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停电停暖,点燃一支蜡烛,一家人挤在一间卧室的床上,盖着一床被子,这情景像极了童年时期的样子。</h3> <p> 说起我童年的记忆,不像男孩子们追土枪打水仗,也不像别的女孩子踢毽子跳皮筋,更多的是在大山深处那个贫穷的小山村,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十余年时光。那里有我此生最单纯最美好的回忆,没有强装的笑容,也没有或深或浅的忧伤。</p> <p> 我出生的第二年,妈妈便生了弟弟,且爷爷奶奶因为妈妈姐儿仨都出嫁了,我唯一的舅舅上了师范,有点孤单,便让爷爷奶奶帮忙带我了。(当地的习惯,不管本家外家祖父母,都称爷爷奶奶。)</p><p> 从此,我每天清晨,在收音机里播放的《歌唱祖国》音乐声中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着爷爷拢了火盆,在烟雾缭绕中喝着罐罐茶,这时,奶奶就会端来冒着热气的葱油饼子,爷爷喝完茶就和奶奶一起去干活。偶尔不忙的时候爷爷还会拍着腿肚子唱起秦腔,我会好奇地问爷爷的腿肚子怎么那么大,爷爷说那是因为他的腿肚子里有小猪。</p><p> 记忆中爷爷家的小院子,是我童年的大世界。院子前是爷爷的果园菜园,至于黄瓜秧子上结的是黄瓜还是开着慌花,玉米是不是长到天上去了,飞来飞去的是白蝴蝶还是粉蝴蝶,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院子后面还有一间村学,这一前一后,足够小小的我去探索。</p><p> 如果有姨姨们回娘家,晚上聊完天,爷爷在身后十指相扣,让我站在他手心,然后我把手绕到爷爷胸前,一手端着灯盏,一手护着灯火,背着我到院子外面的高房去睡。那是一间建在窑洞上面类似阁楼的房子,三面墙上有三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从左边窗户伸出手就可以摘到梨,右边的窗户可以摘到杏儿。窑洞前方有几级可以登上高房的台阶,白天,爷爷有时候会坐在台阶上看着对面的村子,给我讲秦腔的故事,我就偷偷在他身后比划,想象什么时候能和坐着的爷爷一样高。</p><p> 每到夏天,果园的梨子和杏子到了成熟的季节,这时也是农忙时节,爷爷奶奶便留下三四岁的我看家,他们下地农忙了。爷爷的果园令许多小伙伴垂涎,这时,他们都会想法来讨好我,换取两个梨子来解馋或是几片桑叶去喂蚕。有一次有个姑娘带来了好多铅笔来换,后来听说她为这事儿挨打了,才知道,那些铅笔都是她在村学教室里偷的。</p><p> 爷爷家处在他们村的中间,所谓中间,其实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上庄和下庄都比较远。虽然没有邻居家小伙伴和我玩,但跟着村学的学生们当个“编外人员”,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孤单。傍晚学生们放学了,我就学起他们的样子,在院子里圈了位置,用手打了格子,拿木棍写了好多“字”,请爷爷来看,虽然我写的根本就不是字,但爷爷还是会夸我厉害,这让我很是得意。现在想来,不识字的人要写很多很多形态各异的字真是挺不容易的,为了赢得爷爷的表扬,我还会经常去写。</p><p> 村学唯一的老师是爷爷家亲戚,因这天时地利人和,于是刚满五岁的我便成了这村学真正的一名学生。事不凑巧,报了名领了书,村学就撤了,而且我一回自己家就会“水土不服”,生起病来,所以我这正牌小学生只能跟着其他比我大三四岁的同学翻山过河到爷爷家邻村去上学了,直至小学毕业。</p><p> 记得有一年,院子中间小土堆上的一盆仙人掌因为根扎入土堆里吸足了营养,白色的花朵从春开始一茬接一茬足足开了三季。</p><p> 我小学毕业后就回到自己家那个小镇上中学了,每回赶集,爷爷都会带着他亲手种的黄瓜西红柿来看我。到了假期,我也会回去陪陪爷爷奶奶,那时村学又招生了,我还能客串几回小老师,那样的机会还是比较多的,不过至今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放假的时候村学还在上课。</p><p> 两年后,一向身体健康、几乎连感冒都很少得的爷爷脖子肿了,奶奶听说仙人掌能治肿脖子,便摘了那开过花的仙人掌捣碎给爷爷去敷上,爷爷念叨着还有多少胡麻和小麦没收,继续劳作了。到医院检查时,已经是癌症晚期,病来如山倒,不到两个月,爷爷就离开了人世,年仅五十五岁。爷爷去世一月后,舅舅就收到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不久,我也上了师范。爷爷辛苦了一生,最终没有到舅舅生活的大城市去看看,也没有等到他疼爱的孙女长大。</p><p> 十多年过去了,村学被改建成了村委会,那有着童年美好记忆的院子也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模样。舅舅说我们在那里长大,那里就是我们的根,我们的子女以后来,只要那里还有一片瓦,我们的根就还在!</p> <p> 摇曳的烛光下,和儿子说起童年,和童年时代关于爷爷的一切。儿子感叹:“妈妈,这样的日子是很有意义的。”是,这样的日子是很有意义的,也是很幸福的,为了那些虽离开了我们,但一直爱着我们的人,也要幸福。日子过着过着,爷爷离开已经二十多年了,我也到了而立之年,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在茫茫人海疲于奔跑,忘了驻足,忘了体会,甚至失去了感受幸福和爱的能力,其实幸福一直在身边,从未离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