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font color="#b04fbb">光华路的少年天才</font></b></h1><h3><b><br></b></h3><h3><b>20多年前,一副展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旧址大白楼一楼展厅的小小的裸体水彩画,着实快把我这个还未尝到恋爱滋味的少女掰弯了。我羞怯去看右下角的签名。</b></h3><h3><b>那种光线,笔触,色泽的润度和水溶的动态,你将永远以为这幅画根本没干。</b></h3><h3><b>那幅画的名字叫《晨浴》。</b></h3><h3><b>在这个爬满爬山虎红楼间隔的空间里,没有人不知道安宏的名字。即使他早早留校,成为了我们的所谓老师,我们依旧觉得他是一位绘画界的天才少年。</b></h3><h3><b>我们从来不叫老师,而是直接称呼他安宏,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b></h3><h3><b>他来自高手如云的装潢系。就绘画能力来说,是高手中的高手。</b></h3><h3><b>我曾经偷偷的告诉张皓颖师姐,在老工艺美院,装潢系是高手系,陶瓷系是大师系,工业系是牛人系,环艺系是大款系……而我来自傍肩儿系。</b></h3><h3><b>说到服装,我真的怀疑安宏有异装癖倾向,三十出头的他依旧长发,高靴,花花的裤子……仿佛一个既精神又吊儿郎当的艺术宠儿,不经意间就把他雌雄同体的精神世界彰显于人。</b></h3><h3><b>虽说人到三十岁应该有几分时尚和正经八百。但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他仍旧以自己少年的扮相出入基础部办公室。</b></h3><h3><b>很多人以为这个乖张别致的帅哥才子是美院附中考上来的。但其实并不是。<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血统书香门第的安宏,父亲是位老师。少年时代就流露出妩媚的绘画天性,在那个年代看完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芭蕾舞马上就能默写出来。</span></b></h3><h3><b style="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绘画天赋异禀的他,真相并未过多投注于后天训练,但是他的作品只要出现在学院的展览上,就立刻会力压群芳。</b></h3><h3><b style="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女生们经常趴在基础部办公室门口听他打乒乓球的声音。貌似他的节奏永远比人家慢半拍,这出于一种绝妙的礼让。</b></h3> <h1><b><font color="#b04fbb">欧洲流浪记</font></b></h1><h3><b><br></b></h3><h3><b>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北京特爱谈论欧洲的事。比如服装,名牌,皮包,香水什么的……一个沉睡了很久的国度终于打开了自己禁锢太久的胸怀,仿佛魏晋时代的人一样宽衣解带。</b></h3><h3><b>对于学院其他艺术家来说,去欧洲游学是旅行,而对安宏来说却是一场放浪形骸的流浪。</b></h3><h3><b>1992年到1995年之间,他走到哪里就画到哪里,以此赚足了享受葡萄酒和咖啡的硬币。我没有和他谈论过红灯区和柏林墙,我只知道他以笔为业,纵穿了整个儿法兰西。</b></h3><h3><b>当然,对于欧洲人来说,他的才华也是极其突出的,简直比法国人还松动,比意大利人更灵活,比英国人更考究。</b></h3><h3><b>我并不知道这样吹嘘安宏是否让读者感到过分,但是,如果你们随便捡起一张安宏1993年的欧洲肖像小画儿,没人会觉得是中国画家画的。</b></h3><h3><b>但愿你们千万不要觉得这是对中国画家的贬低。因为在那个时候,他的感知太灵敏了。旅欧的过程令他就仿佛一条纯种的狗,在有机农场奔跑一样的畅然。</b></h3><h3><b>那个时间段所有旅欧的教授讲师们是以自己的血肉承载着西方的艺术营养,轰轰烈烈的回来办画展的。但是有的时候为展而展,作品并不太柔软。</b></h3><h3><b>我曾见过一些展览的标签里写着:la pip。会发拉丁语发音的我,来回念着这个单词,问那个单词是什么意思,作者是位教授,他红着脸告诉我那个单词是口淫。</b></h3><h3><b>每次展览一开始,年轻的老师们如同羞涩的大男孩,我记得我们帮王君瑞抬箱子,王君瑞则抿着嘴唇送给我们明信片和矿泉水。</b></h3><h3><b>即使是在我们服装系老师们的传说里,安宏都浑身流淌着搞纯艺术的血液。似乎大家因为他可以顺手以肖像画赚钱的本领很快的将他与他本来的设计专业猛然的分开,以至于到后来没人知道安宏出自哪个系。</b><b>只知道他是个在街头画肖像的帅小子。</b></h3><h3><b>我认为,搞纯艺术,这个词可能是骂人的话。对于搞设计的人来说,纯艺术意味着作死和折腾。</b></h3><h3><b>要知道,装潢系是高手系,为什么不研究设计,多赚点钱?那是一个满街流淌金子的时光,但安宏却并没有看见任何发家致富的机会。</b></h3> <h1><b><font color="#b04fbb">突出的油画天分</font></b></h1><h3><br></h3><h3><b>回想起来,非常感恩我们的老院长常沙娜女士。旅欧的大棋相必是她扛起来的。因为她出生在遥远的法兰西,所以我们,主要是服装艺术设计系,也把自己的眼界投向那个既有乡村又有都市的地方。然后工业系,就满满的爱上德国,装潢系就紧紧的跟进日本……这些跨越国界的交流和沟通,让工艺美院的艺术成就很早就有着一颗傲然屹立于国度之外的高度。</b></h3><h3><b>不过,安宏依然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并不关心自己身处伦敦还是北京。他让自己的艺术心灵如同洗水流淌一般至浅至清。</b></h3><h3><b>要知道那个时候,大帅哥洪兴宇的天树公司已经包揽了很多装潢设计师的案头制作,这是服装系跨系干了装潢系的活儿。</b></h3><h3><b>那安宏则一门心思,不仅跨系干了服装系的工作,设计了很多奇怪的帽子,还跨学院,抢着干了中央美院和中央戏剧学院的活儿。不过,貌似也不太落好。虽然很多人觉得这些作品非常不值一提,因为毫无经济价值和实用意义。</b></h3><h3><b>无可厚非,安宏也会赚钱,他其实把绘画系的风头出尽了。当然他也并不在意把作品攒起来开画展,或者早就卖了换来了奶酪和美酒。</b></h3><h3><b>我们依旧在他的油画肖像里惊诧于他对型体,对躯体,对动态,对虚实的捕捉和表现。甚至这些也成为我的老师李木非常赞叹的平面表现手段。</b></h3><h3><b>在李木老师的素描讲义里,多次用安宏的作品当范例。不过想要游刃有余的驾驭那些方法,可能是需要摒弃头脑,心手相随的一个过程。</b></h3><h3><b>但是,若能说出来得词汇都没法形容安宏绘画的松快和灵动,貌似他就是为五官秀发而生,为手指和眼神而活似的。</b></h3><h3><b>他为欧洲贵族们画的油画肖像,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惊诧,那种感觉是再现和刹那捕捉的一种超级精彩的不谋而合。</b></h3><h3><b>更何况色彩也很端庄,笔触也毫不含糊。</b></h3> <h1><b><font color="#b04fbb">五十五岁的复出</font></b></h1><h3><b><br></b></h3><h3><b>我自1998年后再也没见过安宏,可以说我们二十年没见面了。但是,他的名字和事迹却广为流传于我们的校园。</b></h3><h3><b>有一次,服装上一届的女同学很认真的跑到我面前,对我说,你知道吗?安宏得了性病了!</b></h3><h3><b>我很惊诧,真的很想问:这个消息靠谱吗?</b></h3><h3><b>她眨眨眼睛,很神秘的笑了笑。</b></h3><h3><b>我突然觉得也许我们全体都应该作体检,看看自己得了性病没有。</b></h3><h3><b>还有一次,有一个男孩很认真的告诉我,安宏得了艾滋病了,没几天活头了……好恐怖!我在想安宏这些奇怪的消息都是怎么冒出来的。</b></h3><h3><b>2000年,我快毕业的时候,王君瑞得了肺结核,整个儿装绘系的墙和地板都在喷消毒药水。</b></h3><h3><b>我中午去找大伯母吃饭,听见单大夫在给装绘系打电话:大恺!大恺吗!王君瑞是你们那里的吗?他得肺结核啦!快隔绝。</b></h3><h3><b>我回大白楼上电梯的时候,看见装绘系的系秘书正在往空气中喷84。</b></h3><h3><b>我想,如果安宏得了性病或者得了艾滋病肯定首先就把基础部给隔绝了。可是并没有隔绝。那么安宏究竟有没有得病……</b></h3><h3><b>又或者性病和艾滋病并不会由空气传播,所以,学校的清洁工会偷偷的组织吩咐每三分钟擦一下凳子和椅子……</b></h3><h3><b>安宏在2002年离开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消息是我从我大学时代男友装潢系某同学那里得知的。</b></h3><h3><b>那天,这个满族小伙子甩着一脸赘肉,走到我的电脑台前告诉我:知道么?安宏离开学校了。</b></h3><h3><b>我说:为什么?</b></h3><h3><b>他说:也许是嫖娼。</b></h3><h3><b>我想,这个世界上的坏事都被安宏做尽了。</b></h3><h3><b>可是安宏干嘛要嫖娼?</b></h3><h3><b>只是我心里还有一种隐隐的痛。</b></h3><h3><b>我不知道以后天各一方,我是否还能看见那个少年天才穿着军靴和迷彩裤子,冲我微笑。再或者他是真的去了乱坟港被火化了……</b></h3><h3><b>若不火化,我们都有悲传染的可能。</b></h3><h3><br></h3><h3><b>但是,他却复出了,2016年,我从柳博那里看见了他的作品,我突然问柳博,安老师出现了?</b></h3><h3><b>柳博嬉皮笑脸的给我拍了一段视频,安宏在喝茶,安宏在抽烟。</b></h3><h3><b>我只是好奇,他的病治好了吗?</b></h3> <h1><b><font color="#b04fbb">中国萨金特何来</font></b></h1><h3><b><br></b><b>这一次和安宏的重逢,是被李木老师托付给安老师找一些画肖像的活儿。</b><b>貌似五十五岁的安宏复出的时候,没有人再提起关于安宏的病。</b></h3><h3><b>因为,青春期的我们认为自己的身体一尘不染。但年过半百的我们却应该经历了世间大多劫数。</b></h3><h3><b>想想大才子当初离开清美的情形,就仿佛一个放弃治疗的病人说,我想回大自然自我疗愈去了。究竟是安宏伤害了我们,还是我们伤害了安宏?</b></h3><h3><b>李木老师让我加安宏的微信,我考虑了很久很久。</b></h3><h3><b>加还是不加是一个问题。</b></h3><h3><b>首先,我不能歧视任何一个病人。</b></h3><h3><b>其次,我也不巴结一个天才。</b></h3><h3><b>安宏这个角色,已经成为一个久远的传说,我们是否还能彼此接受对方的语言。</b></h3><h3><b>李木老师做了很多很多暗示和铺垫,就好像二十年前一样,他始终心有九窍,棉里藏针,方向明确。他认为一个文人可以给这个世界作出的贡献就是一些文字线索,和一个画家给这和世界作出的奉献是一些画作一样。</b></h3><h3><b>而我却非常的纠结,我怎么能和一个病人成为朋友呢?莫非我也是病人?而我又为何不能成为一个病人的朋友呢?我难道没有病过吗?</b></h3><h3><b>这让我想起,20年前,我曾经问安宏,如果我的男朋友是一个黑人,但是我并不能接受和他发生性关系,如果我得了性病怎么办?</b></h3><h3><b>这是一个有趣的假设。</b></h3><h3><b>为了挑逗大才子大帅哥,我也是豁出去了。</b></h3><h3><b>安宏回答说:如果是真爱,那都没什么!</b></h3><h3><b>但是那个时候,我根本听不懂这个回答,因为我不明白什么是真爱。</b></h3><h3><b>柳博说安宏是中国的萨金特,他的复出必然会成功。只是当下,或许更多的是我们这象牙塔里的小圈子更明白安宏存在的价值。</b></h3><h3><b>李木老师给我了很多信息,这些信息拼凑起来,预示着安宏如果开始画肖像,那么势必会推动中国美术圈新一轮肖像时代的到来。</b></h3><h3><b>我们没法去阻挡丑闻和坎坷,但我们可以用真爱去挽救和期盼。</b></h3> <h1><b><font color="#b04fbb">不负过往 不惧未来</font></b></h1><h3><b><br></b></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懂行的同学告诉我,肖像画分商品油画和写实古典油画两种,这是我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有一种油画作品走心,有一种油画作品不走心。</b></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但是,中国的大多数客户看不出商品油画和写实古典油画的区别。所以一个平米2万和6万的区别,就好像毫无感知的人喝西北砖茶和大红袍没有区别一样。</b></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品味这东西是一种幽默的东西。感知则有,不感知则无。但是安宏的肖像画一定是古典写实主义风格。因为他20年前就已经很卓越了。</b></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我很想像20年前一样,坐在安宏的面前,对他谈起我们分别之前之后我看过他的每一幅作品的感受,我想告诉他,时光如一江春水,我们只能把握当下了。</b></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自我鼓足勇气加了安宏的微信,翻看他那些丰富的各种作品图片,才知道他彼时和体制开了一个剧烈的玩笑,貌似是玩了一场震撼了天界的游戏。</b></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那时那刻,我感到非常好笑,是否一个绘画天才想玩一个与众不同的游戏,把自己给诅咒了。又或者他本想表现自己勇敢,或者是为了讽刺自己的纯洁,或者觉得自己的扮相比张国荣更好看……总之,他说我理解他搞先锋艺术,其实我根本不理解。</b></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我觉得大师做的很多事其实雷同于中邪。</b></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所有人流过的眼泪仿佛舞台上的表演,在一场又一场的排练里面,把剧本翻破浸烂。</b></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然后我们又回到了我们的原点。</b></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对安宏来说,开过所有不利于自己的游戏,只是为了今天,回到这个原点,重新见证自己的华丽,自己的酷炫。</b></h3> <h1><font color="#b04fbb"><span style="caret-color: rgb(176, 79, 187);">………………………………………………</span></font></h1> <h3>作者系袁环(袁听香)别号小满,妙莲居士,大云庵人,斋号“停云轩”。系素食主义者,动物保护主义者,地球环保份子。其曾祖父是民国著名收藏家袁左良。从小浸淫于诗词书画。少年时从著名国画大师侯德昌先生那里得到隶书的点拨。青年时则学习吴门大家朱颐人的篆书风格。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服装艺术设计专业毕业后在北京做记者十余年,以其卓越的文字才华成为时尚文化专栏作家。成了魔幻现实主义七零后女作家中的隐逸派。除了写作,酷爱书画折扇,听评弹,打坐,吸猫。早在2008年就在北京举办慈善个人油画展,如今学宋元风格,临明清摹本,乐趣天然。也是姑苏以及沪上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折扇达人。<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