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今天,母亲走了整整十年,3650个日日夜夜,我成了没妈的孩子。尽管时间这么久,我假装欢笑,以为自己年过六旬,已经读懂了人生,看透生死,能够坦然面对父母的离去,但是每到这个日子,每当春节临近,伤痛就会从心底浮上来,仿佛母亲刚刚离去。</h3><h3> 感谢美篇提供了这样的平台,我能够在这个日子里,把自己十年前写的怀念文章,加几张母亲生前照片,在这里发表,表达我的深深祭奠。</h3> <p class="ql-block"> 当声声爆竹就要把年送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母亲却毅然决定远行,而且按照她的行事风格,说走就走,不拖泥带水,没和我打一声招呼,便匆匆上路了。任凭我撕心裂肺哭天喊地,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p> <p class="ql-block"> 父亲走的时候,因为尚有年老体弱的母亲需要照顾,还有许多善后事情需要打理,不容我难过,没时间难过。悲伤之余,孝心与责任感支撑我走过那段刻骨铭心的艰难日子。</p><p class="ql-block"> 如今,母亲走了,我的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整个人软软的,打不起精神。我只知道下班后再也不用急三火四的赶到她那问问安好;后期在她那住的时候,也不用半夜起来蹑手蹑脚走到她床边,看看喘气是否均匀;每天清晨不用费心斟酌熬制哪种米粥;我在自己家的时候,也不用每个周末必须去她那待上一天半晌,陪她说话;不用在公出的时候,精心编织各种善意的谎言,让她相信我仍在她身边;更不用为她坚持自己洗衣服,趁保姆不在的时候偷摸登高而和她呛呛……</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切都不用我了,母亲不再需要我了,她又能特立独行了,我感到很失落。每次回到母亲家,满屋阳光,物件依旧,打开衣柜门。带有太阳和肥皂味道的阵阵香气扑面而来,房间依然整洁干净,只是太安静了,只有墙上的钟声滴答,提示我时间已逝人未归。房子要收拾好长时间,每次去,我都要呆呆的坐上一阵子。眼前总是晃动着母亲忙碌的身影,耳边也回想着母亲带有吴侬软语味的普通话。想着,听着,回想往日的祥和与温馨,不禁悲从心来。</p> <p class="ql-block"> 母亲出生在杭州,排行老大,聪明伶俐,深得外公外婆喜欢,五个弟妹对她尊崇有加。由于家境富裕,母亲从小受到最好的中西式教育,说的一口流利的英语,写一手漂亮的汉字和花体英文。后来,又学了德语,俄语,学习上总是名列前茅。抗战期间,为了不在日本鬼子侵占的沦陷区屈辱的学习,她和我大舅辗转千里,来到国统区福建,报考了福建医学院,决心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毕业后,在富庶美丽的杭州工作。50年代初期,响应党的号召,怀着一腔热血,首批支援东北建设,来到中国医科大学沈阳第一附属医院,一干就是半个世纪。</p><p class="ql-block"> 母亲治学严谨,技术精湛。在妇产科任职期间,手术干净利落,29岁就当主治医师,深受广大患者喜爱。当年,母亲经常是手术连台,以致常常十几个小时吃不上饭,落下了严重的胃病。到了80年代,她们科的老护士长还经常自豪的说起当年母亲管理下的妇产科是如何精细.严谨.整洁,母亲的手术做的是多么漂亮。</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后来,苏联专家组建理疗科,母亲被挑选到科里,一切从头开始。母亲兢兢业业,专研业务,治学严谨,教书育人,为全国培养了大量专业技术骨干,带了多名研究生,发表了数十篇论文,为我国物理医学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成为我国著名的物理医学专家。她在教学上是教授,在临床又是主任医师,以精湛的医疗技术,热情周到的服务,为无数患者解除了病痛,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深受患者的爱戴。文革期间,她被定为反动学术权威,被管制工作,不少患者专程来到医院,看到她在出诊,就走了。他们说,就是来看看你,不看病,看到你还在工作,我们就放心了。粉碎四人帮后,每当讲起这些事,母亲都嘘唏不已。那时的医患关系,真是如同亲人一般。</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待人热情,乐善好施。患者.邻居.保姆.学生.医院后勤工人,她都像亲人一样对待。有时,为了他人的病情,不顾年老眼花,查阅大量书籍资料,甚至向国内有关专家咨询请教,然后逐一写到小本上,不厌其烦地答疑解难,经常顾不上吃饭。</p><p class="ql-block"> 在出门乘坐的火车上,看到旅客脸色不好,就主动给人看病,诊病,结果周围聚了一群人问病,直到晚上11点才入睡,那时,她都83岁高龄了。母亲家对面的房子出租,住了一帮年轻人,回来都很晚,母亲怕年轻人劳累大意,就等上一个小时,合计差不多时间了,就去敲门,告诉人家注意关好煤气.热水器,停水时关好水龙头。年轻人生活上的小事,也经常过来求助奶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的保姆,我叫她大奶,她家里大事小情,母亲都倾力相帮。从她亲家看病住院,到她外孙女求学啥事都管。到了晚年,母亲经常换两趟公交车,买上高档西式点心去看她,每次都唠上几个小时。我大奶经常和她儿女说,你们都没有她和我贴心,啥都不和我唠。</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位送报纸杂志的工人,也和母亲有深厚的感情。她的孩子考上大学,学费5000多元,家里很困难,不想念了。和母亲说起这事,母亲说,一定要让孩子念,我给你拿钱,说了好几次,后来,她家里亲戚帮着解决了。但是一个非亲非故的老人诚心想帮她,让她特别感动。母亲去世后,她看到我,拉着我的手说起这事,眼泪刷刷往下流,她说,你别难过,大姨是好人,好人好报,她才能活这么大岁数,到了那个世界,大姨一定能过好日子。</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整洁干净节俭,80多岁了,还亲自动手洗衣服,绝不让他人代劳。即便我给她洗,也要亲自检查,容不得一丝马虎。衣服虽然穿旧了,仍然整洁如初。坏了的床单,把中间减掉,两边缝起来再用。用过的调料瓶.罐头瓶.塑料袋都洗好叠好,以备再用。牙膏挤到最后,还要用夹子夹上,保证里面的牙膏都挤干净。有时,我趁她不注意扔掉一些旧东西,我想家里条件好,不浪费就行呗,没必要这样。但是她很生气,批评我忘了古训,告诫我成由节俭败由奢,无论家还是国都是这样,一定要物尽其用,善待物件,养成勤劳节俭的好习惯。虽然母亲节俭,但不吝啬,对需要帮助的人都出手大方,每次捐款捐物,我们家都是拿的最多,给的最好的。</p> <p class="ql-block"> 母亲热爱生活,思维敏捷,兴趣广泛。关注内容从国家大事到百姓生活,从太空探月到纳米研究,无所不包。央视举办的青歌赛,舞蹈赛,她都场场不落,为年轻人的卓越才能感到由衷的高兴。但是她对我要求很严,表扬不多。</p><p class="ql-block"> 自从文革开始,她和父亲受批判,保姆被迫走了以后,我们家从买粮买菜,换煤气罐。到搬家,买家具,托运东西等等力气活都是我的。那时买大白菜.地瓜.土豆都是早晨4点多钟去排号,用粉笔画在衣服袖子上,然后用带车推回来,因为那是一个冬天的主菜,这些都是我干,拿我当男孩子用。(我们家两个孩子,弟弟在杭州外婆家)每每这时,我都很骄傲,认为自己很能干,因为大院里的人都夸我。但是母亲却不以为然。总能用雷达式的眼睛扫出我的毛病,进而把我的傲气消灭在萌芽状态。所以小时候我常常不服气,总要反抗,但无济于事,反抗的结果轻则挨一顿骂,重则挨两下打。因此,我总是在想,怎样才能让母亲满意呢?渐渐地养成了做啥事都认真执着投入的习惯。长大后,越发感到这种严厉让我受益匪浅。我现在做事的严谨,为人的谦逊,对压力的承受能力,真的源于母亲如寒冬般凛冽的教育,使我能领略艰辛,懂得怎样做人,知道如何感恩。以至于父母亲历经十几次住院,我都能坚持精心照顾。最多一次曾连续陪宿9昼夜,腿肿的像个棒槌,一摁一个大坑,我都坚持下来了,无怨无悔。古人云:自古忠臣出孝门,对父母不孝,何以为国家尽忠。其实,我一直觉得虎妈的教育是可以借鉴的。</p> <h3> 悲痛之余,我也常常自责做的不够好,没有足够的耐心纵容老人的一些小任性。母亲不觉得已是耄耋之年,经常做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登高,用搓板洗衣服,(认为洗衣机洗的不干净)搬移重物等等。在我们看来是何等危险之事,可在她看来是如此骄傲之事,很有成就感。因为担心,所以我经常说她不该干这,不该干那,总是管着她,让她不高兴。尽管是好心,却没有和颜悦色,没有鼓励她的精神,赞扬她的体能,总是打压,只孝不顺。</h3><h3> 遥望星空,繁星闪烁,此时,我特别想我的母亲。尤其双休日,人们大包小裹去爸妈家的时候,尤其有了好事,兴匆匆想告诉母亲让她分享快乐的时候,尤其新年钟声响起,鞭炮齐鸣,子女推门喊爸妈过年好的时候……。我没爸妈可叫,没娘家可回,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空间了。母亲,我还想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尽管你嫌我对你约束太多不高兴,尽管我对你坚持自己住而生气,其实,都源于母女之间的关心与呵护,都源于我想有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现在我懂了,你坚守自己的家,是在守望幸福,沉浸回忆,那是你和父亲共同生活的地方。那里记录着你们相濡以沫走过金婚的每一刻,那是我们推门喊爸叫妈的地方,那是我们的根之所在,怎么能轻易离开呢。</h3><h3> 现在,母亲走了,永远的走了。但我依然感觉母亲的气息,感觉她那严厉而温暖的注视,感觉她在分享我的喜怒哀乐。她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我的深深怀念,因为,我的心已经随她走的很远很远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