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六记（四）

静乐寿

　　“瑞士表德国钟，富玩表贵藏钟。”德国制造的机械钟工艺复杂，技艺精湛，匠心独到，在世界钟产品中首屈一指。

欧美名门望族家中每一架德国古朴典雅的落地钟都历经数代。回响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的清雅悠揚钟声，似乎在向客人低诉主人家贵族精神的传承。

国人殊不知，早在百年前的中国，也能制造出这样豪华的落地钟。国人只知国酒茅台在1915年巴拿马世博会上获得金獎，而很少有人知道与国酒茅台同时获金奖的还有一架大钟。这架令洋人赞叹不已的100英吋豪华典雅，四面都有钟盘的大钟，就是中国的“钟表大王”，爱国实业家孙梅堂先生创建的上海美华利钟厂制造的精品。

美华利的国货钟当年不仅行銷海内外，为了扩大影响，还为上海火车站、上海总商会、上海电话局和大型商场等人流集中的高大建筑物上制造并安装大钟。座落在上海南京路上，中国人最早开办的首家大型百货公司，先施公司大楼最高层至今保留百年的大钟，见证了美华利当年的辉煌。

令人痛惜的是，1932年1.28事变该厂毁于日军炮火，阻断了我国这支优秀民族制钟企业的血脉。如今遍布中国各大城市的亨达利钟表店，也已很少有人知道曾是美华利当年遗留下来经营和修理钟表的老字号。

我国制钟业起步较早。自明代懂造钟和修钟技术的意大利传教士利马窦将西洋机械钟进献给万历皇帝，皇帝对西洋奇技淫巧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此开始了皇宫造钟的历史。至清代乾隆年代进入鼎盛时期，清宫内务府造办处下设的做钟处人员达一百多人。当时太监的制钟技艺已接近西洋工匠水平，现今北京故宫珍藏的上千座古董钟，其中就有许多是他们的作品。

1840年的鸦片战争中国战败，国门被打开，西洋钟也作为商品进入中国市场。在广州，苏州、南京、上海、煙台等地也相继出现了制钟作坊，经晚清七十年的发展，至民国已成规模。

国货钟价廉物美，在国内外都有一定的竞争力。民国时期较著名的国货钟除了本文开头提及的上海美华利大钟外，还有煙台宝时造钟厂生产的“宝”字牌马头钟和上海中国钟厂生产的“三五”牌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接修过少量德国和日本老钟，接修最多的是民国时期的国货“老态龙钟”。它们的木壳油漆大都已剝落难见本色，原本洁白的钟面也被岁月的烟尘薰黄。遥想它们经历的民国那些动荡岁月，报时的钟声，该定格了多少人间悲欢离合的故事。

我有一位亲表叔自幼丧父，由我的姑太在娘家守寡将其抚养大。读中学时抗战军兴，他怀着一腔爱国热血投笔从戎，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活到胜利。本指望能过上和平安宁的日子，那知内战又起。

随国民党败退台湾临行前，祖父作为家族最高长辈，急催他回家完婚，以拴住他的心。

新婚三天后的请晨六点，他被堂屋的时钟敲醒，拥别妻子，跪别老母后去追赶部队，从此海天相隔三十八年。

1987年表叔回大陆探亲，此时他尚未见面的女儿早已夭折，老母和新婚三天的妻子也已与他阴阳两隔。他和我父亲见了最后一面，分别时提及三十八年前，被那惊魂动魄的六下钟声敲醒时的离家情景，白发苍苍的他不禁潸然泪下。

民国时期的老钟无统一型号，也无配件可寻，修理费时，为大多钟表店所拒修，这就给了我极好的学习和练功的机会。我最感兴趣的是锈迹斑斑的机芯上前辈修理师傅留下的修理痕迹，通过这些痕迹我能仔细揣摩到他们的修理思路和技巧，使我得到极大的启发和提高。

凭着死磕精神，我接修的民国老钟少有不被修复的。修复一座老钟费时十天半月是常事，尤其是镶轴眼和鑲齿这些几何精度要求高的细话，很少能一次成功，有时是通宵达旦进行。修理过程虽然辛苦，及至修理完工，擒纵轮拨动擒纵叉发出均匀清脆的滴答声，钟锤敲击音簧发出的悠扬报时声，声声入耳，何其快哉！

文革期间，岳父单位发还抄家物资，一位同事知道我会修理钟表，将发还给他的一架木壳破烂不堪的1920年代“宝”字牌坏挂钟，送给了岳父。我花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终于将机芯修好。老人家精心做了一个漂亮的新木钟壳，我按尺寸用绘图仪画了一张足可乱真的罗马字钟面，组装好挂在牆上，悠扬的钟声又敲响了三十年。新世纪搬新居时，才被孩子们用时髦的石英钟換下，收藏至今已是百年老钟了。

建国后，自力更生的精神和计划经济的力量，使我国的制钟业进入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产量不仅能满足国内供应还远销国外。

上海生产的“三五”牌机械钟和煙台生产的“北极星”牌机械钟在国内外享有盛誉，深受用户喜爱，当年家庭中有一架“三五”牌机械钟或“北极星”牌机械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造型美观的机械闹钟更是每个家庭必备的计时工具和装飾品。我曾修过几款1964年上海倍高钟厂生产的7天15占细马闹钟，勿论是造型、用料和走时精度都堪称一流。

改革开放后石英钟表技朮引进中国，由于其外观新颖，走时误差小和使用便捷等优点，迅速占领了市埸。机械时钟和机械闹钟这些中国时间的功臣，瞬间败下阵来。如今中国家庭里很少能见到机械时钟和机械闹钟，沧桑岁月中清亮悠扬的金属报时声和闹铃声，仅存留在迟暮老人的温馨记忆中。但是，它们虽败犹荣，从家庭迈进了文物市场，成为钟表收藏家的宠物，身价陡增。我想，石英钟将来如有落败的一天，是不会有如此待遇的。

清宫造珐琅重檐楼阁更钟

广州19世纪造铜镀金空中仙阁祝寿钟

苏州19世纪造具有民族风格的插屏钟。旧时殷实人家将其摆于正堂，两边必有形制相称的花瓶，以求终生（钟声）平安（瓶安）。

上海美华利钟厂生产的重錘落地钟

座落于上海南京路上1917年建造的先施公司大楼，其顶层正面的大钟为美华利制造。

1920年代煙台宝时造钟厂生产的“宝”字牌马头钟

“宝”字牌马头钟机芯。将图放大看，可见右边走时传动系大发条轮上面的第二轮轴眼，有经过修理师付用小圆头冲挤眼缩孔的修理痕迹。

1960年公私合营煙台造钟厂开始启用“北极星”牌后，生产的挂钟仍沿用马头装饰。

民国时期煙台永康造钟厂生产的“永康”牌座钟

民国时期生产的“三五”牌座钟

民国时期生产的“三五”牌座钟机芯釆用了自行设计的活摆装置。钟壳后盖上使用说明两边的对联是“挂歪摆歪虽歪不停，顺拨倒拨一拨就准。”

上海倍高钟厂1964年生产的海鸥牌7天15占细马闹钟，是闹钟中的精品。

德国肯宁家落地钟

德国kundo回旋陀400天钟

走时和闹铃共用发条的德国造美国品牌westclox旅行小闹钟

日本丽声指針式石英仿古钟

　　给了德国无发条单锤老钟的第二次生命，它用依恋的滴答声向我静诉前世今生的沧桑岁月。

　　加拿大温哥华有一座蒸汽钟，建造于1854年，至今已有160多年的历史，是当今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城市名片。

此钟全用蒸汽作动力，每隔一刻钟它就会惊天动地嘶叫好一阵子，并喷出蒸汽来。每到整点它还会发出与伦敦大笨钟相同旋律的乐声。这座奇特的钟座落于温哥华繁华的水街路口。它高4米多，四面都有钟面，钟盘以下全透明，可以看到机械零部件的运行。去温哥华旅游的朋友千万别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