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痢木匠

竹叶

<h3>  人的一生会经历许多的人和事,有的经过时光车轮的碾压会慢慢淡忘,有的会深深的刻印在记忆里,偶而会想起,就像电影画面,一幕幕清晰的在眼前浮现。</h3> <p>上世纪七十年代,村子里来了个外地木匠,也许是阿山家的亲戚,也许是熟人介绍来的,反正在阿山家住了下来。 也不记得他姓什么了,人们都叫他木匠师傅,背后却叫他癞痢木匠。</p><p><br></p><p>癞痢木匠当时也就三十岁出头吧,个子高高的,斑秃的头上,也有点微卷头发,不是全秃,小小眼睛,整天笑眯眯的,露出一嘴稀黄的牙齿。为人却很和善,而且手艺好,给谁家干活,只要一天管三顿饭,工钱大概给点就行,一般人家都喜欢喊他干活。</p><p><br></p><p>我知道他,是因为他帮我家做过活。至今还记得他做的“条几”,那时农村家家户户都有条几的,没条件的人家,也会在堂屋的正上方,用土砖贴着墙,左右各砌上两个墩子,上面再搭条长长的木板,便是个简易的条几了! </p><p><br></p><p>他做的条几非常漂亮 ! 两边显眼的地方,还雕了两朵对称的八角形花,还有饭桌边上的镂空花,五斗厨门上的梅花,都相当漂亮! 当时我也就十岁多点吧,他用凿子雕花时,我总是喜欢站在边上看,凿子在他手里,就像绣娘用绣花针一样,非常轻巧、娴熟, 一会儿工夫,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就雕出来了。不管谁看过他做的家具,都啧啧称赞他的手艺精, 十里八乡的人都乐意喊他去做活。</p><p><br></p> <p>癞痢木匠不但手艺精、活做得好,故事、见闻也多。常常引得一些老头、老太和我们这些孩子们,没事时就喜欢去看他干活,他会一边干活一边讲些故事和各种见闻。干活、娱乐两不误。 记得有次讲他自己在南京做活时,偶而在街上看到有个外国人在拍照: "南京有外国佬,没事就拿个聂相机聂影(摄影),就看到直聂、直聂的光直闪…… 有个女外国佬殿部(屁股)老大的,又肥又大……” 他绘声绘色讲的津津有味,我们张着嘴巴听的也入迷、陶醉。当时觉得他不但讲的事儿新鲜,口才又好呢!</p> <p>有天我在村外的路上,看见一张崭新的十元钱,叠成长条状躺在田埂上,那时的十元还是很值钱呢! 我蹲下去又站起来,想拣又不敢捡,用脚踏踏、挡挡,又放掉,纠结了好长时间,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没拣。一到家门口,便把这事跟二姐说了,哪知二姐还不等我说完,就兴奋的跑去厨房,跟正在忙活的妈妈说: "姆妈,叶子捡到了十元钱", 妈妈听说后,也兴奋的跑出来问我: “ 钱呢? 给我看看" "看到了,没捡"我说, 妈妈生气的就顺手拿起个枝条要打我,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到: “你怎么这么没用呀! 又不是偷,捡回来了,如果人家找来了,还给人家也是个人情啊! " 正要打时,癞痢木匠恰巧到了,就顺手一挡,便打在他的身上了,癞痢木匠还笑呵呵的。问清原由后便说: “好哦, 这小丫头手脚稳,好! 手脚干净、稳的人,不管到哪人都喜欢呢! "</p> <p>一天傍晚放学时,突然远处传来敲锣声,顺着锣声远远看去,只见有两个人抬着一根树木,后面还跟着一队人,有人敲锣,有人举手高喊: 大点声、大点声! 等走近一看,原来是民兵营长背着枪带着一队人,他们一边敲锣一边指手划脚。 抬树木的是癞痢木匠和阿山,只见两人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全身上下水淋淋的、透湿。 随着锣敲一声喊一声: 我们不晓丑哦, 我们偷公家的树哦, 我们挖社会主义墙角哦…… 机械似的、重复的喊着, 一个村接一村的"游行"着, 还不给歇息! 游到最后一个村子时,天己经很黑、很黑了…… 也不知道那天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放回家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度过那夜的!</p><p><br></p><p> 手脚干净、稳的人,到哪人都喜欢。 这话还犹在耳边,为什么自己还去偷公家的树呢? 当时的我有些纳闷。 后来从大人们闲谈中才得知,偷树是为了阿山的弟弟、妹妹上学,那时农村学校,没有课桌椅子的,桌子就像前面讲到的简易"条几"一样,是用土砖砌两个高高的墩子,上面搭块长长宽宽的木板,凳子是学生各自带的。 为了打两条上学用的凳子,他们偷砍了棵树,听说给xxx知道了,举报到公社去了。</p><p><br></p><p>不知为什么,当时小小的我面对他们的"偷",却怎么都恨不起来,反而对他们心生怜悯,可怜起他们来! 后来,阿山也许多少受到此事件的影响,生活中又遇到不顺,过早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时也就三十左右吧!</p><p><br></p><p><br></p><p>癞痢木匠自从游行事件后,就不知所踪了,有人说也许回老家了,有人说也许去别的地方做活去了,总之再没人见过他。 如果还健在的话,也该是七十多岁的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