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范那年，那人，那事

小和

一年一年，雨雪染白了华发，风霜吹皱了眼纹，把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沧桑成了白发的老妇人。

有人说，长大的标志就是戒掉情绪；变老的标志，就是喜欢回忆。老了，也爱回忆了，怀旧了，经常回忆往事，回忆师范那年，那人，那事。它们，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在脑海，在心灵深处。

今天，86（2）班师范同学群里，罗登冬在约：“明天放假了，约起到热火的地方耍耍。”她的话是一把时光的钥匙，打开了记忆的大门。

同窗三载的老同学，即便多年不见，也不会陌生，也不会客套寒暄，还是如此亲切熟悉，一点都没有感到是相隔了多少年，而只是我们才放了一个月的寒假或者暑假一样，开学再次重逢。

那是1986年8月的一天,正在元厚老家等待中考成绩通知的我，突然得到元厚教办带来的一个喜讯：被仁怀师范学校普师专业录取。我们是赤水拆师范后外招第二届，第一届1985年全部招入遵义师范。赤水1986年录取师范生40名，外招到遵义师范和仁怀师范就读。按照成绩来分，前十五名到遵义师范就读，余下的二十五名到仁怀师范读书。

听到这个消息，我是悲喜交加：我家五兄妹，大的三个，都读了高中，唯独我没有机会接着上高中。大哥虽然工作了，但是二姐三姐还在读高中，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妈妈说，如果我去读高中，真的是没钱继续供三个高中生的，她希望我能在初中考上师范，那就是端了铁饭碗了。那时考上师范，就包分配工作，不过，要先订向在某个学校，毕业后无条件回来任教。从此以后，我便是我父母的同行，又一名清贫的教师。

那时我才15岁，看到父母为生计奔波劳碌，心里也难受。好吧，去读师范吧，至少每个月有27块5毛钱生活费，家里给10块零用就够了。在妈妈的坚持下，我心不甘情不愿，选择读了师范。

那一年，仁怀师范第一届外招学生，一共招四个班，每班43个学生，来自仁怀、赤水、习水、桐梓四县。学校是新建的，因为校舍没建好，一直推迟到十月份才开学。

从来没去过赤水以外的县城，想像中仁怀县城中枢美丽繁华，可以闻到茅台酒的醇香，还可以躲避满脸严肃的父亲和整天唠唠叨叨的母亲，心里感到无比的神往！

怀着对仁怀师范生活美好憧憬， 1986年10月10日这天，在父亲的陪同下,带上一口新木箱，两床被子，几件旧衣服，一天的颠簸，从赤水元厚老家乘车去仁怀师范报了名，被安排在86级 (2）班。从此，这个班名，就成了我们所有同学心中共同的记忆，共同的温暖。

当时全校教职工有30多人，师范三年级、二年级各一个班，全部是仁怀的学生。我们一年级四个班，170人左右，全校才240多学生。

陈昆宪任校长。陈老师是团委书记，瘦瘦的，高个子，戴着眼镜。他说我像他妹妹，所以挺关心我，还喊我到他家吃过一次饭，也看到了他妹妹和他女朋友。不过，我觉得我和她妹妹一点都不像。

我在学校举办的现场写作，主题是“五月”，体裁不限。我写了一篇小说，大概内容是五月里，一个女大学生去老山前线慰问，认识了一名战士，信来信往，互生爱慕之情，约好来年五月再会，来年五月，女大学生到了前线，知道了战士牺牲在她来的时候……大概是故事感动了评委老师，侥幸取得桂冠，得到校报主编老师抛来的橄榄枝，向我约稿。

后来，我当了校团委会宣传员，负责管广播，还有每周和团委会另一个同学一起办黑板报。可惜，在1987年的寒假，陈老师出车祸去世了，开学我才知道这一噩耗，让我伤心了好久。一个善良的大哥哥，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完了他的一生。

班主任叫朱定文，教我们政治，是一位刚从遵义师专毕业的年轻女教师，当年20岁出头，矮矮的个子，皮肤白白的，说话轻言细语，但是她不喜欢和我们亲热，我们和她有距离。

文选老师是中央讲师团团长王本公，他是到贵州仁怀支教志愿者的团长，年龄最大，应该有50岁了。他瘦瘦的，普通话也很标准，满腹经纶，除了讲文选上的课文，还给我们讲北京、讲上海，讲贵州大山外的故事。

王老师经常出差，到贵州各地去做调研，他的课，很多时候是汪亚为老师给我们上。汪老师也是讲师团成员，高高的，壮壮的，有北方汉子的魁梧，戴一副近视眼镜，又觉得挺斯文。汪老师讲了个笑话：“汪和王本来是一家两弟兄，因为分家了，弟弟舍不得，哭了，所以，他把自己的后代改成了汪，那三点水就是流的泪水啊！”“哈哈哈，哈哈......”教室里，一群花季少年跟着开心地笑起来，也缓解了刚离开家的思念之情。

上文选第一课，汪老师让我们写作文“我的家乡”。我当然写的是我的家乡赤水河。我记得大概内容，介绍赤水河因为毛主席四渡赤水而出名，然后介绍赤水河名字的传说，赤水河的河鱼，水电，赤水河的现在发展等等。当然，老师读了我的作文，让我更有自信了，同学们也认识了来自赤水的小师妹。第一次文选考试，得了班上第一名，汪老师奖励我一本《文学概论》，不过，全是陌生的专业术语，让我脑袋都蒙了，还是看小说过瘾。这本书，我一直珍藏。

汪老师曾经说过：“看到我们的入学成绩，如果我们都去读高中，一定可以考上大学。”不过，我们这一群人，注定了无缘进高中的校门，无缘进大学的校门，这也是我们一辈子的遗憾。我们成了基础教育中的奠基石，默默地把自己美好的青春岁月奉献。

数教老师是李登贵，赤水老乡。同在外地，李老师也关照我们赤水的25个同学。

几何是何平老师教，当初我没有认真学，现在空间想象力太差，愧对老师。

历史老师是一位戴眼镜的年纪很大的刘增庆。地理老师是叶深红，我们叫他“一生红”。他上课基本不讲课，他说，书上的字，都认识，自己看，天南地北地侃谈。不过，对我们也挺友善。

体育是肖老师，一脸严肃，第一半期的体育，就不及格，害得我补考了一次。我跑800米，上气不接下气，累得要趴下了，陈明强同学来拉起我带跑。

舞蹈老师是文化馆的，人不漂亮，身材特别好，柔韧性也好，眼神、表情也极丰富。每次来教我们跳舞，我们都是崇拜极了。可惜，我天生没有艺术细胞，怎么学都困难。舞蹈考试考的蒙古族《挤奶舞》，那个最简单，当然是过关了，和老师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

语基是唐主任教，他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但是很认真。

化学是陈我卫老师，刚从遵义师专毕业，和我们同学年纪大的同学差不多大。他上课有点害羞，老是脸红。化学课都在上午第四节，早上的一个干馒头饿得快，还有十来分钟，有些胆大的同学就推着陈老师出教室，我们好排队打饭吃。只要是第四节课上体育和化学，我们是特别开心，因为可以早点吃上中午饭……

物理是陈罡老师，代数老师是谢光玉老师，物理是陈罡老师，生物是李明喻老师，语教李明刚老师......

刚建的师范，只有一栋教学楼，一栋教师楼，两间厕所，一个厨房，一个锅炉房，一个宽大的运动场。运动场是泥土、煤灰铺就的，有的位置坑坑洼洼，一下雨，就积起了水荡荡。幸好，我不喜欢运动，那些爱运动的男孩尽是一身泥浆。学校要组织篮球比赛，都是到邻居仁怀七中借篮球场进行比赛。不过，我是咱班热情的啦啦队员，同学们奔向哪里，我就到哪里助威呐喊，帮忙搞后勤服务。

我们86（2）班43名学生，16个女生，27个男生。分别来自仁怀、赤水、桐梓县习水等4县（区、市）。班长是来自桐梓的姜锡候，工作负责任；学习委员是习水的王倩宇，长腿美女，运动健儿；体育委员是习水的张绍康，喜欢足球，机灵帅气；生活委员是仁怀的雷猛，帅气逼人；宣传委员是桐梓的梁大强，多才多艺；劳动委员是习水的张祥，一个帅气的男孩；团支部书记仁怀的母渊，爱好广泛……

我是班上女同学中年龄最小的，男同学最小的是习水的张祥，比我大几天。班上的同学，最大的就是赵敏，我们称他“赵大姐”。他是学生会主席，仁怀民办老师考的师范。全班同学都关心照顾我这个小师妹。

学校没有单独的学生宿舍，就把教室做宿舍。全校的女生两个教室，男生三个教室。当然是上下铺，节约空间。刚到学校，很多女生都是初次离开家，不习惯艰苦的生活，半夜三更有人哭，有人说梦话，吓得我捂着耳朵不敢听，也牵动了我思家之情，偶尔也跟着落泪。

我们赤水三朵金花，合睡两张床，朝夕相处，相互照顾。后来与大家熟悉了，代雪梅搬走了，经常是我和周坤莲一起混。她真的像姐姐一样关心照顾我，我不会洗衣服，她帮我洗，我负责提水。周日，学校只有一餐饭，她就带我上馆子吃饭，因为她家境好，多数是她开钱。 

冬天里，我的手脚生冻疮，成了红萝卜，还痒痒。周坤莲也无微不至关心我，到处找热水帮我烫手脚。王倩宇、杨朝恒，帮我缝过被子。冬日，有了她们，寒冷也变得温暖了。

大教室住了半年，后来，修了学生宿舍，我们才搬进去。一个宿舍8个人，我们班16个女生，就两间宿舍，都在3楼，303室、304室。

我们303宿舍的8人，有仁怀的杨明霞、罗登冬、黄华敏，桐梓的何俊、王佳秋、令狐克勤，习水的杨朝恒，赤水的我。

宿舍里没有水，我们人人有一个塑料水桶，一个温水瓶，到厨房旁边的锅炉房打热水和冷水。一间宿舍只有一个电灯泡，晚上十点，准时关灯。我们偶尔有作业要做，就点上蜡烛在床头的水泥台上做作业。

大冬天没东西取暖，一般都是钻进被窝里取暖，躺在床上和大家讲自己家乡的故事。

刚去读书的那半年，条件异常艰苦。吃饭到食堂打饭，每餐十个人只有一盆菜，一大盆饭，由桌长负责分给10个同学。饭菜量不足，分到最后时候，所剩无几。又没餐厅专门就餐，或蹲或立，或者边吃边走回宿舍，还没到宿舍，饭就吃完了。我们正是长身体需要营养时候，也是运动量大的时候，长时间没油水，一哈就饿了。

梁大强把一首当时流行的《铁窗泪》换了词，歌词写在我们班的黑板上，意思是学校的生活条件差。只记得最后几句：“......菜里没有一滴油，只有一条大青虫。妈妈呀妈妈，儿在异乡受饥寒。”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惹得好多同学都哭了，想起在家的千般好，哪怕吃得不好，至少是吃饱了的。

在桐梓县几个同学的带领下，我们一年级的学生罢课不读书了。有人提议给校长写信，反映生活差。信由梁大强写下来，我负责抄写，然后由学生代表郑重送给陈校长。

后来，食堂生活有所改善，学生代表参与到食堂的监管中去。该事件后，梁同学不再说我是团委会的狗腿子，是校长的帮凶爪牙，大家关系和谐了。若干年后，梁大强还忆起这件事，说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当时因为害怕，不敢自己抄写信，所以找我这个他们眼中校长的爪牙帮忙，这样就不容易暴露目标。

在仁师学习的日子里，我有幸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师兄师姐，我们一起青涩，一起葱茏，一起欢笑，一起张扬，一起熬更守夜打拱猪，一起游山玩水四处跑！东门河边的沙地，留下我们串串足迹，还有我的皮鞋后跟；楠竹林的深处，回荡着阵阵欢笑；飙水岩的大锑锅里，沸腾着飘着肉香的饺子；云祷山的云端，耸立着我们挺拔的身影……

最开心的是仁怀的同学带着我们去他们家里打打牙祭。仁怀喜头、二合、茅台、茅坝、坛厂等乡镇，我们基本都去过，他们的家人也热情地款待我们，给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感受家的味道。

特别是杨明霞家，去过两次，她爸爸妈妈对我们特别好，做的炒糯米磨成粉，用开水调成糊，特别香，还带了一些到学校，与同学们分享。还认识了可爱的杨四妹（现在贵阳某大学任教），我们是忘年交，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有书信联系，现在通讯便捷，我们还是微友呢！

时间的列车高速奔驰，一晃，进师范那年已经过去33年了，师范毕业30年了，可读师范那年，那人，那事，那些酸甜苦辣咸，都成为一份份沉甸甸的礼物，珍藏心间，刻骨铭心。岁月流逝，但记忆却更加清楚，往事历历在目。

如今，当初的老师们大都退休了，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天各一方，相聚的机会寥寥无几。

毕业时候的留言，我还记得：“再见了，同学们，也可能是永别了！”写着留言时，泪水已经决堤了。

读师一时觉得毕业遥遥无期，转眼我们就要各奔东西。毕业时节，我不想毕业，也不想说再见！我怕一转身，就是永远！

这些年，我脑海里时常闪现着师生们的身影，朝夕相处的同窗情，还有那青春年少的轻狂......只是，有的人走远了，飞高了；有的人转行了，升职了；有的人，逝去了，消失了；还有如我一般的，不改初心，坚守阵地，固守着清贫

......

毕业20年同学会，我们在赤水大瀑布欢聚，可惜留下的照片不多。25年同学聚会，在仁怀师范母校重逢，师范三年级的班主任陈怀德老师为我们拍下了许多珍贵的照片。今年，我们毕业30年，桐梓的同学们就在紧张地筹备着，期待，我们再次相聚，在漫漫娄山关！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不管你们飞得多高，走得多远；也不管你春风得意，还是生处逆境；不论是常见面，还是多年未见面，我请皓月，遥寄我的思念：我想你们啦！托清风送去我的祝福：愿你们健康快乐、家庭幸福、一生平安！

2019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