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灰蒙蒙的天空又飘起了乱舞的雪花。雪花不是很大,倒也下得密下得紧,即使撑着雨伞在路上行走,也还会有少许的雪片儿偷偷的钻进你的怀里。这是在寒冬腊月里,雪一下,年很快就要到了。我们这儿家家在忙着腌制鸡鸭鹅肉类的咸货,只等年的到来。</h3><h3> 雪花飘,年来到。今年的年又该是怎样的呢?这倒让我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景象了,那段有点艰难却充满欢乐的日子。</h3><h3><br></h3> <h3> 小时候最喜欢过年了。在我们家乡有这么一句话:大人盼做田,小孩盼过年。在那艰难的岁月里,大人们为过年而愁容满面,而我们这群少不更事的孩子却早在盼望着,年啊快点来吧。因为过年热闹啊,家家贴对子,放炮仗;还能穿上新衣新鞋,吃上猪肉包子,煎炸果子,家制豆腐和粉条,还有炒米糖呢,这么多的福分也只有在过年时才能享用,谁不盼过年呢!</h3> <h3> 那年月,农村的日子真难啊。家里孩子多,粮食少,平时一日三餐都要精打细算,玉米山芋南瓜汤是早晚家常便饭,米饭只在中午享用。小时候我觉得最难吃的就是玉米糊了,有时宁愿挨饿也不想喝它。也许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的缘故吧,母亲总会为我煮上一小碗米饭,或是摊上一张面饼。在家里,就数三姐会过日子了,早晚她煮粥,一小把米,匀溜溜一丢,混在红薯片玉米糊里,到吃饭时,找也找不见呢。</h3><h3> 要过年了,总是愁坏了母亲。母亲很能干,在冬月里,她和姐姐们一起纳鞋底,做棉鞋布鞋,确保我们姊妹们在过年时都能穿上新鞋。家做的布鞋很合脚,穿着很舒适,走起路来很灵便,那时节哪里有钱到集镇上去买上一双新鞋呢。最发愁的就是做新衣了。没有钱买布料,母亲只得东挪西借,请来裁缝师傅做上两天,为我们过年添上一两件新衣,而记忆中母亲很少为自己做衣服。家里孩子多了,小的拣大的旧衣那是常有的事。母亲手很巧,短裤汗衫之类,她在劳动闲暇,或是熬夜,照着我们的身材,自己裁剪,然后一针一线的缝织,一件衣服往往要花很长时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那煤油灯下母亲缝补衣服的情景最令我难忘。一想起这些,想起已不再人世的母亲,常常使我热泪满盈,心中久久难以平复。</h3><h3><br></h3> <h3> 小时候过年真是热闹。家中姊妹多,打打闹闹,即使吃得不好,穿得不好,也觉得很快活。也许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吧,不知道母亲在我们打闹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腊月二十八蒸包子,母亲蒸了一锅又一锅,一锅出来,几双小手很快就将包子分完了。包子真好吃,有猪肉馅的(其实主要是萝卜青菜),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软软的,一口咬下去,满嘴溢香。记得有一年,我在外面玩,估计包子熟了,就跑回来吃一会儿,竟然吃了十多个大包子。还有油炸果子,好吃着呢。那时菜油特别紧缺,只在过年时,能奢侈的用油炸果子,炸过果子后,再将油收集起来炒菜用。</h3> <h3> 过年了家家磨豆腐。磨豆腐是一项细致活儿,也是一项技术活儿。先将黄豆用水浸泡好后,用小磨子将豆子磨成豆浆,然后回家用蚊帐做的纱网将豆渣过滤掉,再将过滤后的豆浆放在锅里煮沸,舀到一个大水缸里,点上石膏粉,待稍微冷却后,上面用板子压平,不久,就成豆腐了。制豆腐的关键在点石膏粉,点多了点少了都不行,要恰到好处,同时,还要把握好火候。村里有这方面经验的师傅,每逢做豆腐时家家请他。在还没有成豆腐前,还可以喝上新鲜的豆浆,吃上嫩嫩的豆腐脑。豆腐是一家子在一个正月里尽情享用的美味。</h3><h3>熬山芋糖,炒米糖,也是我们小孩子的最爱。那一罐子糖稀最引人嘴馋。有时,趁姊妹们不注意,用凳子踮起脚,用小勺从罐子里舀上一勺,吃在嘴里,那真叫个甜呢,不小心嘴角还常常留有黏黏的糖迹。</h3><h3><br></h3> <h3> 过年还能吃上猪肉。在计划经济时代,买肉必须凭肉票,而肉票也只是逢年过节才有供应,所以,一年当中很少能吃到猪肉。后来,改革开放了,农村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每到过年时经济条件好的家庭,宰杀自家饲养的一头猪,条件不太好的,就两个家庭伙杀一头猪。农村也就在快过年时杀猪的。哪家宰了一头猪,全村都来打猪滉,主人家备酒备菜,主要是血滉,杂碎之类,也会上盘肉。整个腊月里,全村轮流做庄,热闹得像过年。小孩子呢,赶热闹,争着抢猪蹄壳,硬硬的,空空的,放上猪油,用棉絮做灯芯,点燃后就是一盏小灯,很好玩。一刀刀猪肉挂在屋梁下,平时不怎么舍得吃,只在来客人或过节时吃,所以,猪肉往往吃到来年的夏季。那年月,家家都不富裕,但人情味很浓,乡风淳朴,即使平时有点小矛盾,到过年了,也都不计较,你借我家东西用,我借你家东西用,从不吝啬。有时家里来了人,从邻家借条凳,借碗碟也是常有的事。</h3> <h3> 过年了对小孩子来说有很多的乐趣。最乐的是大年初一早上捡炮仗。一群孩子,大年初一起得很早,穿上新衣新鞋,挨家挨户捡炸落的炮仗。以前制鞭炮技术不行,会有许多哑炮,这对农村孩子来说是一种企望。谁家门前鞭炮一响,孩子们就一窝蜂的奔跑,在晨熹中手忙脚乱的捡拾没炸的炮仗,然后带回家炸着玩,没有火捻的炮仗,或用砖砸,或剥开来用火柴点燃,会嗤的一声发出一瞬而逝的亮光。这样的经历,至今想来,还是很有趣。而现在的孩子却早已没有了这样的经历和兴致了。</h3> <h3> 那时农村吃年饭也显得很正式。无论穷富,家家都会烧一桌好菜,喝点小酒。一年到头,母亲将平时省下来的好菜,全部奉献出来。一家人团团围桌而坐,等菜上齐了,碗筷摆整齐了,在香炉里敬上香,然后,放鞭炮,再一齐动筷子,享用一年中最丰盛的大餐。一家子其乐融融。大概一九八六年过年,小妹和我在年夜饭上打老虎杠子喝酒,她竟然饮了八杯酒,自然是醉了。饭后,我们到邻家看《西游记》,后来我一直不放心,回家看看小妹,摇摇她的头,动也不动,当时既悔又怕,从此后,过年再也不敢让她喝酒了。现在想来,已是三十多年了,当时,姐妹们都还未嫁人,父母也都健在,而今物是人非,过去的日子再也找不回来了。</h3> <h3> 小时候我最喜到舅舅家去拜年了。一到年初二,我就迫不及待的来到舅家。舅家十个孩子,和我年纪相仿的有几个,我们平时很能玩到一起。所以,一到舅家,心情特别激动,放下礼品,就和表兄妹们一起尽情玩耍。有好吃的,舅母总是为我们留着。舅舅舅母都很疼爱我,在一个正月里,几乎就在舅家度过,有吃有玩的,一点也不想家。那时舅家孩子多,家里也很穷。在我上小学时,大舅写的一幅门对子至今我还记得: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岁平安岁岁平安岁岁安。大舅有老私塾底子,写得一手好字,他家的门对子都是他自己写的。后来,三老表和四老表也写得一手好字,大概受大舅的影响吧。在舅家,我一点不受拘束,他们从来也不嫌弃我。至今,我们表姊妹见面就像亲姊妹一样,感情好着呢。可惜,舅舅舅妈已去世多年,表姊妹们也早已安家各奔东西,过年了也很少有再相聚的机会了。但那份情义那份热闹,却永远印在我的心里,难以忘记。</h3> <h3> 过了三天年,还是圆套圆。可我们小孩子却不这样想,年一过,就在急切的盼着正月十五的到来。农村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有到空场地去撂火把的习俗。在年前,我们小孩子早早就收藏好废旧的扫帚,以备撂火把时用。在空场地,孩子们纷纷举着燃着的火把,使劲的抛向天空,边抛边喊:“对东撂结冬瓜,对西撂结西瓜,对南撂结南瓜,对北撂结生瓜(没有北瓜)”。火把有高有低,燃红了半边天空;喊声此起彼伏,在夜空震响。火把撂结束了,孩子们已是满脸黑灰,有的头发眉毛不免被火掠过,还有股煳焦味。也不知从何时起,孩子们再也没有了这撂火把的热闹了。</h3><h3> 现在日子好了,年也好过了,但年的氛围淡了,年的味不浓了。吃罢年饭,要么看看春晚,要么玩玩手机,要么在电脑上打打游戏。特别是父母过世后,越来越觉得过年的冷清和无聊了。就是在年初,也懒得到亲戚家走动,那过年的热闹劲儿,过年的迫切感觉总也难以找回。</h3><h3> 今年又是怎样的一个年呢?</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