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常识之押韵

见微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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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作为一种韵文文体，押韵是其本质特征，是其最基本的要求，也是创作者最低的一道门槛。然而这最最简单的一项要求，往往却最容易忽略，大多数人依样画葫芦也能做到押韵，很少关注押韵的真正原理是什么。所以，一谈到韵的问题，便众说纷纷、莫衷一是。本文试从押韵的原因、依据以及分韵原则等方面，用最简易的语言来阐释韵的本质。

一、为什么要押韵

第一，押韵可以增强韵律。押韵是增强诗歌音乐性的重要手段，由于在部分句子的最后一个字使用韵母相同或相近的字，使得朗诵或咏唱时产生一种铿锵和谐之感。

第二，押韵有利于传播。押韵是增强记忆的重要手段，押韵的文字，不论是诗歌文学作品，还是顺口溜，读来朗朗上口，很容易让人记住，对于文字内容的传播无疑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第三，押韵是文体内在要求。押韵是区分韵文与非韵文的显著特征，诗歌属于韵文文体，如不押韵便不符合文体要求，也不会被读者接受。

二、押韵的依据是什么

押韵的依据主要有有两类，一类是口语，一类是韵书。

诗歌产生于民间，其一开始自然是依口语押韵，并且这种情形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期，可以说自《诗经》至《切韵》颁布前，民间也好，文人也好，都是依口语押韵。

《切韵》是现今可考的最早的韵书，为隋代陆法言等人编撰。有了韵书后，大家都依韵书押韵了吗？还不行。要让大家依韵书来押韵，必须得让大家普遍接受才行，而要让大家普遍接受，最有力的方式就是国家推动。到了唐代，科举考试要考诗、赋等科目，必须得统一用韵，唐代政府便在陆法言《切韵》基础上作些增补，作为官方考试指定用书，这便是《唐韵》。后来历朝官方都有对韵书进行重新修订并颁布，如《广韵》《集韵》《蒙古字韵》《洪武正韵》《佩文音韵》等。有了韵书和国家的强制性要求，大家在创作时就由依口语押韵变为依韵书押韵了。

但即使在依韵书押韵时代，也并非所以的韵文类作品都是依韵书押韵的。比如词，这种起于唐、兴于宋，一直延续至今的文学体裁，在其最为兴盛的两宋时期仍然保持依口语押韵的特色。后世所编词韵，只不过是对前人填词时用韵的一种总结。

那么，依口语押韵和依韵书押韵孰优孰劣？依口语押韵具有朴素性和灵活性的特点，它符合人们对韵的感性直观认识，而这种感性直观认识正是产生韵的基础，同时依口语押韵可以随着语言基础的变化及时对韵进行调整。但它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语言基础不同的人各自依口语所作的押韵必然不会完全相同。换句话说，它缺乏统一性，必须要有一个大家普遍接受并使用的基础语言。

依韵书押韵则不同，它的最显著特点就是规定性。韵书一经制定并颁布实施后，不论该韵书的制定是否合理，也不论是否符合每个使用者自己的口语习惯，都必须严格按照韵书的规定执行。因此，韵书制定过程的科学性、合理性就显得尤为重要。另外，修编韵书是一项非常耗时耗力的事情，再加上官方出于政策持续性的考虑，所以不会经常性地进行修韵，一部韵书颁布实施后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都不会调整，而语言却在不断地变化发展，因此依韵书押韵往往会有一定的滞后性。

三、该怎么进行分韵

无论是依口语押韵，还是依韵书押韵，都会涉及到一个分韵的问题，也就是要考虑哪些字可以放在一起押韵。

我们知道，一个汉字的读音由三部分构成，即声母、韵母和声调。其中，声母与押韵没有关系，韵母和声调都是构成韵的重要因素。因为诗歌特别是近体诗与词都是讲究平仄的，声调就和这个平仄有关。古时有平上去入四个声调，上去入为仄；普通话里有阴阳上去四个声调，阴平、阳平为平，上去为仄。但声调不同，毕竟属于同一韵部内进一步细分的范畴，对韵部本身的划分不起作用。因此，跟分韵有关系的只能是韵母。

韵母的构成可以进一步分为韵头、韵腹、韵尾。下面分别论述这三部分在分韵方面所起的作用。

（一）韵尾

韵尾在分韵上起主要作用，不同韵尾的字一定不能归为同一韵部。所谓押韵，就是字的发音取同一收势，换句话说就是字的尾音相同，这样听起来才会觉得和谐统一。因此，韵母中越靠后的成分对区分韵的作用就越大。

汉语中有-i、-u、-ng、-n、-m、-k、-t、-p等8个韵尾，还有的字没有韵尾，合起来就是9个大的韵类。按照韵尾的发音方法不同，我们将无韵尾和以元音韵尾-i、-u收尾的字称作阴声韵，以鼻音韵尾-ng、-n、-m收尾的字称作阳声韵，以塞音韵尾-k、-t、-p收尾的字称作入声韵。此外，三组韵的韵尾在发音时，发音器官的紧张部位也分别存在一一对应关系（见下表）：

入声韵尾和阳声韵尾-m在普通话里已经消失，因此普通话只保留了5个大的韵类。

（二）韵腹

韵腹在分韵上起次要作用，在韵尾相同的前提下，韵腹相同或开口度较为接近的字可以归为同一韵部，韵腹开口度相差较大的字则不能归为同一韵部。衡量一个元音的因素有舌位的高低、前后和唇形的圆展等，其中对分韵作用较大的是舌位的高低。舌位越低，嘴巴的开口度就越大，发音也就越响亮，反之亦然。

韵腹是韵母中发音最响亮部分，一般有中低位元音充当，从分韵的角度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低位或半低位元音，如/a/、/A/、/ɑ/、/ε/、/ɔ/等，一类是中位或半高位元音，如/ә/、/e/、/o/、/ɤ/等。因此，一个韵尾相同的大韵类，由于韵腹的不同又可进一步分为至少两个小的韵类，如同是韵尾-i，如果用/a/和/e/分别充当韵腹，就可以构成ai和ei两个不同的小韵类。

（三）韵头

韵头在分韵上基本不起作用，在韵腹和韵尾都相同的前提下，不同韵头的字可以归为同一韵部。韵头的本质是介母，是介于声母和韵母之间的半元音，兼具辅音和元音的作用。当后面没有其他元音作韵母时，它可以单独作为韵母和声母相拼；当前面没有声母时，它可以单独作为声母和韵母相拼；当前面有声母、后面又有其他元音作韵母时，它作为韵母的一部分和声母相拼，只有在这个意义上，介母才被视为韵头。如在li、yang、liang这3个音节中，介母i分别担任着韵母、声母和韵头的作用。汉语中充当介母的有半元音i-和u-以及他们两个的组合式iu-，后来iu-进一步单音化变成了我们大家熟悉的ü，所以普通话里现在有3个介母。

古人也感觉到了介母的存在，并试图用“等呼”这一概念对其进行描述，但似乎不太成功，而且在这一概念指导下所进行的分韵，把韵部分得非常繁杂。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于分韵时是否要考虑韵头的因素，具体而言又包含两层含义，一是是否考虑韵头本身，二是是否考虑由韵头不同所带来的韵腹发音时的些许变化。对于第一点，不考虑韵头现在已基本形成共识；对于第二点，却还有一部分人认为应当考虑。然而如前所述，韵腹开口度较为接近的字可以归为同一韵部，所以这种由韵头不同导致的韵腹开口度以及舌位前后、唇形圆展的变化远达不到分韵的地步。正因为如此，在抛开等呼后的“韵摄”概念，更有利于我们真正了解古人的分韵方法。

综上，韵部的划分还是应该坚持“同身同韵”原则，即把韵身相同的字划为同一韵部。对韵身而言，其中韵尾是起决定性作用的，也是不可变通的；而韵腹则不必要求完全相同，允许在舌位与唇形上有适度变通的弹性空间。

四、新韵韵部应如何划分

通过前面的论述可知，一个大家普遍接受并使用的基础语言是押韵和划分韵部的关键。当今随着普通话的推广，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基础语言，这是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无法比拟的。所以新韵韵部划分，应该以普通话为基础语言，而《汉语拼音方案》就是普通话最好的文字载体。

有了基础语言，确定了分韵原则，韵部的划分自然也就迎刃而解。《汉语拼音方案》韵母表及其后面的注释一共规定了39个韵母，接下来我们要做到就是把这39个韵母按照前述分韵原则划分为不同的韵部。

（一）根据韵尾确定大韵类

（二）根据韵腹确定小韵类

通过以上两步，我们将39个韵母分为了18个韵部，分别介绍如下：

1、家部，无韵尾，以央低不圆唇、舌面元音/A/为韵腹；

2、斜部，无韵尾，以前半低不圆唇、舌面元音/ε/为韵腹；

3、多部，无韵尾，以后半高圆唇、舌面元音/o/为韵腹；

4、歌部，无韵尾，以后半高不圆唇、舌面元音/ɤ/为韵腹；

5、儿部，无韵尾，以央中不圆唇、卷舌元音/әr/为韵腹；

6、支部，无韵尾，以后高不圆唇、舌尖元音/ʅ/为韵腹；

7、思部，无韵尾，以前高不圆唇、舌尖元音/ɿ/为韵腹；

8、来部，韵尾为-i，以前低不圆唇、舌面元音/a/为韵腹，/a/为/A/的同位元音，受韵尾-i的影响舌位前移；

9、微部，韵尾为-i，以前半高不圆唇、舌面元音/e/为韵腹；

10、齐韵，韵尾-i，以前高不圆唇、舌面元音/i/为韵腹；

11、豪韵，韵尾-u，以后低不圆唇、舌面元音/ɑ/为韵腹，/ɑ/为/A/的同位元音，受韵尾-u的影响舌位后移；

12、尤韵，韵尾-u，以后半高圆唇、舌面元音/o/为韵腹；

13、鱼部，韵尾-u，以前高圆唇、舌面元音/y/为韵腹；

14、吴部，韵尾-u，以后高圆唇、舌面元音/u/为韵腹；

15、寒部，韵尾-n，以前低不圆唇、舌面元音/a/为韵腹，/a/为/A/的同位元音，受韵尾-n的影响舌位前移，其中ian、üan发音时受韵头影响，韵腹舌位升高，实际发音为前半低不圆唇、舌面元音/ε/；

16、真部，韵尾-n，以央中不圆唇、舌面元音/ә/为韵腹，其中in和ün因韵头和韵尾的舌位较为接近，发音动程过短，导致韵腹/ә/被吞掉；uen与声母相拼时因发音动程过短,韵腹/ә/也会被吞掉，实际发音为/un/；

17、阳部，韵尾-ng，以后低不圆唇、舌面元音/ɑ/为韵腹，/ɑ/为/A/的同位元音，受韵尾-ng的影响舌位后移；

18、庚部，韵尾-ng，以央中不圆唇、舌面元音/ә/为韵腹，其中ing、iong发音时受韵头影响，韵腹舌位升高，实际发音分别央半高不圆唇、舌面元音/ɘ/和央半高圆唇、舌面元音/ɵ/；ong和ueng本为同一个韵母，前者用于和声母相拼，后者单独作音节，但前者因发音动程过短，韵腹/ә/被吞掉，实际发音为/uŋ/。

另外，还有几点需作说明，一是韵母io在《汉语拼音方案》没有规定，应归到前述多部韵之中；二是支韵和思韵发音相近，在不严格区分的情况下可以并为一韵；三是考虑到儿部字数较少，从来源上讲属支韵的变体，不妨将其也并入到支韵之中；四是考虑到韵母ü由复合元音iu演变而来，与韵母i、u的韵感都较为接近，不妨规定鱼韵可以分别和齐韵、吴韵通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