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漠河的妓女坟是一块真正的墓地,板条把一堆堆的坟冢围成了一圈栅栏,围栏里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荒冢,便是妓女们的墓群。在墓地的东北角有两个棺木被撬开,两个棺木间隔两米左右,几乎一个标准,普通的落叶松板已经腐朽,大约宽60多公分、长200公分,像废弃的木箱,里面散乱地堆放着纤细的白骨,让人触目惊心。这两个坟冢是一对来自苏州的双胞胎姐妹。月仙和水仙与其他妓女们一样为黄金而来,但可悲的是她们并没有走出这大山,也没有带走一丁点的黄金,虽然她们的坟头都是向南,却永远回不到家乡,只能长眠在这荒凉、孤寂的大山中。</h3><h3> </h3><h3>春夏秋冬分为四季,</h3><h3>清明佳节都把坟添,</h3><h3>死去的良民女有儿孙纪念,</h3><h3>可叹的妓女们何人把她可怜。</h3><h3>小奴我活着时当成摇钱树,</h3><h3>小奴我死后无人来管,</h3><h3>精短的小匣子伸不开两条腿,</h3><h3>狗爪子一扒扒开了木灵棺。</h3><h3>南来的乌鸦毁掉我的两只眼,</h3><h3>北来的恶犬把我的大腿裂在了一边。</h3><h3> </h3><h3> 这是流传在漠河老金沟一带的民谣《妓女悲秋》,这如泣如诉的声腔字句,昭告着当时在老金沟的妓女们的悲惨境遇。</h3> <h3> 月仙和水仙的父母由于生活所迫将她俩卖给了一个评剧团。一对姊妹花二八芳龄,天生丽质,唱腔圆润,从八岁就跟着戏班走街串巷,受尽了男人的凌辱和欺诈,于是,在一个月高风黑的晚上,姐妹俩被掮客花言巧语从苏州骗到了漠河老沟金矿。谁曾想到,逃出了虎口,又跳进了火坑,姐妹俩成为老沟最大的妓院——柳翠居的摇钱树。
月仙和水仙来到老金沟时是老沟金矿最鼎盛时期,矿工多达五六万人,以俄人为多,其次是中国人,纷至沓来的还有朝鲜、犹太、德国、法国、波兰、美国人等。老金沟一带出现了150余家店铺,除了面包店、酒店、百货店外,还陆续兴建起旅店、浴池、娱乐场、赌场、音乐厅等。妓院总数超过了200家,仅日本妓院就有川本楼、小岛楼等27家,俄罗斯妓院更多达34家,国内的66家之多。柳翠居老鸨子王妈妈原是裁缝出身,深懂人是衣服马是鞍的道理,精心把姐妹俩梳洗打扮一番,隆重推出。月仙脸上薄施粉黛,娇艳红唇轻抿,穿了一身深蓝色的织锦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芊芊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斜插了一梅花白玉簪,清新素雅。
水仙呢一身浅蓝色挑丝窠云雁的裙装,头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迈着莲步,抱着琵琶,淡扫蛾眉,眼眸生辉,瓜子脸上白似蛋清,耳垂如玉,青丝披在身后,一双香肩半裸,怎是一个美字了得。
柳翠居来了一对仙女一样的还会评弹的姊妹花的消息不胫而走,每天那是人来人往,尤其是晚上,各个金矿的大小把头们,十里八街的老板们,淘金的矿工们,真是把柳翠居的门都要挤破了。那时候金矿上的男人们,发了月钱就是喝酒抽大烟逛窑子。钱少的办完事情就回地窨子工棚睡觉,钱多的还能夜宿在自己相好的房间里。姐姐月仙就被老沟酒馆的老板马文林看上了。这老沟饭馆也是老金沟这一带饭馆中最奢华最兴隆的。别看马文林脑袋大脖子粗,矮墩墩,黑黢黢的,因祖上一直经营饭馆,生活还算富裕,也是上了几年私塾,喜欢背三字经,识得不少字,顺口溜什么的信口拈来。马老板赏识月仙,月仙呢也想找个靠山,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想好上了。
水仙见姐姐有吃有喝,人疼有人爱的,心里暗暗着急,一边接散客,一边钓大鱼。这一天晚上大把头李广发来了,在水仙的房里住的,第二天早上临走时去拿昨晚上藏在棉靴里的砂金,谁知靴子里让老鼠絮窝了,包砂金的油纸让老鼠嗑的细碎,金末粘在羊毛靴里子上,磕打半天只磕出一半来。李大把头觉得抖落出来的砂金给水仙姑娘有点少,就许诺说下次来带给她首饰一套。隔了两日李大把头真的带来了一条鸡心项链,一对圆圈耳环,一只福字戒指,大概有五十多克。从此水仙就成了李大把头一个人的专宠了,再后来李大把头就娶了水仙,李大把头说,水仙与他合财,水生金。<br></h3> <h3> 要说红颜薄命这话可真不假。这姐俩不知道是因为天生柔弱、营养不良还是漠河太冷,水土不服,自从来到老金沟一直病病歪歪的。都五月初了,这山沟里还飘着雪花,着凉的月仙得了当地常有的地方病——起了攻心番。手脚冰凉,上吐下泻,那小脸惨白惨白的,樱桃小嘴乌紫乌紫的,双眼皮也都耷拉下来了,气若游丝的,快不行了。马文林在这经营多年饭馆,听人讲的,自己经历的,经验还真不少,他知道月仙得的是什么病了,这病中医看不好,西医打针就死人,跳大神的还没跳完人就蹬腿了。这几大金矿中只有一个人手到病除。但是得花重金才能请动。马文林不是不舍得花钱,他是气不过老汤太太,这娘们人长得挺白,心忒黑,尽要高价。给人看病时,谁也不让在跟前。你也别说,这钱花的也值,她会守到病人能下地,能吃饭才拿钱离开。
也有人说,老汤太太是怕别人偷学手艺,看病护理一个人全包了。马文林气是气,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是派人把老汤太太请来了。马文林在老汤太太没来前,把月仙的屋子里的窗户纸捅了个洞,把床掉了个儿,拿着俄国人的望远镜窥见老汤太太的治疗过程。原来是那么简单,怪不得不让别人看呢。只见老太太拿出一根粗长的缝衣服钢针,在点着火的酒碗上烧一烧,在肛门上扎那么几下,拨拉拨拉,把卜留克咸菜条子沾着盐巴,往肛门里一塞,疼得月仙嗷嗷直叫唤,黄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这老太太简单粗暴的治疗也是真神了,半天的功夫,月仙睁开了眼,能喝点米汤,能说话了。这次月仙虽然捡回来一条命,由于水土不服一直病着,没有过上年就去世了。<br></h3> <h3> 姐姐一死,妹妹水仙特别害怕,不敢在柳翠居住了,李广发就把她接到自己的家里,还置办了酒席,算是正式迎娶了水仙。水仙有了自己的家,心情好多了,洗衣做饭收拾屋子,日子过得不错,李大把头新开的矿上金苗特别好,他高兴地说,水仙旺夫,水生金呢。这一年李大把头发了笔横财。李大把头家里有一口落叶松板做的木箱子,木箱子外面包上了铁皮,上了一把大铜锁。李大把头从来没有让水仙看见过里面到底有多少黄金,是金锭子还是砂金,是金条,还是金坨子。初冬的时节,水仙中午一觉醒来又唱又跳的,从火炕上像猫一样跳到装黄金的箱子上,然后又从箱子上跳到饭桌子上,那动作轻盈如燕,嘴里神神道道地念着,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箱子里有多少黄金,我有透视眼能看见,说着那眼睛瞪得直直的,眼白特别白,眼仁闪着蓝光,我是狐仙九千岁,我姐姐刚才托梦给我,让我和她一起回家,我们的家在有水的南方。说完像脚底生风一般,出来家门直奔河边跑去。李大把头急忙追出去,怎奈水仙已是仙体附身,李大把头连个水仙人影都没看见。等李大把头追到老沟河边时,只见水仙已经趟在河中央,河水没过了她的心脏,身子一歪,没入河中。李大把头顾不得初冬河水的冰凉,两步并做一步往河里趟去,没几步小腿抽筋,急了暴跳地回到岸上。虽是初冬河边还是有淘金子的人。人们在下游一点的倒木旁捞上来水仙的尸体。李大把头把水仙葬在姐姐月仙的墓旁。</h3> <h3> 这姐妹俩虽说红颜薄命,却也各自得到了归宿。在她们死后,她们的相好的还能以棺墓葬之,让她们相互毗邻,每到祭日,还能烧一把纸钱,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像月仙水仙这样死在胭脂沟的妓女们,深得金矿总督办李金镛的同情,他要求每一个人要善待她们,明令各院,凡有要求从良者不准阻拦,还要隆重迎娶。老沟妓女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为妓女建立的墓地,500多名中外妓女在那里安息。</h3><h3><br></h3><h3>“黄金旧梦化飞英,
卖笑声凄幻鸟鸣。
苦陷深渊成野鬼,
怨魂摇树泣边风!”<br></h3>