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生活的采撷

GEBISHI

<h1><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又到大秋麦收时</b></h1><p class="ql-block"> ——“八、一”遐想 </p><p class="ql-block"> 连续数日的“桑拿天”,令整座城市弥漫着一种浮躁与不安,大街上的人们大都脚步匆匆双眉紧锁,明显地少了平日里的休闲和惬意。家家户户的空调更是全天候运行,高楼大厦外那密密麻麻的室外机都在争先恐后述说着夏日的烦忧,湿热的天气除了给人们带来一声紧一声的蝉声外,也在人们的窗下、墙根涂抹了一片片的绿苔,这个夏日正在耐心地拷问现代人的心性。</p><p class="ql-block"> 此时,报纸上、电视里开始频繁跳跃出的“八、一建军节”的字样,这个对于军垦人来说极为特殊的节日,令我浮想联翩又回到那个顶烈日、战骄阳,脸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摔八瓣,虎口夺粮的艰辛岁月。</p><p class="ql-block"> 在西北,每年到七月份大田的麦子就陆续进入收割季节了,从春耕播种、中耕除草,到施肥灌水,我们看着那昂首向天的麦穗一天天地饱满起来,翠绿的麦穗开始变成淡黄色,转眼间当那麦穗变得沉甸甸时,那泛绿的淡黄色又转而变成金黄色,阵阵秋风推着那一波又一波的麦浪涌向天际。当军垦战士们挽起袖子、挥舞银镰跃入麦浪时,一年一度的麦收就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一般来讲从开镰到收镰基本上也就是多半个月的时间,往往是昨天当你看到沉甸甸的麦穗还是泛绿的淡黄色,转天就转变成灿灿的金黄色了,要不怎么说是虎口夺粮呢。</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兵团的农场凡是大条田的麦子都是使用康拜因收割机,小地块和零星地块的麦子就必须人工收割,即使是使用收割机的大条田,也必须先用人工割出一条供收割机进入条田的机道,还要把中间的田埂破掉摊平,收割机才能发挥作用。</p><p class="ql-block"> 为了打好大秋这一仗,一进入七月份各个连队都会提前准备、动员,割麦子的镰刀磨了又磨、捆麦子的芨芨草要子都码齐闷湿、装运麦子用的一应工具铁叉、大绳,以及拖车和大车都一遍一遍的检查过了,全连的青壮劳力都卯足了劲儿,只等那一声开镰的命令,千军万马就会扑向那滚滚的麦浪之中。</p><p class="ql-block"> 在河西走廊每逢开镰的时节,一准都和这又闷又热的桑拿天一样,那可真是天高云淡晴空万里,连那祁连山顶的积雪都清晰可见,远望戈壁滩好像一个大蒸笼,隐约可见整个大地都在飘飘渺渺的热气中,骄阳下的天空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偌大的一片麦田里只听见一阵紧一阵的镰刀切割麦杆的嚓嚓声,没有一个人顾得上说话,所有的人都是瞄着前面领镰的背影,腰都不敢直一下的往前赶。</p><p class="ql-block"> 其实领镰的人跑在前面也有他的难受之处,首先因为是开路先锋,如果正好是把边还好,否则这一路割下去就好似进了小胡同,两边都是高高的麦墙,这样他每割下一把麦子就必须转身180°放在自己的身后才行,而且越往前走“小胡同”里就越不透风,不像落在后面的人左右都可以来风透气,所以不用割不出几米肯定浑身都湿透了。</p><p class="ql-block"> 遇到长势好的麦田,那麦子齐刷刷的过腰深,通常割麦快手都会采用走镰,先割下一把麦子用左手握住,一猫腰顶着麦秆的根部,右手挥镰一镰接一镰,同时左脚配合左手踢着割倒的麦子,当割到的麦子够一定数量时,右手用镰刀一勾转身就放到左侧…,就这样一鼓作气十几米转眼间就割出去了,那一招一式煞是好看,随着银镰挥舞只见那金黄色的麦子一把一把静静地躺倒在那里,犹如一个舞者用金黄色的彩练在大地上描绘着丰收的画卷。也有的麦田长势不好,麦子长得参差不齐,或只有膝盖高的,割麦人就得蹲下来慢慢的割,但只要不是长得稀稀拉拉,同样可以采用走镰的。</p><p class="ql-block"> 当完成了自己的收割任务,反过头来就是捆麦捆,通常是把准备好的芨芨草要子别在腰间,先抽出两根打开间隔40公分平行放在地上,然后把放倒的麦子收拢,成90°码在芨芨草要子上,收起要子捆的时候上面要用膝盖使劲儿压,下面要用脚使劲儿地踢,双手同时使劲儿勒紧要子,交叉拧紧压住就算完成了,你再想往捆紧的草要子下插进一个手指都很困难。这样,一个双要子的麦捆儿应该在五、六十斤左右,捆太大了将来装车时用叉举起来就费劲儿了。通常我们都会把捆好的麦捆麦穗朝上整齐地码在地埂边,为的是防止拉运前万下一场雨泡了麦粒。</p> <p class="ql-block"> 就在大家挥汗如雨奋战大半个月,几乎累的筋疲力尽却又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时候,“八、一”建军节及时地到来是多么珍贵呀。因为大家可以名正言顺地“忙里偷闲”休息一天,稍微休整一下抓紧把已经积攒了几天、结满白花花汗碱的衣裤洗一下,而且连队通常都会杀一头大肥猪,安排一顿大会餐来庆祝建军节,战士们可以改善伙食打打牙祭,同时也为疲惫的身体补充点营养恢复一下体力。所以,对于正在麦收季节里苦熬的兵团战士来讲,“八、一”建军节真的是个极为特殊的节日。</p><p class="ql-block"> 经过 “八、一”建军节短暂的休整后,我们就投入到紧张的拉运战斗中,之所以称为“战斗”就是人们必须充分利用每一个晴好的天气,争取早一天把已经收割下来的麦子抢运到麦场上,大条田的拉运照例靠的是机械化,用轮式拖拉机挂拖斗拉运,其余地块就全靠胶轮马车拉运了。</p><p class="ql-block"> 对于装车的人来说,机械化的拖斗车厢有一人高,相对托举的难度就更大,远不如装马车省力,因为马车车厢小、装车时间短,中途拉运、卸车时间长,两车之间的休息时间就相对长一些。但是不管是装拖车还是装马车,站在车上码麦捆儿的一定是老把式,因为这码麦捆儿要求一层压一层,横捆压竖捆是有一定讲究的,而且当麦捆儿码高了以后,装车的把式是看不见下面的人,要保证麦捆码得不歪,装拖车的参照物是轮式拖拉机机头上树立的排气管,装马车的参照物就是稍骡子的头了,最后码出来的麦垛从四个方向看都是端正的倒梯形,把式们拼比的是技艺,全看麦垛探出车厢的程度和麦垛码的高度,而装车的人们要用两齿钢叉把五、六十斤的麦捆儿举到车厢上是要一把力气的,尤其是装到最后就需要借势用巧劲儿了,否则你根本不可能把麦捆甩到把式要求的位置。</p><p class="ql-block"> 车厢上的麦垛码好后,还有一道最关键的工序 ——煞车,通常先将大绳一头栓死,由下面的人甩上去让把式选好位置再从另一侧放下来,下面的人再把大绳穿过固定环,然后上下配合听把式的号令:“一、二,一、二”,用四根大绳前后左右把码好的麦垛捆个结结实实。就这样,当麦场上等着卸车的人们,往往远远看见拉运麦捆的车过来时,一眼、就能分得清是哪位把式装的车,那可看的是真功夫呀 </p><p class="ql-block"> 连队的麦场是老职工杜班长带领我们在畜牧班牲口圈干打垒院墙的北面,平整出来的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地方,先是在四周打起一米高的土埂,用引来渠水灌得满满的足足泡了三天,等到水全部渗下去满场地还是泥泞一片的时候,把短麦草厚厚的铺了一层。等到太阳晒了两三天地面还是软软的时候,我们就把羊群赶进去四边都安排了人,人不停地轰着羊群,就是利用它们的小蹄子不停地把软泥上面的麦草踩进泥里,这中间还要不断地往场里撒草,直到全场的麦草基本都踩进泥里,放眼看去都是羊蹄踩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小坑,把羊群赶出去净场后,又在上面薄薄的铺了一层干净的麦草再晒上两天。麦场的好坏全在后面的碾压工序了,这时候要用大牲畜套上石磙子,反反复复地碾压羊群踩出来的麦场地面,遇到局部的坑洼要用锨仔细的铲平补齐,为了防止麦场地面在干燥的过程中出现裂纹,我们连续三、四天用石磙不停地碾过来压过去,随着泥土里水分的蒸发,麦场的地面越来越硬、也越来越光亮,直到打场的前几天,我们把场面的麦草清扫干净,又把四面的土埂推平,这样通过我们的劳动,一个平展展、光亮亮的新麦场展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其实,麦场上的脱粒也有人工和机械之分,那些长短不一、边角地块收割来的都放到麦场上打开捆儿先翻晒,而大部分长势好、齐整的麦捆儿通常都送到麦场边的康拜因脱粒机前,直到这时,整个麦收时节最玩儿命、也是最难受的“人机大战”才拉开序幕。</p><p class="ql-block"> 每年一到这时候,连队的姑娘们都是全副武装,顾不上烈日炎炎、酷热难耐,也要包的严严实实的,小伙子们也都老老实实的穿上长袖衣裤,因为那康拜因脱粒机只要一开机,铺天盖地的扬尘里弥漫着麦衣和草沫,呛得人都喘不上气来,麦衣和草沫被浑身的汗水牢牢地粘住会奇痒无比的,总之“人机大战”一点儿也不好玩儿。</p><p class="ql-block"> 一般的情况下,我们都是安排一个排的人力,主要的任务就是给康拜因脱粒机输送麦子。我们必须首先用镰刀割断要子,把麦捆儿打开,尽量都堆在机器的跟前,只要一开机就用木叉不停地把散开的麦子传送带上放,不能让机器有一刻的空转。</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的眼里那康拜因的传送带就像老虎口,无论你喂多少麦子也喂不饱它,只要机器不停我们就得一叉接一叉地往里送,几分钟下来衣服就被汗水浸透了,额头的汗水哗哗的流下来,越过眉骨、穿过眼睫毛直接流到眼里,这时就连伸手抹一下汗水的功夫都没有,只能拼命地甩一下头,努力把额头的汗水甩开,而且随着弥漫着麦衣和草沫的扬尘越来越呛人,我们几乎快喘不上气来。这时侯只要稍一疏忽送进一捆没来得及打开的麦捆儿,就会噎得“老虎口”直哼哧,传送带也不转了,顿时康拜因手就会喊起来:“这是谁呀,整捆儿就往里送!”与此同时,再看我们这帮人一准儿异口同声的“唉呀,我的妈呀!”,然后不约而同地撂下手中的叉子,就势倒在麦捆儿上四仰八叉地喘大气。</p><p class="ql-block"> 再看那边负责接运麦草的和接运麦粒的家伙们,会同时高呼:“乌拉,喝口水啦!”那康拜因手只好停机,极不情愿的趴在那里往回倒传送带,把那惹祸的麦捆儿抠出来,再检查一遍传送带,又像模像样的查看一下油表、水表,然后看着排长无可奈何的询问:“怎么样,弟兄们,接着干吧。”大家这才嬉笑打闹着一骨碌儿爬起来,抖擞起精神准备接着玩儿“人机大战”。</p><p class="ql-block"> 那边,人工打场虽然没有康拜因脱粒机那般紧张,那样拼体力,但讲求的是技术,别看就是用骡、马套上石磙子,在摊开的麦子上转着圈儿地碾压,那一招一式都得有板有眼,一碾压一碾不能留空档,而且后面的人要用木叉不停地抖动麦草,把已经脱掉麦粒的麦秸挑出去。直到到最后只剩下麦粒和碎麦衣时,就用大刮板刮到麦场的边上。</p><p class="ql-block"> 只要天公作美,送点微风就可以进行通常说的扬场了,老乡把扬场叫做“戗麦子”,这可是个技术性很强的活儿,掌锨的一定是老把式。你可别小瞧他手里的那把木锨,那起锨、抬臂、抖腕儿、甩锨,这一连串儿的动作一气呵成、一把木锨被他舞动的出神入化,灿烂的阳光下那金黄色的麦粒顺着木锨舞动的方向,立即在空中展开一个扇面沿抛物线优美地落下,同时那闪闪烁烁的麦衣、草沫都顺风飘向另一侧,这样在地面上麦粒和麦衣、草沫泾渭分明地分别落在两处,让你不能不惊叹人力与微风是如何巧妙的结合,创作出如此美轮美奂的场景来。</p><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起四十多年前的大秋麦收,心中已不再感到那苦、那累,更多的是对苦乐年华的悉心清点。因为,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我们也有曾经的欢乐、曾经的满足,每每想到伙伴们那带有几分狡诈的小伎俩,那带有几分嬉笑的喝倒彩,那带有几分无奈的装傻…,都能让我发自内心地笑出来。</p><p class="ql-block"> 所以,只要想一想当年在弥漫着麦衣和草沫的扬尘里,浑身沾满麦芒奇痒无比的窘境,我今天更多的感觉是惬意和满足。即使是再肆虐的“桑拿天”, 都能在一种极为恬静的心态中休闲自得的安然度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