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说杜玉曦__文/孙以煜

苏老版

画说杜玉曦

文/孙以煜

缘起

认识杜玉曦的时候，他已经是很有名气的画家了。记得最清楚的是，一本在全国发行量最大的《工农兵速写集》，他的《钢城晨曲》就刊发在首页。这是一册工农兵绘画的美术范本，若以《人民日报》，《工人日报》等主流媒体刊发频率计，这幅画的受众，当以亿数。画作显见：朝阳东升的钢城脚下，车水马龙，生机勃勃的早班景象。画家的写实、造型能力在这幅大场面速写中，如述如说，挥洒自如。足见其心手相应的扎实功底。这恐怕也是作为工农兵美术经典被媒体广为刊载的原因。由此，我记住了画家杜玉曦，并开始从早期的美术文献中寻找他的画作。于是，五六十年代落着杜玉曦名字的工笔年画《炉前喜讯》，《革新能手》，《歇晌》、《儿童参观炼钢厂》、《夸对象》、《创新路》《厂社结合搞革新》、《佳节思亲》、《双喜临门》、连环画《韩宝山相亲》、《抢修》次第进入视线。这些出自基层生活的画作，简洁，清晰，鲜活，抛却美术功能化阶段的歌功情结，仅就绘画而言，杜玉曦画中的人物，通过衣纹，皱褶凸显出来的骨骼、肌肉、解刨、透视关系，准确、结实、有力。实力派画家，这个印象，扎根很深。如此坚实的表现功力，画家杜玉曦是如何磨练出来的？学院背景？还是后有名师？

这些埋在心里的想法，可能是我走进画家杜玉曦的潜在原因。

下图：《钢城晨曲》（速写）1973年3月18日人民日报以《朝阳路上》为题发表在第4版

相逢必是曾相识

1977年。中国的美术创作还在以政治为主导的主题性美术创作阶段。为了配合政治形势的需要，从中央到地方，下达了重大题材美术创作的任务，我插队的交城县，因为是华国锋的家乡，成了这次重大题材美术创作的焦点。作为有绘画基础的知青，我再次被抽调到县文化馆。馆长说，省创作组集中了一批当红画家，要下来，到华国锋工作过的交城山区采访，写生，搞创作。作为主席家乡的美术骨干，也破例地被纳入到这个创作的队伍里。果然，我们集 中到县文化馆还不到一个星期，省创作组的画家就下来了，其中就有杜玉曦，他是和当红画家杨力舟、王迎春（《挖山不止》的作者）；李延生（《煤矿工人上讲台》的作者），亢佐田（《红太阳光辉暖万代》的作者）；王錞（《出征》的作者）；蔚学高（《再创高产》的作者），以及白崇易，赵益超、张明堂，武尚功、孟养玉等等一大批当红画家一块儿带着创作任务下来的。面对这些仰望已久的美术名家，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要知道，那个时候，作为一名在村儿里和农人一样下大田劳动的知青，这些个大名头画家，无疑都带着神性，让我敬畏和仰望。而这些大名头画家中，偏偏地又是杜玉曦，莫名地走进我的创作和我的生活。是因为他茶色边框近视镜后面，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让我感到亲切？还是见到他之前我已经熟读了他的画作？

是时，四十出头的杜玉曦，淳厚、儒雅，文质彬彬。也许他也出自基层，身上没有任何名家和省城画家特有的做派。随和谦虚，温良恭俭让，似乎就是针对他说的。想：真是老天有眼啊，心里想他，他就来了。不仅来了，而且还要跟随他一块儿到山里写生。

相逢必是曾相识。那次到山里写生，是我们第一次跟专业画家一道真正地接触生活，一扎到山里，手和眼感觉都不够用了，见什么画什么，兴奋让我们忘记了一切，但我记得当时杜玉曦的情形——在我们围着山村外景乐不思蜀的时候，杜玉曦却是扎在山民的茅屋里，与老汉聊天，与山妮儿搭话，对着箩筐速写，盯着墙上的老玉米红辣椒凝神儿。半个多月的时间，每个人都画了厚厚的几个本子。在多数画家满载而归的时候，省美术创作组的杜玉曦、白崇易却意外地留下了。说是省里派他们俩在交城县文化馆蹲点，边创作，边辅导我们。

1977年在交城山地采风时留影（后排左一为杜玉曦、左三为蔚学高、李大伟

前排右一为亢佐田，孙以煜、郭守良）

机缘就是这样巧。县里非常重视这次美术创作，为了让我们在省城画家杜玉曦、白崇义的指导下，创作出无愧于伟人家乡的美术作品，专门把交城卦山文殊院给我们腾了出来。卦山文殊院，是国家文物重点保护单位，荒山秃岭环绕中，只有这里苍松翠柏，琉璃瓦舍。佛道人没有了，却有一位叫宋灯的老者看庙和三五守庙护院的工作人员及交城县戏曲学校的娃娃们。然而，就在我撸起袖子，准备在杜师门下好好学习一番的时候，命运又和我开起了玩笑，吕梁地区美术创作学习班偏偏这时候下来通知，要交城县文化馆推派两位有创作能力和经验的美术骨干，参加地区的主题性美术创作。要是以往，大家会争抢着要这两个名额，可这次，却都在推诿。毋庸讳言，大家心理和我一样，都想留在杜师门下，做他的学生。看他画画。结果，去地区参加美术创作学习班的两个名额，无独有偶，准确地落到了我和另外一位本地知青头上。好在为了和县里的美术创作主题保持一致，去地区报道前，我们先要在卦山文殊院集中一段时日，把选题和草图确定下来，再去地区群艺馆。主题先行，是那个年代最时髦的创作路数。去地区美创学习班虽然不能和杜玉曦老师长相厮守，但因为行前要拿出创作草图，却有了和杜玉曦密切相处的这样一段时光。

按照杜玉曦老师的要求，到文殊院后我们先把各自到山里写生的素材拿出来晾嗮，根据各自确定好的主题，选择可用的素材。杜玉曦老师率先把他在山里写生的素材拿了出来，这一拿，高下立即显见，杜玉曦老师的写生画稿具象而具体_——“老汉、婆姨、山妞儿；牛羊、家畜、木栅栏”。就连“儿童八字站立的局部，妮子脚上的绣花鞋、老汉头上的白羊肚、婆姨脖子上的花围脖，茅屋土墙上的老玉米，房檐垂吊下来的红辣椒、干葫芦，纺线织布的纺车织机，干打垒的石锤......”等等，所有的写生都是山里人生活的细节与家什儿。足见，每一张都可直接入画。我突然地想到了在山里采风时的杜玉曦，简单的写生晾嗮，却蓦然中醍醐灌顶！无需言表，我们蓦地就明白了写生的意味。“写生”、“素材”、“生活”这些个看似简单，实际大有学问的美术术语中和丰富的积累里却孕育着创作的题材与作品的构思。杜玉曦老师以其独有的方式给我们上了第一课。

进入创作，我们的写生大而无当，浮皮潦草。不是树木，花草，丘陵山地，就是房子和院落。显然多都是废品，因此，杜玉曦老师的写生素材，成了大家无偿使用的素材库。关乎到我，最重要的是题材的确定和小稿的构图。我选的题目“在华政委的关怀下”，反应抗日战争年代，一群山地儿童，在华政委辅导下，学练军事本领的场景，一幅画作的草图，是一幅画的基础，有了它，到地区搞创作，心里就有底了。可如何能拿出草图，如何结构出符合历史也符合现实的创作？！

行前，在卦山文殊院这个人杰地灵的幽闭环境里，我彻夜无眠，苦心地将在山里写生的素材与收集到的图片，反复推敲，提炼，期求能有一个准确的表达与表现。但处于初创情形中的我，很难。这个时候，也在构思创作的杜玉曦出现了。先是不动声色看着我如何构思，构图，然后，不时地坐下来，帮我修正和处理一些画面，不失时机地从我的一些写生，速写中提取一些素材。直到我的整体构思与画面构图有了较为清晰的布局之后，为了能让我踏实地到地区创作组进入画稿的刻画与实施，临动身的前两天，杜玉曦放下他的创作，来到我的案头，将我连日来的草图画稿铺开，展开纸、笔、橡皮，不假思索地勾画起来，修改起来。能够想见，连日来，他沉静中已经走进我的创作，并引导我把创作思路捋顺，把人物，素材选好。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和我商讨，只说了一句:我把你这几日的构思总结归纳一下。就动起笔来。只见他，从中心人物开始，胸有成竹一般，向两边拓展开来，政委，儿童，老人，妇女，手握红缨枪的孩子，背挎箩筐，坐地围观的孩童 ，老树新枝，牛羊鸡雏。所有的乡村物事，都行云流水般地，从笔头流泻。蓦然中我再次想到了他的《钢城晨曲》，如此娴熟的驾驭，若不是胸有城府，如何能有此等神来之笔 ！?

这就是我最早认识的画家杜玉曦。

下图：《穷人翻身的道理》即《吕梁山明灯》1977年

下图即为当年在杜玉曦老师辅导下，笔者创作的工笔画小稿《在华政委的关怀下》

耕读传家是根本

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奇怪。因为有了卦山文殊院这样一次接触和交往，画家杜玉曦竟然和我们有了割舍不掉的美术情缘。此后，我们一块儿参加了省里的美展；又一块赴北京看了全国的画展。他的身世和他学画的历程也就自然而然变成故事，扎进了我的记忆。

杜玉曦出生在山西岢岚县温泉村一个“耕读世家”。祖父是耕种把式，又木石雕刻技艺精湛；父亲毕业于山西大学，精诗文、擅书画；母亲是远近闻名的剪纸绣花能手。晋西北多彩的民间艺术和家庭技艺的熏陶，使他自幼酷爱上了绘画艺术。据他回忆，小时候家里有个为防日本鬼子烧杀抢掠藏东西的破窑洞，里面也存放了一些字画、文房用品、图书等，杜玉曦常偷偷钻进去拿些父亲画的习作，画纸墨笔、颜色用品，不时观赏临习。然而这样的日子不是很长，六岁那年父亲病故，十岁那年，母亲去世，再加上极左政治风波，原本从容的杜氏家族，一夜间支离破碎，杜玉曦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跟着奶奶、大妈相依为命。随奶奶曾讨过吃，要过饭，在姑姑家给别人放过牛羊。大山里的山丹、百合、野玫瑰曾使他陶醉；满山的苍松翠柏、跳跃的松鼠、飞翔的鸟雀，将他的心引出苦难，飞向美好理想，燃起绘画的强烈欲望。精诗文善书画的父母没给他留下任何遗产，却将爱好绘画艺术的基因遗传给了他。画画成了杜玉曦童年打发寂寥，填充时光的精神寄托。没有纸笔，撅个树枝、捡个木炭，就在地上、墙上写写画画。1949年太原解放，杜玉曦随堂叔母来到太原，先在太原二十完小（现在的西铭村小学）读小学一年半，后在太原水泥厂当了“小鬼”（厂长的勤务通信员）。1952年，年仅15岁的杜玉曦，靠着自学考上了太原师范学校，从乡下进入省城，加上心无旁骛，杜玉曦把全部的身心都集中到了文化知识与绘画艺术的进取上，三年里不仅夺了五个班级第一，一个第二的优异成绩，还因此获得了太原市三好学生的称号。进入师范第二年，他的第一幅描绘同学们春游时畅谈未来的画作《理想》，被《太原画报》选登，在同学中一时名声大振。这是杜玉曦从小到大，头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憧憬：我要当画家！画家将是我终生的理想！这幅完全以写生原形完成的画作，让杜玉曦自觉地进入到自延安鲁艺以来新中国革命美术的现实主义主旋律上来，并很快地得到了上级主管领导的重视培养。领导是谁？就是晋绥老区和延安鲁艺走来的新中国第一代革命的美术家李济远、王定、力群、苏光们！杜玉曦师范毕业后在学校、钢厂工作了8年，经过刻苦自学和创作实践，于1963年报考了山西大学艺术系美术专业，获得高分，等待录取。可很久收不到录取通知。就跑去山西大学找人家问，美术专业的负责人告诉杜玉曦，本来录取通知书都写好了，为尊重省美协的意见，请时任山西美协主席的苏光先生过来把了一次关。结果苏光不同意录取你。理由是，这个人有绘画才能，也有基本功，让他在生活第一线好好创作锻炼，上了学，可能就毁了他。不仅苏光这样说，同为延安鲁艺出来的版画家力群也这样说。他们从杜玉曦身上看到了从革命年代走过来的新中国第一代革命美术家身上的影子。他们决计要抓住这个适合于创作的好苗子，让他扎根基层多出作品！力群因此还亲口对杜玉曦说：“你还上什么学，你这水平已经大学毕业了！”上不成大学，就只好继续在长钢生产一线工作。但想提高自己，相当专业画家的心思却很重。这些，苏光是放在心里的，为了让杜玉曦多出作品，遇到美术展览会，全国的、华北的、全省的，都点名调杜玉曦来创作加工。文革前，杜玉曦参加过全国性美展三次，省市美展多次，具备了一定的创作实力”。苏光和美术界领导的良苦用心有了结果。于今想来，杜玉曦不无感慨地说:“上大学固然好，我也始终想上大学，但机会不由人，总归画家最重要的还是作品，上不成大学，我在生活实践中学；在创作实践中学。延安鲁艺的老一辈艺术家力群、苏光、聂运廷、李济远、王定，省美协、省画报社的名家，专业院校毕业的高手，专家李玉滋、张怀信、姚天沐、王永豪、董其中及省内外的同道高手都是我的最好老师。

下图：《毛主席叫咱一条心》即《拔穷根》1972年 128cmx160cm

1972年，在苏光的执意下，省文委把杜玉曦借调到山西省创作组，参加山西省纪念毛主席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三十周年美展创作，杜玉曦创作的表现全国劳动模范李顺达在太行山创办新中国第一个互助组事迹的作品《毛主席叫咱一条心》即《拔穷根》和年画《创新路》作为重点作品，《创新路》同年入选全国美展，成为1973年经苏光提名，杜玉曦正式调入刚成立的山西省美术创作组的一个契机。而这时的山西省美术创作组，也就是后来的山西省美术院——山西画院。但上学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1974年的一天，文革后复职了的苏光突然叫杜玉曦去他办公室，说：“来一趟，有好事”。杜玉曦问“什么好事？”苏光说：“1963年为了创作，我把你上学的事挡住了，现在省文化局有一个中央美院上学的指标，我给你争取来了！你去吧，我欠你的也就算给你补上了！”杜玉曦一听，大喜。但仔细一想，不行啊。他这时刚从工厂调到省城，老婆工作，孩子上学，都还没安顿，全家还暂住在半间仓库里，这怎么走？只好再次放弃上学机会。苏光为此也觉得可惜，他说，那就不去吧。接着又半开玩笑地说：“我可是还账了啊，以后不要再嘟囔说苏光没让你上学。到专业单位做专业画家，不也是你的愿望吗？就好好当你的专业画家吧！”。至此，杜玉曦一门心思全都集中到了画画、创作上。在他看来，上学是为了更好地画画。不上学，可以全身心地画画搞创作。何况，他已经作为专业画家，来到了省里。画家杜玉曦，果成职业。究其渊源，杜玉曦不无感慨地说：“如果没有小时候父亲那些诗书、字画的陶冶；如果没有母亲剪纸绣花的耳濡目染，他也不会有形无形地将绘画变成自己携带的基因和潜能。说到底，耕读传家是根本。但是，没有老一辈的识才，无私地提携，铺路，培育；没有那些名家高手同道们的真诚帮扶，教诲；没有专业部门良好的艺术氛围，也没有我杜玉曦的今天。”这是杜玉曦常常挂在嘴边的感恩之言。

下图：《枣乡十月》1991年 78cmx75cm 1991年获第二届中国民间艺术节银奖

雅号“杜工笔”

杜玉曦的绘画最初是从年画开始的。五六十年代的年画，是延安老艺术家利用山西传统的木板年画和工笔画单线平涂，套入革命的新内容所形成的解放初的新年画，和传统国画尚有一定的区别。是时，除却工笔年画之外，还有搽笔年画，水粉、淡彩、油画材料绘制的年画。没有严格的界限区分。好在杜玉曦是以线造型的工笔年画入手，为其后来的“杜工笔”语言特质的形成奠定了基础。“杜工笔”，也即业界对他中国工笔绘画“杜氏工笔”的评价与定位。说起这些，杜玉曦饶有兴致地讲起了这样一些事情——

《朱总司令和儿童》 1981年100cmx73cm 1984年入选第六届全国美展、获全国年画铜奖 人民日报发表 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上世纪70年代，杜玉曦作了专业画家后，经常到革命老区武乡县深入生活。他有一幅画《朱总司令和儿童》，是他到武乡县深入生活，了解到当年朱总司令在砖壁村和王家峪时有两大爱好：一是下棋。到哪里朱总司令都别着个棋袋子；二是爱逗小孩，常和老乡家的孩子们做游戏。这个素材让熟悉乡村生活的杜玉曦有了灵感，脑子里很快就有了画面——树荫下，朱总司令和小朋友玩着拍手点五官的游戏，一群割完草休息的孩子围在朱总司令周围开心地笑着，闹着，就连小鸟和大红冠子公鸡也抻着脖子好奇地看着他们。这样一个来自生活的场景，一经从杜玉曦的手中流出，迅即便赢得好评！1983年该画作在人民日报发表后，人民美术出版社也出版发行，并被评为35年来该出版社出版的最优秀作品之一。1984年该作品参加第六届全国美展，暨全国第三届年画展获得铜奖时，中国工笔重彩画泰斗潘洁兹先生盛赞杜玉曦的年画很中国，很有思想性，以一个小情节刻画出革命领袖伟人的人民性。并鼓励杜玉曦说：“山西的年画和工笔绘画很相近，只需弱化人物的立体感，色彩运用上再雅一点，就会是一幅极佳的工笔画，你基础很好，应向工笔绘画上转型。”潘洁兹先生的鼓励，让杜玉曦茅塞顿开，这不就是自己在绘画上要走的路么！对，向工笔转型！

其实，1979年杜玉曦创作的以描述现代钢铁工人形象的大型工笔重彩画《比武图》在国家画院美展上，已经得到过潘洁兹、蔡若虹、力群、李可染、刘勃舒先生的肯定与赞赏。中国美术馆馆长杨力舟先生回顾说：“李可染先生在杜玉曦的画前驻足良久，兴奋地赞许道：“能用中国工笔重彩的形式表现现代工业题材，是不多见的，足见作者扎实的生活基础与传统工笔画的技巧修养。”这幅画入国展并获得好评，并被国家画院收藏。是杜玉曦从基层（长钢17年）画家，向专业画家的一次重要提升。藉此成为山西省美术创作组的重要创作人员之一。杜玉曦的绘画也由年画创作向主旋律重大题材中国传统工笔画创作转型完成。经过刻苦努力，杜玉曦将传统工笔绘画语言结合自己的创作实践经验，逐渐形成属于自己的工笔画语言，也即后来人们送他的雅号“杜工笔”，由此一发而不可收。并且一生坚守。

《比武图》1979年70cmX126cm1981年入选中国画研究院(国家画院)首届作品展，并被收藏

老人们常说，一个人一生就怕谋一件事情。谋一件事到出神入化，事必大成！85新潮之后，很多画家为了迎合西方现代艺术潮流，也为了入时入市，追慕市场，他都不改初心。绝不迎合所谓轻松地“玩儿艺术”和市场“热货”的“钱艺术”。在很多画家刻意地在改变自己的画语方式，夸张变形，甚嚣尘上。现不现代不说，艺术方向迷惑，找不见北的艺术家比比皆是的时候，杜玉曦却从未所动。他只用工笔说话。五年一届的全国美展，是中国绘画界翘首以盼的美术盛事，很多画家苦心竭虑地要拿出有现代意识和审美取向的作品，以迎合时尚，可杜玉曦参加国展作品，这届工笔，下届还是工笔。就是这个“杜工笔”让他连续7届入选全国美展。还有三年一届的全国工笔画大展，他连续参加五次；46件作品，38次入选全国性美术大展，42件次作品获奖，12件作品获国家级奖。其简约、凝练，准确，干净，高雅，富有思想性的的工笔画风格，深得业界专家学者好评。我国著名版画家力群先生曾对杜玉曦的画这样评价，“造型功底深厚，艺术手法新颖，把西画的冷暖色调对比与传统技法有机地融合在了一起，很有表现力，又不失中国画的高雅。他的工笔画根基于传统，却却又有独到表现，是他杜玉曦独有的！是杜氏工笔！”

《热火朝天》（钢厂速写）1976年9月

“杜氏工笔”美誉由此而来。

对此，杜玉曦不无感慨地说，画画就同说话写文章，你只能以你能说懂的语言来讲述你自己的故事，那些抽象的，现代的西方艺术，就像现在时髦的外语，你得学会它才能使用它。任何一种艺术都没有穷尽的时候，比如工笔画这种中国传统的笔墨语言，除了守护，还得当随时代，不断求新出新，不断丰富。他说，我曾以没有进专业学校学习而抱憾，但也因为没有这段经历，所以才没有框框的束缚。艺术的事，更多的还是在于自己。吴昌硕、齐白石没有上过大学，你能说他不是大家么？！回眸在绘画的道路上不断完善自己，杜玉曦说，为了让自己的创作跟上时代，他也颇费心机。比如从西画中寻找更符合表现客观事物的方法和技法，无论是素描、速写还是透视、色彩，只要能为我所用，都会努力学习、揣摩，尝试着去运用。遇到难题就停下来翻看资料，向同事高手不耻下问来解决。比如在画人物时，一开始人体结构怎么也画不好，就从西画的人体、结构解剖教材中寻找答案。或者自己脱掉衣服，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观察琢磨。在看大展时，努力分析研究他人作品中的新法，高招，用于突破自己；在传统的勾、染、皴、擦、烘、点、破等技法中，大胆地加入了喷、拓，揉、衬等新的笔墨手段，并在综合材料方面也大胆试验。难怪苏光先生概括杜玉曦的绘画技法时说：为了效果，他的技法就是“虚心学习，不择手段”。

杜玉曦认为，创作是一个优化的过程，从选择题材到确定构思、构图，情节不断地反复修改，反复推敲，不断地走向典型性。他的那幅荣获1994年第八届全国美展优秀奖的《田园青青》就是以实验的方式完成的。即勾线后，按照色调先分层次喷出基础色，定下大调子后再局部细化。杜玉曦介绍说：“这种翻转程序的制作方法，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创新。制作程序上，传统的工笔绘画制作步骤是先勾线，后分染，再罩染，由局部到整体。而我采用的是西画的制作程序方法，先整体后局部再整体。勾线后先定大调子，大面积普染基调色，然后局部深入刻画，再整体调整，达到整体谐调。这样画最大的优点是画面整体感强。传统工笔画在勾线后，先局部分染，一次次分染，直至完成，最易出现局部分染过火，形成局部独立，整体不统一、画面不平衡，不谐调的效果。”

在技法的处理上，杜玉曦不落窠臼，大胆试验，大胆创新，佳绩频出。如1988年他创作的《隆冬时节》，描绘的是一场大雪后，骑着车子驮着蔬菜快乐的卖菜人。漫天的树挂和鲜绿的蔬菜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生动中凸显高雅，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的树挂，竟是用柏树枝叶涂上白颜料直接在宣纸上拓印出来的。杜玉曦说：“琢磨是创作的最好途径，别人用一天，我可能要用好几天，寻找我自己的表现方法，力求与众不同，创建自己的风格与面貌。”

《隆冬时节》 1988年 103cmx86cm 1988年获“中华杯全国中国画大奖赛”二等奖 2010年入选全国首届现代工笔画大展 2011年入选第八届全国工笔画大展

努力做好自己

2018年仲夏，原来在交城文化馆一块画画的师姐素萍约了新任馆长学海与我，去看杜玉曦老师。记得三十年前，我和当年一块在交城文化馆画画的李大伟来过。以为30年过去，杜玉曦老师德高望重，画又很值钱，住宅该换了吧，结果去了一看，还是那栋计划经济年代按级别规格分的70多平米的三室老屋。老伴因眼双残。不能料理家务，行走不便，全凭杜老师侍奉和承担家庭的一切事务。没有客厅，杜玉曦老师留作画室的那间房子，一个画案，一个书橱，一堆字画，就已经满满的了。我们只好按杜老师提前在过厅走廊摆好的简易桌椅上就坐。茶，杜老师已经泡好了，我们就在那里边喝边聊。中午时分，我们请他出来吃饭，他婉言谢绝，说得在家照顾老伴儿。就想，他的那些个登堂入室，在全国大展上获奖的作品就是在这里完成的么？那些个靓丽光鲜的《送春图》、《瑞春图》、《绿色希望》、《月上归》、《金色七月》、《枣乡十月》、《隆冬时节》、《煤哥们儿——黑色的金子》、《井上的阳光》、《矿灯姑娘》、《绿色人家》、《暖春》、《岁月、阳光、老人话幸福》、《中华崛起——盛世回归》、《相约太空——中华飞天圆梦赞》......就是在这里完成的么？

问他时，说是。还说，人老了，恋旧，看着朝夕相伴的老屋，就可以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是的，做好自己。杜玉曦年届八十有二，从事美术创作60余年，先后创作400余件力作,46件38次入选全国性大展，42件次作品获奖，12件获国家级奖，并有700余件作品在国际国内出版、发表、著录、收藏，入选国内外多种画集，或被好评。这间老屋，就是这些作品的产房。老屋，陈旧，老套，无论这座城发生着怎样的变化，市井繁杂的菜市场，就在它的脚下。城市与乡村因了供需和生活，在这里交汇。骨子眼里对乡村的眷恋，让杜玉曦心里对此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慰与喜欢。他说，从这个城乡交汇处，他能真实地看到普通人的生活和普通人的状态，捕捉到创作的题材。而他的作品，恰恰又把普通人的生活作为载体进行创作。纵观杜玉曦老师的画作，反应基层劳动者生活的画卷居多。如：《隆冬时节》、《绿色的希望》、《田园青青》、《岁月·阳光·老人话幸福》等，即便是直面伟人的巨作，也是将伟人植根于乡土民情之中。为平民作画，反映百姓人生，是杜玉曦的画作始终受人待见的原因。杜玉曦毫不掩饰地表露说：“为平常人画画，是因为平淡生活才能真实地洞见人性的光芒。”他拿《比武图》举例说，这幅画画的是太钢一钢厂的工人。炼钢炉前，工人投料、耙渣和取样等一系列动作，富有节奏和美感，在眼里就像音乐中的舞蹈一样。著名作家马烽和胡正，看了这幅画时对杜玉曦说：“你的画走得路子是对的，绘画艺术就是要反映人民大众的生活，这幅画很鼓舞人。”《隆冬时节》就是表现城郊农民，将自己承包土地上种植的瓜果蔬菜源源不断地供往城市的一个现实情境。他是殷实的，也是美好的！他不但热爱平常百姓，热爱他们的劳作，而且自己爱好业余时间种地种菜。他自从迁居城乡交汇之地以来，利用农民地头边角，街道小区空地，汾河河畔、河滩开荒，还租种农民少量菜地种菜。三十多年，他以画工笔的精神种植各种蔬菜、瓜果，同样获得较好收成。每年除了自食，多半送与院邻、亲朋、同事分享。而更重要的收获，是每年一度的体检，医生的高度肯定和赞许。问：你是如何保养身体的？你的各项指标都好于单位同事！杜玉曦回答：河滩种菜，每天都能与绿色亲近，能在河滩吸氧，每天担十六、七担水浇菜，出力气。大夫惊赞！杜玉曦爱耕种，也许是祖上传下来的基因吧！难怪杜氏祖匾称：“耕读传家”。

中国传统工笔画与写意画不同，需要笔笔有交代，笔笔有来路，笔笔出效果。每一幅画都要在传统的勾、染、皴、擦、烘、点、破中出来进去。因此，工笔画，说是画家用心血一笔笔勾勒出来的，不为过。特别是现代工笔画，何止“三矾九染”较之于传统，更为费时费工费脑汁。从搜集素材构思、起稿到刻画、定稿、拷贝、勾线、设色、调整、完成，每一幅画都要假以时日。因此，金石一般的潜在元素打动人，感染人，势在必然。面对日益活跃的市场经济，杜玉曦的画也不乏追慕者，索求者。他有一幅叫《煤哥们》的画，在新西兰展览时，一位新西兰收藏家想收藏，当时没有成交，回国后，这位外国友人又趁来中国之际，还是恳切地登门，直到如愿以偿。2006年1月，某单位来人点名要收藏杜玉曦的全国美展入展获奖作品《绿色人家》。对于这类作品，杜玉曦总是难于割舍！然而，画家也要生存啊!面对强大的市场，他本可以也画一些意笔草草的写意商品画，来应对需求，但他不甘，他始终觉得时间很紧迫，希望有生之年，尽最大努力多创作一些符合时代精神，反映时代面貌和人民生活的，符合自己意愿的，并具有学术价值的工笔画作。尤其是现当代，绘画被当做商品，一平尺两平尺地买卖的节骨眼上，严肃的画作少之又少。作为一个专业画家，还有什么比拿出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民，有益于国家，有益于历史的画作更重要的事情呢！

如今，八十二岁的杜玉曦，有那么多作品入展获奖！却仍在以自己的努力践行着自己的信念。在画画这件事情上，他说：“国家给的工资，我已够生活了，没必要为了钱去糟蹋艺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的能力也有限！我用工笔画画。是因为，每一笔都要用心，每一笔都要有想法，有说法。只有这样画画，心才是踏实的！”

说得很平易，却是天大的道理！

《七九河开》1991年82cmx100cm，1991年入选建党70周年全国美展，同年入选中国画研究院(国家画院)人物画专题展

《瑞春图》 1999年 130cmx147cm 2000年入选迎接新世纪中国工笔画展

《青松高洁》 1987年 56cmx100cm 1987年入选第四届全国年画作品展

《师傅的灯》 1986年 52cmx110cm 1987年入选第二届全国新人新作展

《井上的阳光》 1995年120cmx130cm 1999年入选第九届全国美展

《煤哥们——黑色的金子》 1986年 80cmx93cm 1987年入选第二届全国新人新作展

《春暖花开》1982年 58cmx70cm 1982年入选“吕梁之春”省美展 1995年入选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省美展

《星夜——塞北风 》1986年 80cmx148cm 1987年入选全国第二届新人新作展

《暖春》 2001年 115cmx135cm 2011年入选“情系西部”全国中国画展获黄胄美术奖 2004年入选第十届全国美展

《童年》 1982年 60cmx72cm 1982年入选“吕梁之春”省美展 1995年入选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省美展

《金色七月》1989年 82x83cm 1991年获第二届全国工笔画大展优秀作品奖

《月上归》1989年85cmx105cm1989年入选第七届全国美展

《相约太空一中华飞天园梦赞》2014一2016(合作)160cmx166cm，2016年入选庆祝建党95周年全国美展，2017年入选庆祝中国工笔画学会成立三十周年名家作品邀请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