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父亲葬礼头七的中午,我们兄弟们到坟地里烧完纸后,大家回来收拾东西,整理杂物,把过事剩下的青菜,肉食都给大家分了一些。姑姑也和我 们一起呆了几天,直到父亲头七过后,才和我们一起走。中午一点多,暖暖的小村庄阳光正好,没有一丝雾霾,冬日的蓝天像浆洗过似的。大家收拾好行李,把偌大的院子最后再扫的干干净净,窑洞里整理的井井有条。猫还在热炕上酣睡,我们不忍心丢弃它,猫是张口动物,每天要吃要喝,我们都走了,它会饿肚子。就打电话让村里人把它抱走。弟弟先开车送大哥大嫂去离村子里不远的动车站,回来又接我们一起去县城。最后十几个人拿着大包小包从这个院子走出的时候,弟弟把每间房子都锁好,把大门也锁上。临走时,我又转身透过铁栅栏门看看这个农家小院,空荡荡的院子让人感到心空荡荡的,人还没走,就能感觉出它的岑寂。这几天院子里人声鼎沸和现在的寂静反差很大,我看了院子里最后一眼,一直都没有的难受和悲伤从心底里肆虐地里发出。父亲走了,属于这个院子的热闹,温馨,父母亲一代的芳华谢幕了。</h3> <h3>父亲走了,走在2018年的最后一天,没有坚持到新年的到来,也没有一句遗言。好像生命从出生到结束是顺其自然的,想来的时候就来了,该走的时候就走了。父亲于12月31日下午三点二十去世,享年八十岁。算是寿终正寝了。老人在我怀抱中喝了一支人参蜂王浆和半杯水后,头摇一摇,躺下来,头歪斜了一下不动了。村里的民权哥那时正好在跟前,把手往父亲鼻子前一放。停了一会说:"叔走了,准备后事吧。"我和大哥当时在场,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但事到跟前,又不知所措,手脚忙乱。好在民权哥有经验,懂的农村白事讲究多些。赶快让我们把老衣拿来。给穿好衣服。好在家里提前给老人买好老衣,也套在一起。要不然我俩会无从下手。然后烧“下炕纸”,准备一瓦盆,烧了三张纸,磕了三个头。尽管当时内心砰砰跳,但还是按照当地那里的习俗,将父亲转移至西边窑洞。设好灵堂,献上五样饭。五个碗里放各种水果,蛋糕点心。点燃蜡烛和香。布置好灵堂,赶快给其他兄弟打电话,让赶快回来。</h3> <h3>对于农村的老人,注重的是农历的新年,父亲从生病卧床不起,也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但一直抗争着,坚持着想熬过农历新年。他说,明年清明了,给他箍墓,墓地就选在和你妈在一起。你们以后清明,过节时去烧纸也方便些。父亲国庆节那会身体还不错,也到村里和老年人拉话,甚至还拿着锯子锯木头。他那时刚过了八十岁的生日,我们兄弟五个,孩子都回来了,给老人过了一个热闹,隆重的生日宴会。他那时心情不错,身体也不错,早晨喝两碗稀饭,吃一个馍,中午吃两碗面条。十一月中旬,他老人家摔了跤,再加上天气变冷,老人抵抗能力差就一直卧床不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十一月份,我接到三哥的电话说父亲最近情况不好。我就赶快回家,当天晚上赶到家里,看着老父亲躺在炕上,我轻轻地说:"大,我回来看你来了。"老人家头转过来,声音出不来,从喉咙深处发出浑浊的声音,嗯嗯,几滴清泪滴下来,我赶快拿纸巾给他擦了。老家天气还不是很冷,我们兄弟几个在家,给老人看好墓地,村里来了五个帮忙的给提前把墓箍好。要不然到寒冬腊月,冻的人伸不开手。那时冻土挖都不好挖,再加上事中忙乱,不能达到满意。父亲年轻时干过泥瓦匠,给活人箍窑也给去世的人箍墓,我们村里几乎家家户户的窑洞都是我父亲一块砖一块砖箍起来的,逝去的人的墓也是父亲给箍的,父亲干活细致,箍的窑洞美观漂亮,安全性好。自己给别人箍了那么多的墓,也想找活干的好一些的匠人给自己把墓箍的满意些。好在村子里的得印哥,手艺还不错,箍的墓很精细,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我们都满意。可惜父亲那时想亲自到地里看看,但那时已经卧床多日,身体虚弱的不能动了,也就没能力去看看。</h3> <h3>从父亲8月份身体不适到县医院检查出是肺癌,到去世用了五个月时间。我们始终都给他隐瞒了真相,让他一直活在希望里,一直认为他是肺部出现了一些积水。从我过去对医院的一些成见到这次对父亲的治疗,我们都采取了保守的治疗,不给老人做手术,让他免受动手术,化疗的痛苦。每天做好吃好喝的,让老人在农村里走走转转,农村空气好,地方大,也有能说话的,老人心情不闷饭量也好。我们兄弟几个轮流在老家照顾。弟弟和二哥离的近,回来的次数更多,弟弟几乎每天都要开车从离家六十里的店头镇往返家里。父亲久卧病床,身上没有褥疮,床单,被罩几天一换,洗的干干净净的。弟弟很细心,早晨起来给父亲漱口,洗脸洗手。父亲每天两三顿饭,虽然吃的不多,但都是按时按点。十一月那会,父亲自己还能接尿,因为他有点尿频,一天小便很多次,我们都是一接完,马上就倒掉,用清水冲刷干净。后来父亲大小便失禁,就用纸尿裤,也是每天换的很及时。后来请了一个保姆,人家也很细心,做饭,喂饭,洗衣服,换纸尿裤,做的相当好,我很感激人家。想一想父亲多子多福,老人有病,孩子多了能轮换着照顾,有个事情能商量。 父亲在人世间活了八十岁,算的是寿终正寝了。在农村算喜丧。但在儿女的心里还是很难受,心里很恻然。有个老父亲在家,守着这个老院子,我们回家的心情是不一样的,父母在,像个大蒜的蒜柱,儿女们像蒜瓣紧紧地围着蒜柱子,父母去,蒜瓣就分开了。我是亲身经历了父亲从健康的身体走向生命最后的奄奄一息。看到了人渴望健康,最后无奈,直至撒手离去。十月份,我在老家呆了十多天,每天给老人做两顿饭,洗洗涮涮。那时父亲身体状况还不错,每天吃完饭还到村子里转转。以前回家享受母亲变着花样做的可口的饭菜,看看窑洞缕缕的炊烟,没有一点乡愁的感觉。而十月份,我自己每天给生病的父亲做饭,内心是充满浓浓乡愁的。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下归途。</h3> <h3>父亲十一月期间就是卧床不起。吃喝拉撒都在炕上,看似简单的小便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有时不注意就尿到褥子上。而他每天只能喝稀饭流食之类,没有力气。这几个月我每次回家,都和父亲睡在一个炕上。怕他晚上要小便,或者口渴要喝水,可以随时照应。有一天晚上,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就拉开灯,看见他手里拿着尿壶,仰面躺在炕上起不来。我一阵心酸。那时他自己没有力气,坐不住了。我说你想小便了,我扶你起来,他说他能行,他是不想麻烦别人,那怕是自己的儿女。孩子怎样成长,老人就怎样蜕化。他们没有痴呆,只是回归孩子的状态。不会吃饭,尿床,这就是生命的轮回,这是上天给儿女报答父母的机会。子欲养而亲不在,老人不在了,做子女的想再孝顺都没有机会了。故乡之所以难忘,是因为我们的童年在那里度过,在哪里,父母拉着我们姗姗学步的手,父母从贫穷的,艰难的生活里给我们遮风挡雨,让我们健康成长。没有美食和漂亮衣服,但是米脂黑馍,缝缝补补的旧衣裳,也把我们兄弟五个长大成人,没有一个辍学,接受到了好的教育。试想想在我们这个年龄,家里孩子多的,大多数都初中没毕业都回家务农了。而我的父母选择了坚守,选择了自己辛苦干农活没有帮手,让我们体面地在学校里心无旁骛地学习。 父亲是个农民,他是个小人物,命运和天地下很多农村父亲的相似。勤劳,倔强,有顽强的生命力。</h3> <h3>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 我们一大家子晚上围着红红的火炉在聊天,姑姑也在,这个时候,感悟思人,大家想说的话也多,姑姑说了过去我们小时候不记事的时候父母的一些陈年往事,大哥说起他小时父亲的一些辉煌的过去,而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永远是不苟言笑,负重前行的人。其实在我们兄弟五个前还有个姐姐,现在应该快六十多岁了吧?那时父母年轻,父亲是一名公办老师,在延安志丹县教学,那时我父母结婚后在志丹县,那时还都没有我们兄弟五个,当时有个姐姐,姑姑说长的可好看了。姐姐那时刚一岁的时候,因为一场小病,一个庸医给孩子打了一针,一个可爱的孩子就没了。这个事情可能给年轻的父母心灵上的创伤。初为父母的喜悦还未退去,就忍受着失去孩子的伤痛。这个事情多少年父母都很少给我们说起,也是亲戚给我们说的,那时也没有留下孩子的照片。这件事可能给父母打击很大,再加上那时全国自然灾害,吃不饱肚子,学校的学生少,老家黄陵的爷爷一个人还没人照顾,那时国家也鼓励公职人员回农村务农。父亲做出了他一生中的一个重要决定,响应国家号召,回到农村务农。也不知道到底是坏事好事,但我们曾经认为他放着公家的事情不干,回农村当农民是个很傻的选择。回到农村,就和许多农民一样,耕种,收割,春种秋收,一样的烟火。父亲回到农村后,我们弟兄五个就接二连三出生,好在农村粮食多一些,娃娃多了好养活。 年老的父亲好像没有多大本事,没有挣很多的钱给儿子们娶媳妇,没有给家里攒很多钱。七十岁以后,也不干农活也不爱做饭,每天就拿个板凳在村里谝。这也是儿媳们颇以为词的。但那天晚上大哥说起父亲一些往事。却也感觉到父亲的魅力所在。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特别能干,因为有文化,就一直当村里的会计和队长,村上的账务清晰清楚。做事有主见,也很有号召力。父亲那时也是很活道,县上放电影的每次来我们村放电影,都是住在我们家,母亲那时年轻,也好茶饭,讲究卫生,家里干净整洁。因为都有些文化,交流沟通起来也很方便,父亲那时还会修放电影的发电机,我都记的很清楚,有一次,电影银幕都挂起来了,村里人都聚集了很多人,但就是发电机启动不起来,父亲拿着扳手,摆弄了一会,发电机发出熟悉的突突声,电灯一下把夜空照亮,人们高兴地又能看电影了。大哥说那时父亲和县上的几个领导关系也好,有个县工商联的一个领导,那时答应帮我们买一辆自行车,那时自行车是稀罕东西。很紧俏,后来我们家是第一个买自行车的,还有我们家是村子里第一个拉煤的,那时大家冬季取暖都烧柴火。从我记忆时,我们家就没有那么富裕了,经常是捉襟见肘。说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我觉的每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在他的青年时期都有辉煌可骄傲的地方,只是他们所处的环境限制了能力发展。父母在儿女心中应该都是骄傲的,虽然他们贫穷,没有地位,小人物一个,但在儿女的心中应该留给他们更高的地位。含辛茹苦,把五个孩子养大成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我们应该心存感恩之情,不能给父母提更高的要求。</h3><h3></h3> <h3>到了八十年代,包产到户后,因为家里孩子多,上学花销大。父亲就学习箍窑,那时候农村盖新窑洞的多,他就当了泥水匠,农闲的时候,给人箍窑,挣点钱,那时候人们都很淳朴,箍窑大多数都是帮工,大工虽然是技术活,但也挣不了多少钱,帮忙的次数多些。后来又种烤烟,烤烟是需要人工多的活,好在我们兄弟们多,暑假能帮上忙。一个暑假基本就够烤烟开学的学费。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因为父母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我们家里的家风在村子里是比较好的。我们哥几个也是村里家长爱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后来四个考上大中专院校。我们兄弟五个成家后,也都相处的比较好,妯娌勃谿,兄弟阋墙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从父亲生病到现在,每个人都尽心尽力来照看老人。尤其是大嫂,多次回来,一个城里人到农村什么活都干,收拾房子时搬砖,打扫卫生。搬砖,箍墓时给十几个人做饭,炒菜色香味俱全,村里人大家吃过她饭的都赞口不绝。老父亲去世,当时锅灶上女的少,围裙一系,袖子一挽,带头做饭,洗锅碗瓢盆。父亲的丧事也办的很隆重,我们兄弟多,来的亲戚朋友也很多。农村很看重白事的,过白事能看一个家族的声望和人缘,父亲作为一个普通人享受到了乡间最隆重的葬礼。我们家在村子里是唯一的姓付,从爷爷到父亲这一辈都是男丁单传。到我们这一辈是兄弟五个,父母谆谆教诲,就是想让儿女有出息,我们家在村里有影响力。好在村里民风淳朴,任姓,张姓 ,付姓和睦相处,大家安居乐业。</h3> <h3><h3>斯人已去,以土为安,是父亲修的福分,追忆父亲点点滴滴,维念父亲栉风沐雨,养育之恩。不求儿女大富大贵,儿孙满堂,安享天伦之乐。做为一个老人,他追求到了,作为一个农民,他满足了。作为一个颐养天年的老人,他是幸福的。</h3><h3>父亲在天堂里一路走好,那个世界有母亲在哪里,你们不会孤单,孤寂。</h3></h3><h3><br></h3><h3>写于2019年1月16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