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穿插涉险公母山 383团南疆征战记 杨显德

杨显德

龙头受命

1979年3月1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天地一片昏暗，一夜的疾风暴雨也渐渐停息。雾霾飘浮于山涧峡谷，远近的山若隐若现，时而有枪声爆炸声在山谷中回荡。经过雨水的冲刷，硝烟和血腥恶臭似乎消散了许多。地上各种爬虫冻的有些僵硬，战友们被泥水浸湿的衣服在体温的作用下冒着白气，泥水浸泡的双足肌肉早与鞋袜融为一体。冰冷的山风，夹着那股透骨的湿冷让身体颤抖不停。挨过一夜寒风冻雨的折磨，大家都没有休息好，疲倦的身躯四肢显得有些麻木僵硬。

听到“有任务，准备行动”的口令，团直82炮连3排的战友们迅速整理装具清点弹药，来不及吃口干粮，就携带武器装备随8连出发了。在湿滑崎岖的山间小道上，队伍走的很快很急，以急行军的速度疾步向前。战友们肩扛火炮身背炮弹，紧紧跟随队伍负重前行。队伍中不时有人摔跤跌倒，浑身沾满泥浆爬起来继续前行。大家累的汗流浃背，头上冒着热气，内衣裤全被汗水湿透，冷风吹过冻的直打哆嗦。

经过1个多小时的急行军，早晨约7时，我们和八连一起赶到“龙头”(越南地名)接受新的作战任务。

三营蔡定义营长首先传达了师指挥部;关于128师现阶段的作战任务，是配合军主力攻打凉山，扫清凉山外围之敌，保障军主力东面侧翼安全。命令383团3营配属382团作战，分3路经由公母山穿插到“巴散，魁克”一线。382团的主要任务是攻打“巴散”一线之敌，383团三营的任务是攻打“魁克”之敌。团直82炮连三排的任务，是在三营编成内配合九连主攻“魁克"。

“魁克”地处公母山腹地，从地图上看，距“龙头”直线距离不到5公里。指挥部要求：各部尽可能多带弹药，少带其它非战斗物资，出发时间为上午十点。

随后，蔡营长通报了2月28日，二营在“沙尧”战斗中伤亡30多人的情况。主要原因是人员过于密集，疏散隐蔽困难，大部分人员都是被越军炮弹所伤。上级要求各单位做好人员的疏散隐蔽工作，切实做好预防越军炮火袭击的预案。

通报称，82炮连也有人员伤亡，(团直82炮连二排配属二营作战)。一位携带炮弹的战士，被越军炮弹击中，引爆身背的炮弹被炸飞，当场壮烈牺牲。后经证实，被炮弹击中牺牲的士兵，是二营炮连82炮排的副班长吕维亮(河南夏邑人)。我连二排也有4名战友负重伤，被送往后方抢救治疗。

2营4连指导员翁荣辉的回忆(节选)

1979年2月28日，我们2营4连在营的编成内攻打沙尧，当部队前进到达一条小河沟时，遭到越军炮火袭击，其中三发炮弹正中连队官兵隐蔽的位置，当场造成亡一人，伤18人。段继红(河南夏邑人)被弹片击中要害，当场牺牲。其中重伤员郭大亮，王明舫送回国内救治，终因伤重抢救无效壮烈牺牲。永远怀念牺牲的战友！为国捐躯的烈士们永垂不朽！

摘录自战时2营4连指导员翁荣辉的回忆

团直82炮连二排长耿开恩的回忆(节选)

“……2月28日，团直82炮连2排奉命配合4连攻打“沙尧"，在进攻途中，遭到越军炮火袭击，多发炮弹在我和5班长孙守福，六班长葛林爱身傍身后爆炸，所幸没有伤亡，我们逃过一劫。我排王炳发，柏正荣，常杰存，崔明合4人也在这次战斗中负重伤，被送往后方抢救。………"。

摘录自战时团直82炮连2排长耿开恩的回忆

2营炮连副指导员冯丰林的回忆(节选)

……2月28日，我们炮连跟随营部前进，当全营行进到砂尧奇穷河北岸一大片稻田开阔地带时，遭到越军重机枪，高射机枪，迫击炮，火箭弹等重火力的袭击。密集的弹雨将部队压制在稻田和两旁开阔地里动弹不得。连长陈子业接到营部命令；用炮火摧毁对岸敌火力点。随着连长一声令下，全连战友不惧危险，迅速抢占炮阵地。测定和装定射击诸元，一，二排进入战斗发射状态，就在连长陈子业下达全连5发急促射口令的瞬间，又立即叫停，营指挥所命令我连立即撤出炮阵地与营部一起转移。此时各炮班己将炮弹装好底火和引信，说要撤出阵地转移，战友们紧张得来不及拆掉引信和底火，只能由三、四、五炮手拿着炮弹跟着撤退转移。

天色渐暗，幸亏战士们心理素质好，没有出现摔跤跌倒的现象，避免了自炸事故的发生。(一旦摔跤倒地触碰瞬发引信，炮弹就会在队伍中炸开，后果不堪设想)就在我们刚刚撤离炮阵地不久，呼嘯而来的炮弹就在炮阵地附近爆炸，真是好险啊！

这时雨越下越大，全营撤退到无名高地崩岗地带一线防御。但越军炮火仍紧追不舍，朝部队隐蔽地带炮击，炮弹爆炸声持继不断。大约18时左右，雨越下越大，在离我连防御约100多米的地段上，传来一声巨剧的爆炸声。战友们本能的就地卧倒，近距二排的战士军帽或衣背上还落下弹射过来的带血肉丝。十多分钟后，营指就传来配属六连无后坐力炮八班的一名战士，背负的炮弹被越军炮弹击中引爆牺牲。紧接着通信兵通知，牺牲的是我连八班副班长吕维亮。……。

摘选自战时2营炮连副指导员冯丰林的回忆《终生难忘的硝烟战场 刻骨铭心的战场抢救》

　　"龙头”是越南境内一个只有十几戸人家的小村庄，四边环山，一条狭窄蜿蜒的沙石路往北可达我国边境口岸爱店，往南沿一侧山脚绕过村头经支马直达禄平后可通谅山，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战前越军沿支马禄平公路两侧各高地要点重兵设防，利用有利地形构筑坚固防御工事，企图阻止我军进攻。

2月17日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127师采取多路穿插，分隔包围等战术，经全师官兵17，18日两天英勇拼搏浴血奋战，先后攻占和控制了支马，龙头及附近地域的高地和要道。

龙头地域现被我军牢牢控制。成为我军作战物资中转，弹药补充的集散地、伤员烈士接收抢救后送的转运地。空地上堆滿了各种物资和大小木箱，里面装满了弹药和物品。红十字帐篷里的医护人员正在抢救从前线送下来的伤员。在我们到达龙头之前，己有其他兄弟部队在此休整待命，从服装整洁度看，有的和我们一样，刚从激烈的战场撤下来，有的可能休整补充完后再此待命。

村边公路上，兄弟部队的牵引车拖着大炮和威严的多管火箭发射车飞驰向前。全幅武装荷枪实弹的士兵延绵不断疾步向前、携带弹药给养和担架的民工保障队伍整装待发、分布在龙头附近地域上的大口径火炮早己进入阵地，炮膛林立，炮口直指远方，总攻谅山的战斗即将打响。

我们无暇欣赏这壮观的战地场景，战友们在精心的擦拭保养武器，整理装具补充弹药，充实给养。

后勤保障部门为我们准备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这真是雪中送炭。几天来，战友们没有进食一口热食，全是喝凉水啃干粮。饭菜虽然简单，但大家吃的很香，很甜。

饭后，我们赶到9连隐蔽集结地，与9连干部协商配合作战事宜。(9连连长陈光华27日负伤后，由副连长张学运接任连长，指导员刘永清)。经商定：82炮连3排按序列随9连行动，待到达战场，视其战情再行决定。

"出发“，上午十点，3营按7连，9连，炮连，机枪连，8连的顺序经安快(越南地名)向公母山进发。

383团3营穿插公母山示意图

　　公母山位于我国广西宁明县与越南禄平县交界处，是中越两国的界山。其北坡有两个巨大的山体并列，高耸于群峰之上，像天然山体的配偶，母山主峰位于我国广西边境一侧，公山主峰位于越南境内，俗称公母山。

公母山是广西十万大山的两条余脉，它山连山，岭接岭，延绵起伏，层峦叠嶂。山高坡陡，其间多深沟峡谷，悬崖绝壁，地势险峻。其草深林密植被繁茂，通路稀少人迹罕至。终日雨雾弥漫，气候异常。其海拔高度均在1100至1500米，公山主峰“菲波山"更高达1541米。“魁克”位于公山腹地，需翻越主峰才能到达。

进军公母山

3月1日上午十时，团直82炮连3排在3营编成内，随9连向公母山进发。

天下着毛毛细雨，上山的小路崎岖不平，战友们肩扛火炮，身背炮弹，(每人负重都在60多斤以上)走在泥泞狭窄的山道上，累的汗流浃背，汗水雨水将内外衣服湿透。由于受道路地形限制，部队只能呈一路纵队前进，一个加强营的官兵徒步行军，队伍延连数公里，场景十分壮观。

进山的地势一直向上，部队沿着蜿蜒的山间小路不断向上攀登。大约下午3点多，队伍前方传来注意安全的口令，不一会我们到达山顶。放眼望去，云雾中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挡在我们面前 ，只有下到山底，才能继续前进。云雾散去，看下面山底的人，只是一个模糊的小黑点。下山已没有现成的路可行走，在前面开路的7连尖兵只能朝着山下方向搜索前行。下山的通道山高坡陡，地势险恶。为了安全，有些地段还用绳索固定，战友们小心翼翼，手脚并用，抓住绳索慢慢往下滑，不时有泥块滚落下来，砸在钢盔上，"慢，注意安全”的提示不绝于耳。3排的战友齐心协力，跟随队伍慢慢向下滑行。二炮手将炮筒绑在身上，这样可以空出双手抓住绳索往下滑，在大家共同努力下，人员装备全部安全到达山底。休息片刻后，队伍又开始向前面的山顶攀爬。这一天，我们翻山越岭，一路向前。

队伍不断向大山深处挺进，由于山势一直向上，战友们累的汗流浃背。沿途又找不到水源，水壶里的水早已喝干，每个人口干舌燥。实在渴的难受，就舔一舔路边树叶或小草上的水珠，饿了也咽不下几口干粮。

队伍在植被繁茂的密林中慢慢穿行，战友们的体力消耗很大，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后来得知，队伍行进偏离了原定路线，原因是；对越反击作战时，我军使用的越北地图是法国人早期绘制的，年代久远，图上等高线，地形，地物路径标注不清，误差很大。如龙头距魁克图上直线距离不足5公里，等高线标注不清，原定一天到达，部队在深山老林中足足穿行三天，都没有到达。二是公母山人迹罕至，图上标注的小路早已被植被覆盖，分辨不清。向导只能朝魁克方向，引导部队从植被少的地方穿行。在前面开路的7连官兵轮换着用砍刀，铁锹披荆斩棘，为部队前进开出一条通道，大部队紧随其后在密林中慢慢前行。很多战友的衣裤被枝条扯烂，脸或手也被荆棘划伤，鲜血淋漓。82炮连三排的战友们肩扛火炮身背炮弹，艰难地跟随队伍在密林中穿行。在越北的原始山林里，一条小路随着我军的脚步慢慢成型。

3月初的越北山区，夜幕降临的早，昼夜温差大，寒气逼人。天地一片漆黑，为防止有人掉队，后面的人拉着前面人的挂包或水壶带紧跟向前，黑暗中不时有人摔跤倒地，爬起来继续前行。

晚上9点多，队伍传来口令"就地宿营’。我们选了几处稍宽的地方，安放好武器装备后，战友们冒着刺骨的寒风和绵绵的冻雨，裹着雨衣，拥簇着或坐或蜷缩在潮湿的山坡上，进入了漫漫长夜。

3营7连指导员蔡宁的回忆(节选)

1979年3月1日，连队受领了新的作战任务，担任穿插公母山的先头连，为全营穿插开辟一条通道。

营长蔡定义首先传达了上级的作战部署，师部命令；"为了配合我军主力攻打谅山，扫清谅山外围之敌"。令全营翻越"菲波山"，攻打"魁克“之敌。魁克地处菲波山腹地，从地图上看，直线距离不到五公里，计划四个小时到达指定位置，穿插断敌退路。指挥部要求各部尽可能多的携带弹药，少带其他非战斗物质。我们迅速整理武器装备，携带弹药砍刀，全部轻装前进。

上午十时，部队准时出发，按图行进。开始速度很快，当翻过两个小山包，跨过了一条小水沟后，就到了公母山脚下，部队逐步进入到茂密的树林，此时行进速度明显缓慢。第一天一排在前面作为开路先锋，最初还有羊肠小道，到下午进入丛林后就要用砍刀开路。一班作为尖刀班，承担着为全营开路的最艰苦工作，他们必须不停的砍断小树，竹子、灌木丛，部队才能正常行进。遇到难啃的"骨头“，几个战士就能番上阵，人停刀不停，一排三个班轮换交替作业。……，树木越来越茂密，我们显然进入了原始森林，部队走走停停，看来遇到了大麻烦，在高山密林中穿行至黄昏，我们仍未到达指定位置。天渐渐黑了，部队只有停下脚步，在一片竹林里宿营。

我们已经进入原始森林，很快就要断粮缺水，继续前进，部队将面临巨大的生死考验。我们及时召开支委会，连长易校朝介绍了当时的情况，接着会议做出两个决定；一是各排长将全排战士现有干粮全部收上来，由排长统一掌握(为了多带弹药，出发时，每人身上只带了一天的干粮，一天下来所剩无几了)，即使这样集中全部的干粮也不够"一日三餐"，只能留到关键时刻用来救命了；二是必须加快行军速度，否则无法完成预定的穿插任务。白天加大砍树开路力度，人停刀不停，人休息刀不休息。决定晚上由三排连夜开路，为大部队行进争取时间。由副连长李恭平带领，从三排抽调体质较好的战士砍树开路。这是一项异常艰苦的任务，这些战士白天已经走了一天山路，夜里仍不能歇息睡觉，还要"连轴转”。部队在竹林里宿营后，副连长李恭平带领三排12名战士出发了，他们人手一把砍刀，用指北针导向开辟道路。副连长拿机枪担任警戒，由于前进路上都是尖硬的毛竹和灌木，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为了完成开辟道路的任务，大家争先恐后，轮换作业，手上磨出了血泡，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从上午登山到晚上受领开路的任务，他们没有停下来休息片刻。到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大家又饥又渴疲劳困乏到了极点，几个战士刚换班下来，就随地躺倒在地上睡着了。副连长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心想；为了给全营前进赢得时间，我们再饿再累，开路的任务一分钟也不能停。他毅然从战士们手中拿过砍刀，和七班长戴伍斌一起继续砍树开路。在他们的影响下，战友们再次打起了精神，鼓足了干劲，从地上爬起来挥动砍刀继续开路。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天亮，后来大部队仅用一个小时就跟了上来。然而，全营的战士们哪里知晓这一个小时路程，是大家在夜里休息的时候，七连三排的战友一夜不合眼，用了八个小时时间，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摘选自战时383团3营7连指导员蔡宁的回忆《智攀菲波山 勇渡生死关》

翻越主峰“菲波山"

3月2日清晨，浓雾弥漫，天地一片雾茫茫。战友们从睡梦中醒来，有的人手上或脖子上被旱蚂蟥叮的鲜血直淋。大家活动着几乎僵硬的身肢，小雨也逐渐停息，大家各自吃了点干粮，队伍又继续踏上前进的路，我们一路翻山越岭，向深山老林挺进。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主峰脚下，此地海拔1干多米，距主峰还有五百多米的落差，越往上地势越来越陡峭险峻。队伍在7连开辟的通道上艰难地向上攀爬，劳累干渴和饥饿折磨着每个人！

在龙头出发前，因地图标注"龙头"至“魁克“直线距离不足五公里，指挥部预计当天到达。因此要求部队多带弹药，少带非战斗物资，每人只配备了一天的干粮。担任后勤保障的民工队没有随队跟进，部队没有食物补充。今天早上个人携带的食物基本吃完，路途中，有些战友也将剩余的食物拿出来分给大家充饥了。

下午两点多，大家累饿交加，实在走不动了。趁队伍停下来休息时，八班马有华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盒牛肉罐头，让全排战友分着吃。但谁也不肯先动手，后来我下令每人吃一小口，有些战友还是没有吃，不是他们不饿，而是把它让给更需要的战友。大家凭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和顽强拼搏的精神，继续向上艰难的攀爬。

下午三点多，我们终于攀登上公母山的最高山"菲波山"主峰。

“菲波山”高耸入云，海拔1541米，山脉呈南北走向，山脊背有一处约一百多米长仅一米多宽的最险段，两边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山风刮的呜呜响，战友们谁也不敢往下看，稍不留神坠落下去粉身碎骨。我们弯着腰小心翼翼通过了这段险途。

大家人困马乏，精疲力尽，队伍在稍宽点的地段上停下来休息。战友们席地而坐，有的躺有的卧，无人吭声。四周静悄悄，只有薄云不时从我们身边随风飞渡。环顾四周，一座座山峰伟岸挺拔，千沟万壑深不见底。极目远眺，云雾缭绕的崇山峻岭，绵延起伏，奇峰险峻千姿百态。天空中朵朵白云翻滚，瞬间变化出无穷的图案。远处的山峰在云雾中跳跃，近处的人在云海里飘摇，早春的阳光温暖而祥和，我们置身云海之上，沐浴着金色的阳光。看碧玉蓝天、望翠绿青山，观浩瀚云海似万马奔腾，气势磅礴。我们仿佛远离尘世，身临梦幻仙境。雨后天晴的越北山区，山川秀美风光无限景色迷人。看到战友们因干渴饥饿和劳累疲惫不堪的面容，谁也无心欣赏这风景如画的异国山川。

3营8连指导员訾向阳的回忆(节选) ……3月1日上午，我连在三营编成内到达越方的龙头村庄，在那里集结待命，并补充了弹药给养。中午时分，部队像一支离弦的利箭，射向神秘诡异的大山深处。

按照团前指的要求，部队此行任务是翻越菲波山，到达公山腹地的巴散、魁克两个村庄，消灭那里的越军守敌。因为执行的是战斗任务，务必多带武器弹药，少带其他非战斗物资。按此要求，经过补充弹药(包括爆破筒、炸药包)后的步兵单兵负重平均在40斤以上，配属步兵的伴随炮兵、机枪兵、喷火兵、单兵负重则比步兵要重的多。延绵起伏的公母山，层峦叠嶂、山高坡陡，其间多处是深沟峡谷，悬崖峭壁，地势十分险要。高负荷的部队进入深山，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体力消耗。

这次引导翻山使用的是广州军区统一为参战部队配发的法国于上世纪30年代绘制的军用地图，由于年代久远，图上等高线、地形、地貌都标注不清，误差很大。从图上看，龙头到魁克村庄直线距离不足五公里，原先预计一天便可到达，结果足足走了三天，才看到魁克村庄的踪影。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头两天在部队行进的路线上，竟然连一眼山泉水也找不到。就在部队攀爬大山的头一天，战士们水壶里的水就喝干了。第二天上午，在部队行军的休息间隙，经常能看到有的战士俯下身子，用舌头舔吮古树下面的青苔降温；有的战士抬起头来，用手把树叶上的小水珠拍进嘴里解渴，还有不少战友挤食随身携带的牙膏充饥解渴。此时，无水干渴的威胁，甚至比断粮挨饿的威胁还要严重！到了下午，部队行进速度越来越慢，我回过头去，无意中发现连队的战友们因口干舌燥而个个精神疲惫，步履艰难。我下意识地摇了摇自己身上的水壶，竟然还剩半壶多水！我把水壶从身上取下来，递给身边的通信兵胡广祥，交待道；“传下去，每人喝一小口！"没多长时间，水壶又原封不动地交还到我手里，胡广祥还传回一句话说；"大家都要你注意身体！"掂着手里的半壶水，品味着战友们传给我的话语，体会到了战友们的期待和嘱托，感触到了带领连队走出困境，力斩顽敌的责任与重担。这时，不知是天上落下的霏霏细雨，还是眼里涌出的汨汨泪水，我的视线模糊了！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半壶水的深情传递，足以激励我一辈子！面对这样一群能吃苦，能忍耐的坚强战士，还有什么战胜不了的困难！面对这样一支意志坚强，勇往直前的钢铁连队，还有什么战胜不了的敌人！……

摘录自战时383团3营8连指导员訾向阳的回忆文章《难忘半壶水 生死战友情》

3营机枪连副连长谢寅安的回忆(节选)

1979年2月28日，我团"班朱“战斗结束后，三营接到上级命令；配合兄弟团攻打魁克。我率机抢连四班作为营指的机动部队，同时负责营指挥所的安全保卫任务，跟随营指前进。全营于3月1日上午从龙头开始向菲波山前进。

当部队进入"菲波山"后，被菲波山的地势险峻、环境恶劣所惊叹。菲波山位于公母山腹地，山高入云，水低沉渊，荊棘满坡，崎岖峻岭；山中根本无路可走，部队前进十分艰难。营指命令；先头连队组织尖兵砍树开路前进。部队行走在峻岭丛林中，上看不到天，下看不到地，高一脚，低一脚地踩在杂草夹杂着厚厚的树叶上，好像踩在软绵绵的弹簧上，行走艰难。同时，天公也不作美，一会儿烈日炎炎，湿热难熬；一会儿又乌云密布，哗啦啦下起雨来。因此，我们身上汗水夹杂着雨水，全身湿漉漉的。时不时地还有越军冷枪冷炮袭扰。

随着夜幕降临，部队才行进至半山腰。这时蔡营长下令；各单位布好岗哨，原地休息，天明后在前进。就这样战友们裹着雨衣，有的双手抱着双膝斜靠在山坡上，有的战友背靠背席地而睡。这个夜晚是漫长恐怖的，不但有密密麻麻的蚊虫叮咬，还有一种未曾见过的山蚂蝗爬到人的身上拼命吸血，当你想扯掉它时，他却断一节在你的肉里面，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3月2日，部队继续在山林中艰难穿越。

3月3日，部队翻越菲波山后开始下山。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是悬崖峭壁，更是难上加难。我们和大部队一样，手脚并用奋力的继续前进。中午时分，四班副班长李延祥很紧张的侧身跟我说；"薛白虎有些支持不住了。“我急忙上前询问，原来是饥饿造成的。部队出发前，只按一天的行程配发干粮，我们却在山中行进了3天，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早已经全无了。有的战士己经有2天没吃东西了，靠舔树叶上的水珠充饥解渴。我看到薛白虎因饥饿劳累而疲惫的样子，迅速从挂包里拿出仅有的一块压缩饼干递给他。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们班的战士都饿着呢，大家分着吃吧。就在这时，传来营首长的指示；不要摘山上的野果子吃，九连有位战友因饿急了，吃了山上野芋头中毒，正在急救，大家要发扬长征精神，忍耐一下，战胜饥饿。我边传达营的指示，边对大家说，每人吃一小口，留一半给薛白虎。就这样，有的战友吃了一点点，有的战友只是闻了闻就递给其它战友了。还剩大半块递给薛白虎。他接过饼干，望了望班里其它战友，眼里含着热泪，慢慢吃下了那大半块饼干。补充了一点能量，体力也恢复了一些，紧接着他使劲用力把重机枪枪身扛在肩上，咬紧牙关，紧跟大部队奋力前行。这一场景我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战友们那种兄弟情、生死情、战友情在无声中表现得如此深厚，让人动容。……

摘录自战时383团3营机枪连副连长谢寅安的回忆文章《一块压缩饼干》

篝火之夜

傍晚，队伍开始下山，行进在两座山的山坳接合部。两边山峰高耸，山体悬崖峭壁，这是下山的唯一通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两天的翻山越岭，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通道山势陡峭，地势险恶，乱石成堆。战友们脚踏险石手抓藤蔓，一步步向下滑行。向导刘水保因手滑没抓住藤蔓跌倒，摔伤胳膊造成骨折。天黑了，借着微弱的星光，队伍继续下行，战友们互相搀扶一步一滑艰难前行。晚上九点多，队伍传来"就地宿营，可以生火"的口令。我们找了几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安放好武器弹药，在附近捡了很多干柴，点燃了几束火堆，大家围着火堆烘烤着潮湿的衣服。今夜是我们进入越南以来唯一没有下雨的夜晚，也是唯一可以生火取暖的地方。黑暗中，无数堆篝火给沉寂的越北山区带来一线生机，燃烧的火堆蜿蜒曲折数公里，形成了一带壮美的篝火景观。

我们将全排仅剩的食物集中起来（主要是干部骨干省下来的），每人分到一小块压缩饼干。几天来，我们刚经历攻打“旦加，班朱”的激战，来不及休整，又接到穿插公母山，攻打魁克的命令。连日来战友们肩扛火炮，身背炮弹，跟随队伍穿密林过陡坡翻山越岭，大家极度劳累，体力透支严重，加上干渴饥饿，身体十分疲惫，有些战友身体己经出现虚脱的症状。

在越北的山岳丛林地域上作战，伴随步兵作战的重火器分队，因装备重行动不便带来的劳累和步兵相比大的多，吃的苦也更多。特别在穿插公母山时，对重火器分队战士们的体力和意志，更是最严峻的考验。

趁大家烘烤衣裤时，我和张副连长、方排长把各班正付班长和党员召集在一堆篝火旁，汇总了各班进入深山老林以来的大体情况，分析了部队当前的状况和我们面临的具体困难，强调各班重点帮扶对象责任到人，绝不能让一位战友掉队。要求党员骨干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发挥表率作用，关心战友，共渡难关。最后告诉大家，我们只剩两包（四小块）压缩饼干，两盒牛肉罐头，约三斤大米。它是我们26人仅有的一点食粮，决定把它留到最需要的时候用。夜深了，风夹着寒露阵阵袭来，我们围着火堆相依而卧，很快进入了梦乡。

战友情深

3月3日凌晨，睡梦中隐约听到"前面有水“的声音，不一会传令过来，我们接着将口令往后传送。方排长带着三位战士携带各班水壶前去找水，其它同志继续睡觉。感觉过了好久，找水的同志才回来。战友们抓起水壶咕噜咕噜喝了个够。

据找水的同志说；宿营后，前面连队的战友分头出去找水，找到一处小山泉，打水的人多，山泉水小，需排队等候。我拿出仅剩的三斤大米，分成4份，3个班各一份，留下一份以备急用。各班打水煮稀饭，不一会空气中就弥漫着米香的气味。一盆水几两米，看不到几颗米粒，确切地说是一盆稀米汤。大家喝起来很香很甜，此时的米汤胜过美味佳肴。

今夜我们围着火堆而卧，是进入越南以来唯一能够放松身心，休息得最好的一个夜晚；无敌情、没下雨、有火烤、没受冻，穿了几天的湿衣裤也烤干了。喝过热米汤后，身体暖和，大家精神好多了，体力恢复的也不错。

清晨，队伍沿着尖兵开出的通道继续下山。前进中，听到前方传来收集绳索背包带的声音，我们不知何故。不多时，我们到达一处悬崖边，只见悬崖高5至6米，光滑的石头没有手抓脚登的地方，徒手根本下不去。两根粗绳绑在树根上，大家手抓绳索慢慢往下滑。对步兵来说到达悬崖下难度不是很大。但苦了重火器分队的战友，我们将火炮用绳索绑着，悬崖上的人慢慢抓住绳索往下放，悬崖下面几个人举手合力接着，上下协同配合，用这种办法顺利通过了几处高度各异的大小断崖。

清晨喝的热米汤，早己是饥肠辘辘叫，光喝水也缓解不了饥饿。行进中，看到9连一名战士因饥饿难熬，挖了一个野芋头充饥，不幸中毒昏迷，正在路边抢救。我叫卫生员卢元赛过去看看是否需要帮助，过了一会，卢元赛赶上来说，该兵己脱离生命危险。

三营军医谭魁回忆；“三营穿插公母山时，在龙头每人只配了一天的干粮，部队在公母山翻山越岭近三天，全体官兵忍饥挨饿近二天。9连战士郑宪军因饥饿难熬，在路边挖了一个野芋头充饥，削完皮刚吃了两口就中毒了，口水一个劲的往外流，心中难受讲不出话，我赶到他的位置，根据症状表现，确定他已中毒。我当即给他打了解毒针，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缓过来”。

鉴于此，营指传令；任何时候，任何个人不准随意采摘野果。

中午时分，多数同志因饥饿劳累走不动了，队伍停下来休息，大家就地而坐。我拿出仅有的两盒牛肉罐头，让全排战友传递着每人吃一口。两个半斤装的罐头，26个人传了一遍，还剩一小半。几位干部和骨干都没吃，接过来就传给了下一位。其他战友每个人也只尝了一小囗。剩下的我叫几位特别负重，体力消耗大的同志吃，他们推让谁也不肯。在我的坚持下，他们几个才咽下了这最后的一点点。

休息过后，队伍又缓慢继续向前。前进中，我看到路边坐着两个喷火兵，他们是师防化连配属到三营作战的，看样子非常疲惫。经询问，得知他们；在龙头出发时，因时间紧，又不知道在哪里补充食物，他们没有补充就出发了，己经快两天没吃东西，因负荷重，劳累加饥饿，休息一会再走。（喷火兵的负重也在60多斤以上，作战时，配属人员下到所属单位，人生地不熟，相互之间互不认识了解，加上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应主动找所属单位勾通协商，联系补充物资给养，否则自己被动，这些我们深有体会。）得知他们的处境后，我拿出仅剩的两包压缩饼干（1包两小块），递给他们每人一包，对他们说；"我们只剩这么多，给你们救救急”，他们连声致谢。我摆摆手说不用谢，虽然我们也在忍饥挨饿，也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觉得他们目前的处境比我们更难。因为我们是战友，是一起冲锋陷阵生死与共的兄弟，看到他们有难处，理应施以援手。队伍沿着峡谷，艰难地继续前行。

惊心动魄的不眠之夜

下午3点多，队伍下行到海拔约7百多米高的山坡上。居高俯望，山下景况尽收眼底，远处的山林，蜿蜒曲折的河流和公路，道路边的村庄，近处山脚下大小山头和高地上一堆堆的黄土及壕沟一览无遗。从地图上看，远处的村庄就是我们此次的攻击目标‘魁克’。

队伍停下来休息，营指传令召集各连及配属分队负责人开会。我和张副连长赶往营指挥所。会上汇总通报了各部情况，蔡营长分折了部队目前的状况和处境；

一、部队进入公母山三天来，由于山高谷深，电台信号失灵，通信中断，已有二天与上级指挥部失去联系。

二、山下敌情地形不明。

三、部队连日翻山越岭缺水断粮，全营官兵忍饥挨饿，身体极度劳累，体质虚弱。

四、我军孤军深入，无后方支援，无后勤弹药补充。

五、经过观察，接敌地域狭窄，兵力无法展开，进攻地形险恶，地势对我极为不利。

综上所述，营指决定：

1要干方百计想办法与上级指挥部取得联系，反映我部当前实际状况。

2是在没有取得上级新的指令前，仍按原定作战方案执行，要求各部作好战斗动员和战斗准备，准备随时出击。

我们快速返回，向全排传达“准备战斗“的指示。战友们迅速捡查武器，清点弹药整理装备，作好了战斗准备。不一会，队伍就出发了，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战友们凭着坚韧的意志和顽强精神，一扫倦容，个个精神饱满，快步向山下挺进。

下午4点多，天气突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风起云涌，乌云滿天。随即下起雨来，雨随风舞，扑面而来，风雨交加，雾霾四起，天地被浓雾笼罩一片白茫茫，五、六米外看不到人影。天气突变虽然给部队行进带来更大的困难，却也为我军隐蔽接敌，攻其不备创造了良机。风雨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暗，能见度越来越差。战友们肩扛火炮背负弹药装备，相互搀扶随队前行。不时有人摔跤倒地，爬起来手脚并用继续向前。大家尽了最大的努力往前赶，但还是和走在我们前面的9连步兵失去了联系，我们掉队了。

我们在原地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队伍(三炮连，机枪连，8连)随之也停了下来。方排长来问；"怎么办"。我拿出指北针，借助微弱的手电亮光，与张副连长一起，校正了下山的方向。由张副连长带领两名战士在前面搜索前进，其他人员随后跟进。战友们相互搀扶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往前赶，记不清有谁摔跤跌倒，也不知多少人被荆棘划破衣裤脸和手。顾不了那么多，大家奋力往前赶，大约40多分钟，我们就追赶上了前面的9连。不知何故，前面的队伍在原地停留，我们也跟在队伍后面停了下来。

半小时过后，队伍前面低声传来；"顺原路返回”的口令，队伍又缓慢地向后移动，我们紧随队伍摸索着向山上爬去，也不知返回有多远，前面传来；"停下”的口令，过了一会又传来；“继续返回"。队伍又缓缓向后移动，不一会又得到“停下，就地隐蔽待命"的传令，气氛非常紧张。后来得知：在前面开路的7连，己经进到山脚下的一个越军村庄附近，经过观察，发现附近有越军炮兵阵地，村庄和附近高地都有越军活动。我们白天在山上看到的堑壕就是越军的阻击阵地。但他们没有料到我军前进速度会这么快，更没有想到我军会在这狂风暴雨的漆黑夜晚，还会神速下山提前到达。

在队伍前面的7连和9连的部分人员，已进入越军阵地控制范围内，通道两边高地上的越军灯光时隐时现。只因风大雨急，越军躲进掩体内避雨，才没有发现他们。营指接报后，果断命令；就地隐蔽。随后发出顺原路返回，迅速脱离越军控制范围的命令。当传来“就地隐蔽待命”的口令时，82炮连三排正处在一段陡峭的山坡上。山坡上生长着大小不一的树木，战友们有的倚靠着树，坐在雨湿的山坡上，有的两腿跨着树杆，两脚悬空掉着，有的怀抱树杆，有的干脆用背包带将身体和树杆绑在一起，已免滚下山崖，大家的身体仿佛被挂在陡峭的山坡上。

雨越下越大，大风刮的树枝哗哗响，战友们身披雨衣，背负武器和弹药，雨水顺着雨衣缝隙往里灌，衣裤湿透，全身冰凉。也不知过了多久，紧张过后，在饥饿寒冷疲倦的困扰下，身体冻的抖个不停，牙齿止不住的直打颤，虽然极度困倦，冻的谁也难以入眠。也不敢睡着，一不小心，恐睡梦中滚下山崖。战友们不时低声呼唤，互相提醒，不敢让一位战友睡着。实在难熬，免強合眼又被惊醒几回。

风在刮，雨在下，除了风雨和树枝哗哗声响外，山野丛林沉寂肃静。谁也想不到，在这寒风刺骨，大雨倾盆的漆黑夜晚，在越北的深山老林中，延绵数里，蛰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个加强营近千名官兵。时间一秒秒的过去，我们在煎熬中等待，期盼新的指令早些到来。

　　3月4日清晨约4时，我们在寒风冻雨的煎熬中，终于等到新的指令；"顺原路返回"。战友们拖着浑身湿透，麻木僵硬的身躯，跟随队伍在黑暗中手脚并用向山上爬去。大风还在刮，暴雨还在下，今夜仿佛感觉不到风雨带给我们的艰辛和痛苦，道希望它来的更猛烈些，好掩护我们安全脱离这危险境地。好象上天神灵也在特意警示和眷顾我军，从部队下山时的天气突变，到近入越军控制地域，风和雨就没有停息过，而是越来越大。一夜的疾风暴雨，一直到天明，一直到部队完全脱离险境，完全到达安全地域后才逐渐停息。不知是自然界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神灵，用这种极端异常的气候方式，才使我们安全离开幸免于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军很难全身而退。

《383团南疆征战记 》第六章完

部份资料、图片来自网络或战友，向原作者和战友们致敬！

作者；杨显德，战时任383团团直82炮连副指导员，率3排配属3营对越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