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祖庙的那些人、那些事（十一）

吴洛加 （金风飞扬）

                                 称     呼

      鲁祖庙 老街坊微信群的建立，为这条街分手几十年的老邻居们打造了一个充满温情的精神家园,一个多月来，我在里面听到了有人因为找到了儿时伙伴喜极而泣，看见了充满激动的相互问候。群主颇有能耐，将一个个邻居从东西南北请回这个网络之家，一些似乎根本不可能找到的人，也出人意料前来群里报到，好比失散多年的儿女，在这个冷雨纷飞的冬季终于回到了久别多年的家。现在我跟大家一样，每天都会回到这个“家”坐一会儿，听着看着大家彼此亲亲热热的呼唤和交谈。尽管与大多数邻居因为多年未曾见面显得有点陌生，但靠了这个群的凝聚，相信到了见面的那一天，我们都会呼唤着对方的乳名，来上一个久违的拥抱！

      时间是把无情刀，它会使人容颜变老、身材走形、满头华发，但不变的是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像刻在石头上的文字，无论风吹雨打也不能使它磨灭。每天在鲁祖庙 老街坊微信群溜达，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大家无论用文字、声音介绍自己或称呼别人，总是像几十年前那样用乳名。尽管隔着时空，也一下子回到从前，忆起了彼此的音容笑貌。

      鲁祖庙无论深宅大院还是单家独户，人们几十年来生活在一条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间很是熟悉，关系亲密得真像一家人，这从相互间的称呼就可以感觉到浓浓的邻里情。

      在我儿时，街上人家大多是两代人，即父母辈、子女辈。也有三代人共居一个屋檐下，但不多，四世同堂的如有请举手。这恐怕和那时国人的平均寿命较短有关系吧，哪像现在，寿高八九十岁的老人举目皆是，平日里的公共场所基本上成了大爷大妈的天下。时代不同了，中国跟许多发达国家一样进入了老年社会。

      从前鲁祖庙人家大多是重庆土著，尽管经历过“文化大革命”,但邻里间的感情依然很亲密。街上娃儿对邻居长辈的称呼中规中矩符合传统礼仪，哪像现在，个别缺少教养的孙子竟敢大声武气直呼爷爷的尊姓大名，倘若退到几十年前的鲁祖庙，他屁股非被打肿不可。

      那时街上人称呼长辈，会根据自己父母的年龄来划线，年龄大的叫某“伯伯”，小的则叫某“叔叔”；称呼伯伯的配偶，就在“妈”字前面加上伯伯的姓，叔叔的配偶则叫“嬢嬢”。比如对门陈家，我们就称呼男女主人为“陈伯伯”、“陈妈”，叫了几十年从不改口。陈妈陈妈叫久了，倒记不得她的真实姓名。有一次邮递员在街上大喊“彭定玉，取包裹”，我们几个娃儿你望我我望你，说搞错没有，好像没有这个人哟？后来见陈妈走出屋来签字，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陈妈本人姓彭。时间像流水，几十年转眼成为过去。不过让人心里不好受的是，原先鲁祖庙的老一辈大多已经作古。每每想到他们起早贪黑含辛茹苦操持家务，想到他们的勤劳简朴友好善良慈祥，想到他们在世时联手打造的邻里关系，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暖流。真的好怀念他们。

      最有意思的还是称呼我们的同辈人。叫法很多，也更率性，不像上一辈有那么多规矩。家里娃儿少的，一般不会排字辈，姓名两个字的就称全称，如我家相邻的张琪、张萍；三个字的，往往省了姓只呼其名，如张家大小姐叫张小玲，左邻右舍都以“小玲”相称，亲昵得很。

      家里娃儿多的，就按照中国传统用“字辈”来为孩子们取名。字辈其实很科学合理，能准确区分同姓和同姓、前辈和晚辈，兄弟和姐妹之间的关系。比如有这么一家人，育有7个孩子，其中男丁4口。父母按照家谱中的“德”字辈，依照岁数大小分别为男娃取名为德荣、德华、德富、德贵，连起来就是成语“荣华富贵”，既界定了哥几个的长幼顺序，也寄托了父母对孩子们的殷切希望。可惜依照“字辈”命名的传统日渐式微，取名“乱劈柴”，混乱了长幼、卑尊甚至辈分，不能不说是历史倒退。

      鲁祖庙家里娃儿一大堆的，无论自家人抑或左邻右舍，基本上都不喊大名，而是按照年龄大小排序，以姓加数字或者性别来呼唤。我家对门34号有7个孩子，除了老大哥和三姐外，邻居们就用小四、小五、六妹、七妹来称呼后面四个娃儿，比直呼大名显得亲热和顺口。至于把女儿家称为“娃子”，在鲁祖庙也很平常。在群里发现，当年扎着小辫的三妹，已经升级成了同龄人中的三姐，下一步恐怕就是要被晚辈尊为“三婆婆”了吧？呵呵。

      也有比较另类的称呼，很传神，也充满了善意的调侃味道。肤色较深的崽儿叫“黑娃”，头型有点扁平的自然被叫成“瘪脑壳”：屁股有点大的获得了“箩篼”美名：身材肥壮的以“猪儿”相称，羸弱瘦削的则成了“排骨”。乳名伴随我们从过去走向未来，眼神不好的被人称呼“瞎眯”，本人至今还笑嘻嘻满口答应。小时候长得五大三粗身坯超出同龄人的熊某，一直被左邻右舍喊成“大汉儿”。熊大汉显然很喜欢这个外号，有人问他真实姓名，这崽儿打死也不说……乳名是亲情友情的符号，一声乳名唤出一世深情。到了我们鲁祖庙人大聚会的那一天，你会大声喊出几十年不见的邻居的乳名吗？

      我想，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