫上防止烫手,用力协作着端起来往堂屋里走,厨房是偏房,上到堂屋里是要经过几级台阶的。我和弟弟小心翼翼的抬着,慢慢的挪动着脚步,正要走到堂屋的门口,不知是谁被绊了一跤,炒菜锅一下子飞了出去,铛啷的一声响后,眼前如烟花般绽放花红柳绿的一片灿烂。那时候世界突然出奇的安静,仿佛都被那一声巨响吓懵了。</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多年以后,一家人都还清晰的记得那次元旦的午饭。在那个朔风凌厉雪花飘飘的中午,全家人平生第一次默默无言的吃了一餐无滋无味的白面条。</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