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r> 作者 张荣富<br> 一九四七年五月下旬,西北野战军除警七团外,全军西进陇东。西野左路军以王震指挥二纵队为主力,翻越子午岭来到合水境内。二纵决定以三五九旅攻打县城,独四旅和教导旅打援。合水是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古城,位于甘肃省最东部。县城守备部队是马步芳整骑八旅一个营和甘肃保安第二团。敌人装备精良,城池坚固,士兵斗志坚强。三五九旅激战三天三夜,愣是没有攻下县城。待敌人援兵赶来时,以死伤二千多人为代价,残败撤出战斗。这也是王震一生指挥最失败的一次战役。王震是接到彭德怀司令的电报,赶往总部汇报总结战役失利的原因。<br> 半夜时分他们赶到了西北野战军驻地。王震一下马就进了窑洞开会,他们三人坐在院子里等待。鸡叫头遍时会散了,首长们相继走出窑洞,这时彭总警卫员来到院子叫:‘‘张仲山同志,王震司令叫你。’’他听到有人叫,揉揉朦胧的睡眼,小心谨慎的走进窑洞,窑洞里灯光很暗,彭德怀司令,习仲勋副政委,二纵司令王震正在谈论着,彭总一见到他就对王震说:‘‘这就是青化砭战役一夜跑了一百八十里路把情报送回总部的那位战士。’’王震说:‘‘是,他叫张仲山,汉中人,跟随我快十年了。’’彭总说:‘‘仲山同志,我给党中央毛主席写了一封信,派你去送。’’习仲勋副政委说:‘‘胡宗南二十几万大军寻找党中央,敌人侦察机能侦测到地面无线电信号的大略位置,中共中央无线电静默几天了,我们和中央毛主席失去了联系。彭总和我们都担心中央和主席的安危,你的责任重大,一定要想法找到中央和主席。’’王震说:‘‘给你十天时间,要亲手把信交给中央首长。’’<br> 离开野战军总部驻地,他独自一人踏上去陕北寻找党中央毛主席的征程。现在的张仲山打扮成一个乞讨的老人,身穿烂衣破鞋,用锅底黑拌黄土涂抹在脸上,面汤洒在头发上,抓把黄土放在头上揉揉,头发乱蓬蓬粘在一起,看上去像娘养下都没洗过脸的愣汉。一手提着要饭口袋,一手柱着打狗棍,(信就藏在棍里)。路上没人时,放开脚步奔跑,路过村庄和人多的地放慢脚步,瘸着走路。这都是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他从天不亮出发,到中午过后走了一百多里路,进入了延安管辖的地界。他准备先到中央住过的王家湾看一看,打问一下中央和主席从哪个方向转移。现在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加快步子,快速到达目的地。<br> 两天两夜,他走了五六百里路,早上太阳露头的时候,他来到安塞县真武洞马家沟以东的杨树林。他对这里记忆深刻,五月中旬,他执行侦察任务返回时,正赶上周恩来在这里召开别区军民祝捷大会。中共中央从三月份撤出延安到五月中旬,西北野战军接连打了青化砭,羊马河,蟠龙镇战役,三战三捷。狠狠的打击了胡宗南的那种趾高气昂。<br> 为了防止敌机侦察轰炸,会场选择在一片树林里。缀满叶子的树冠下挤满成千上万名解放军战士和支前民工。人们兴高采烈,群情振奋。彭德怀宣布大会开始,周恩来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用洪亮的声音向军民问好。具体讲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噪杂的声音掩盖了周恩来的讲话声,大家都想见周恩来,伸长脖子往前挤。喊叫声,鼓掌声震耳欲聋。会议开了一会儿,周恩来和彭德怀就被警卫连战士护送离开了会场。<br> 当他走到离王家湾不远的地方,发现有胡宗南大部队搜山。敌军排着方正队形,一架山一架山的往过搜。有时他碰到敌军躲起来,等敌军过去后再走,有时迎面碰到敌军,他也不躲不藏,大胆走自己的路。敌军问:‘‘要饭老头,你见过共军没有?’’他会指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示意自己是哑巴聋了,敌人看他像个愣汉,也就不理他了。<br> 他背靠在王家湾对面山畔一棵树上,望着村里有胡宗南队伍进出。党中央毛主席应该早就离开了王家湾。蟠龙战役后,他护送运输队到王家湾给党中央送过白面和一些生活军用物资,还送来了几十支从敌人手里缴获的美式卡宾枪。周恩来留他们吃了饭,现在时间过去不长,党中央毛主席转移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危险?到哪里去找?真是难为了这位久经考验的红军老战士。<br> 他三天三夜基本上都在走路,累了在树林里睡上一两个时辰,饿了边走边吃干粮,渴了喝口山间溪水。他从三三年参加红军以来,干的多数都是送信和侦察的活,也多次执行过特殊任务。他每年走的路要比其他战士多几十倍。自从四方面军西征失败后,改编到三五九旅跟随王震到现在也有十个年头了,王震把他当兄弟对待,有什么特殊任务总是忘不了他。他不是贴身警卫,却常干警卫的活。他不是勤务兵,却常干勤务兵的活。他不是厨师,却常给王震做饭。王震信的过他,常说有张仲山跟随左右,就觉得多了一份安全。<br> 他决定先向西找,每到一个村庄都要仔细观察,如果夜里村庄里住有几百人的部队,周围一定有岗哨。当你一进村子就会被抓住。可他一夜走了二三十个村庄,也没有发现任何队伍。白天他躲开敌军一直顺着吴起县和靖边县两交界地带寻找。这里山大沟深,人烟稀少,跟老乡打问,都说没有见过任何部队从这里经过。他认真分析思考,这一带植被很差,光秃秃的大山很少长树,都是住着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农民吃粮,吃水,烧柴都很困难。不适宜几百人的部队驻扎。他改变了方向,又往东找去。<br> 时间过去了九天,再找不到党中央毛主席他就得返回部队。他要用最后一天时间争取找到党中央毛主席。他连续走了九天九夜,实在是太累了。他想好好睡上一夜,吃顿热饭。但他职责比天大,他没有权利这样去享受。党中央毛主席的安危牵挂着西北野战军全体将士们。在他领到任务出发时,从彭德怀,习仲勋,王震焦虑的脸上就能看出,他不能休息。于是他挺起瘦骨的胸脯,咬着牙加快寻找党中央的步伐。<br> 黑色的夜幕降临大地的时候,他走到一个大山岭上,发现半山弯里有村庄。多处窑洞都闪烁出灯光,村庄周围也有忽闪忽闪的小亮点。根据他多年侦察经验,小亮点是人抽烟的火点。这里肯定驻扎一支部队。但不能确定是驻有党中央的部队,还是胡宗南部队。心里想胡宗南部队被他甩开几十里路程,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这里,是党中央毛主席转移到这里,但解放军有铁的纪律,战士夜里站岗是不许抽烟的。他忧郁,担心能不能进村,万一落入敌人手里,丢命是小事,完不成首长交给的任务可怎办。<br>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决定进村查看一下。他把藏有信件的打狗棍放在山畔一棵老树洞里,轻手轻足的摸进村里。<br> 不许动,举起手来。几支枪顶在他的腰上。他被拉进院子里,借着手电光,他看到这伙人穿着国民党军服。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小命要丢在这里了,一位穿军官服的人问他是干什么的,他啊啊的直叫,指指嘴巴和耳朵。一个士兵说:‘‘是个要饭的哑巴,口袋里面有几个窝窝头,再什么也没有。’’那位军官说:‘‘先绑起来审问审问。’’他的手和脚被捆绑起来。军官从窑洞里拿出马鞭,狠狠的抽在他的身体上。几鞭下去,他疼的满地打滚,血和衣服沾在了一起。军官问:‘‘你是不是共军探子,中共首脑藏在那里。’’他一听问到中共首脑,就知中共中央暂时是安全的,心里放心了许多。他装出非常惊恐的样子,直直的嚎叫起来。也有人说:‘‘别打了,就是个要饭的。’’又一个军官用手电照在他的头上,身上仔细查看,惊喜的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老共匪,身体上有多处伤巴。’’打,狠狠的打,打到招供为止。’’又是几鞭抽在身上,他咬着牙没吐一个字。敌军官拿出一把匕首刺进他的肩膀,鲜血一滴一滴流在地上。快说:‘‘说了饶你不死。’’他忍住疼痛,硬是不说。两个士兵把他拉起来,一拳击在头上,他两眼直冒金星,晕厥过去。<br> 当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时,满天的星星已被乌云遮住,天快要下雨了。他试着看能否站起来,但双手双脚都绑着。他口渴的要命,好像嗓子眼在冒火,伤口疼麻木了。肩膀上还往出流血。一位士兵过来看他死了没有,朝他屁股上踢了两脚。他哼了一声,士兵跑到门口向长官说:‘‘共匪醒了。’’军官走到他跟前说:‘‘你带我们找到共军首脑就放你走。’’他还是装聋作哑,一声不吭。军官又要打他,另一位军官说:‘‘别打了,打死了什么也得不到。’’又对士兵说:‘‘叫军医来把伤口包扎一下,送师部让敌情处的人来审。’’于是他被五个士兵押着向师部走去。<br> 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十里外敌人师部,山高坡陡路难行。由于他的伤势严重,行走缓慢,押他的士兵责骂声不断。天快要下雨了,他们要赶下雨前把他送到师部。一位老兵说:‘‘咱们的团副就是一个活阎王,打一个要饭的哑巴算什么本事,可怜这个哑巴到了师部,怕就没命了。’’一句话提醒了他,他边走边想,路上不逃,到了师部就没有机会了。这时天上乌云翻滚,雷鸣电闪,下起了大雨。他心想老天助我,机会终于来了,他伸出脚将拿手电的士兵绊倒,手电筒甩到了山崖下。他顺着山坡连滚带滑下到沟底。没有手电,一片漆黑,他是为了逃命,完全不顾危险。敌军士兵为了保命,天黑路滑,谁也不敢冒险去追。只是胡乱打了几枪,站在原地不动。<br> 他艰难的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对面山坡往上爬。鞭伤,刀伤疼痛难忍,双腿颤抖,浑身无力。雨水、汗水和鲜血一滴一滴的洒在地上。双手又被捆绑着用不上力。这样的速度赶天亮也爬不到山顶。他背靠在一棵树上,用树杆上下磨檫捆手的绳子。动一下,伤口撕裂的更疼。他咬着牙,一下两下,磨了一个时辰才将绳子磨断。手腕磨破了,可双手自由了。他又回到山畔上,从树洞里取出打狗棍,面向驻在村里的敌军大笑一声,胡儿子再见,老子跑了,又踏上寻找党中央毛主席的征程。<br> 几天过后,他回到西北野战军。见到了二纵司令王震。他悲喜交加,悲的是没有完成任务,喜的是自己还能活着见到王震司令员。他难过的流着眼泪对王震说:首长,我没有完成任务,你处分我,关我禁闭吧。王震说:‘‘毛主席鬼机灵,胡宗南二十几万大军都找不到。现在中央无线电开通了,和我们取得了联系,党中央毛主席很安全。你先去野战医院治伤,处分的事等你伤好了再说。我让参谋来找你,你把一路侦察到的敌情详细汇报一下,伤好后立马归队。’’<br>注,文章是作者根据父亲当年回忆撰写,真人真事。</h1><h1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010101">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叩打着夜的静谧,四位解放军战士伏在马背上,不断的抽打着战马。钉着铁掌的马蹄,敲击着凹凸不平的山路,向着西峰方向疾驰而去。跑在前头的是通信员张仲山,随后是二纵司令王震和两名警卫员。</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