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说起打工经历,严格来说我从七O年就断断续续的开始了。那时家中经济困难,我们子妹五人个个上学,仅靠父亲冬天弹棉花,春到卖小鸡来维持全家的生活。所以在放暑假时我就找人介绍到建筑工地去做小工补贴家用,主要是拎沙灰,把和好的沙灰装进灰桶拎给大师傅去砌墙。刚开始还可以,墙高了以后要递上去还是很吃力的,有时还要爬上房顶去拎灰,也有一定的危险性。一天下来苦八毛钱,就这样苦的活没有关系还找不到。一个暑假做个十天八天的赚一点小钱,到开学时就能缴上学杂费了。</h3><h3> 真正到工厂做工是七八年春节后,因我已落户新兴公社圩洋大队,当时盐城北门的一些大企业都坐落在新兴公社的土地上,如化肥厂、化机厂、钢铁厂、农药厂等,这些企业有一些苦脏累的岗位正式工不肯干,只有农村的大爷要苦钱愿意做,所以这些企业优先考虑周边大队的人,一是不要住宿,二是又和公社、大队搞好了关系,这种形式叫合同工又叫亦工亦农工。那时文革己结束,开始恢复经济,各个企业都要扩大产能,这种农民工的需求量也比较大,几乎每年各大队都有指标。我被大队推荐到地区化肥厂造气车间做下灰工。</h3><h3> 下灰工是化肥厂最脏最苦最累的工种。化肥学名碳酸氢铵,是用煤碳和水加空气合成而来的,爆炭是最主要的原料,每天要消耗几百吨煤炭,其原理是在煤气炉中将成吨的煤炭燃烧至上千度后加冷水激冷,产生大量的煤气用鼓风机送至气柜后为碳化车间的原料,而我们下灰工的任务是将带有余温和煤气味的炭渣和水的混合物用铁铲装上扳车,再拖至几百米外的灰场。每车重量约七八百斤左右,是个典型的苦脏累的活。我们上班穿着最脏的帆布工作服,着高帮雨鞋,一车一车,每班重复着这机械的、消耗着大量人体机能的体力劳动。和一帮没有文化却有无穷的力气的农村大爷们一起萎缩在灰堆旁。在铲灰时把扳车先斜下,装满后再扳正,开始我没有力量把装满的扳车压下,多亏了边上的大爷帮我压一下才能拖走。在拖灰渣的路上,我低着头像一匹老马费劲的奔向前方。我仰望着天空繁星,耳听着串场河的涛声,心中流淌着滴血的泪水,这难道是我的归宿?我的未来在那里?这里没有同情,只有蛮力的比拼,化肥厂不相信眼泪。劳累还不是最沉重的,最难受的是心灵的悲伤。在乡下还感觉不到,到化肥厂后见到了许多与我年龄相仿的青工,他们衣着光鲜,神采奕奕,谈笑风声,做着轻巧干净的生活,衣食无忧快乐的工作和生活着,而我的处境与之有巨大的反差,低人一等,所以怀着心灵的自卑,我尽量不与他们打交道,尽可能的回避与他们相处。就在这极端劳累和内心巨大的双重压力下,靠自己坚强的意志,不屈不输的性格,和这些农民大爷们一车车的排着干,经过不长的时间适应,我完全可以和大家一样成为一个合格的下灰工。到月底领工资时也领到了五十多元的报酬,这种收入的喜悦冲淡了劳累的心酸。</h3><h3>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我那时一边坚持上班一边坚持复习迎考,我把各种数学公式,化学方程式等用小字条放在身上,上班排档拉灰的空隙,我会掏出来看一看,在拖灰去灰场的路上再背一下。很多公式和元素周期表等都是在那个时候背上的,有许多的公式几十年了我还能背上。有个成语叫刻骨铭心,是不是这个意思呀!</h3><h3> 打工的第二个阶段是八二年初。我从盐城工专无机化工专业毕业后再次分到了化肥厂工作,一些老熟人戏称我二进宫。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是鸟抢换炮了。元月初报到后立即被留在政工科协助工作审干搞材料。那时在搞清理三种人,文革化肥厂也是重灾区,派性斗争十分激烈,这工作结束后把我分到了生产技术科任调度员。</h3><h3> 化肥生产是管道化连贯式生产,造气、碳化、合成三车间是一条龙。造气的炉和气与碳化、合成的机必须相适应和平衡,那个环节出了点故障,前后工序必须加减气量进行平衡,否则要出大事故,平衡全厂生产这就是调度员的工作,因此又叫八小时厂长。</h3><h3> 二进化肥厂任调度员工作是既轻松又体面,上班工作服干干净净,到各个车间岗位看看,查查各个岗位的指标是否合格,夜班时是否有人在岗睡觉。吃夜餐时我把从家中带来的大米蒸熟,再打上三毛钱一份的甲菜红烧肉片,那种饭热肉香的滋味,吃得唇齿留香,既满足了味蕾,又满足了心理,我再不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农民工了,我是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专业技术人员了。各车间工段长和操作工对我们都非常尊重,我们进车间他们都站起来打招呼,报告本岗位的情况。情况正常时我们也喜欢到比较干净的岗位息息,与操作工闲聊,八小时一个班不费劲的就结束了。我喜欢到以前下灰的岗位去看看曾经患难与共的农民大爷,有时带的香烟把他们抽抽,与他们聊聊,他们都说我"你现在下意了,我们苦死了“,我笑笑安慰他们都一样都一样分工不同。细想想还是没有文化的苦,我要是不是父母亲含辛茹苦顶着压力把我培养成大学生,我也不会有这样舒适的工作。我内心唯一内疚的就是我父亲没有享到我多少的福,他在生活的巨大压力下,刚过七十岁就因病去世了,现在我们子妹条件都可以了,而子欲孝而亲不在。</h3><h3> 顺便说一下,在进化肥厂之前,我在圩洋大队还做了三个月的代课老师。因为当时圩洋小学有个女老师回去休产假了,大队书记推荐我去带课,教五年级语文。刚开始我还怕胜任不了,后来看了课本和教学参考书心里就有底了,五年级语文本来就很简单,再有参考书上把教学重点,段落大意,考核内容都已注明,所以就非常容易讲解了。加上我自幼喜欢看书,特别是在文革几年空闲时间很多,我想尽办法找书看,看了许多中外小说,如红与黑、船长与大尉、基督山恩仇记、家春秋等等。在上课时我把课本书上的内容与我看过的小说书有机穿插,牵强附会的故意引导,讲得有声有色,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反响很好,得到了同学和老师们的好评。如果不是招工,我想我也会走上教师这个岗位。虽然短短的三个月,但我对乡村老师也有了初步的了解。老师生活是苦的,我们几个老师在一起吃饭,基本上是不卖菜烧的,自己种的蔬菜吃一点,每人中午半斤米饭,都是平均分的,锅巴也平均分配,不会有多吃多占的。当时我很不习惯,后来我想也不能怪他们,经济基础决定意识形态,一个民办教师月收入二十多元,家中老小六、七个,上有老下有小,他们怎么能不为一点利益而斤斤计较呢,现在条件好了,我一些当教师的同学和朋友,他们与人处事也是非常大气的,既热情又好客。教师是应该受人们尊敬的。</h3><h3><br></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